《温柔一刀》九叶叶

2、贰

　　书罪阁乃是怀安府内一间奇异的书房。书房以铁所制，设一门一窗，终日紧锁，形似牢笼，故名书罪阁。
　　书罪阁内，存放的书册乃是怀安府往昔收集而来的诸多罪证，里头每一册罪证，都足以令他人被灭杀九族。

　　新春时节，雨水众多。
　　古苏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缓缓走在青石小路上。四周草木不少，却无花朵，现下虽是春季，但傍晚时的阳光不盛，树木在雨水冲刷之下，依然显出一二分萧瑟。
　　她缓步走着，来到书罪阁前，看着那阴森森的漆黑大门，渐渐觉得风有些冷。
　　“咯”一声轻响，书罪阁旁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神色漠然，“何人？”
　　古苏行礼，“小女子苏苏。”
　　那人瞅她一眼，“何事？”
　　古苏微笑，“小女子依王爷之意，来书罪阁取一样东西。”
　　那人沉默，随后冷笑一声，退回暗处。
　　门此时无声无息开了一条缝。
　　有尘封多年的霉味从门缝里散出，她手一推，大门缓缓打开，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很快被风吹落在地。
　　书罪阁内东西很少，一进门便能看到一个书架，上面分门别类放着一叠叠书册。微弱的光从仅有的窗外照进，古苏收起纸伞，目光一一从上面扫过，最后停在最后一排第一个上。
　　她拿起上面的书册，手沾上些许灰尘。
　　翻开封面，书册第一页写着：令祭台于宗太祖所建，首领不详，行杀人之事。后宗太祖继位，令祭台销声匿迹，直到三十年前再现，归于当今先皇手下，再行杀人之事。
　　再翻一页，其上写着：三十余年，随先皇逝去，令祭台再次绝踪。
　　第三页是一片空白，第四页写着：令祭台所行之事、所杀之人，好坏有之。之后几页便是一些杀人行事的记录。
　　最后一页：现令祭台之主——舒怀。
　　古苏看到最后一页，手指一顿，“舒怀……舒怀……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这名有些熟悉，让她想到了怀安王。
　　舒怀、舒瑾瑜，怀瑾握瑜。
　　仿佛有什么被漫长岁月磨灭了的东西要从脑海里破茧而出，但那本来要化蝶的茧，到底还是死在岁月的无情流逝中。
　　最后，却成了谁的作茧自缚。
　　舒瑾瑜啊舒瑾瑜……
　　她突地摇摇头。
　　他不可能是舒怀，否则她又怎会在此？
　　古苏将这本书册塞进怀里，带走了。
　　她却不知，在她离开不久，书罪阁旁边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手握长剑，已出鞘半寸。可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声道：“十六，我说过，不准伤她。”
　　十六神色冷漠，“王爷，您太纵容她了，对您不好。”
　　“我知道。”那声音依然温柔，“但她想要，我又何尝不能给？”
　　十六默然。
　　“我说过在怀安府里，除了让你们杀人，她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你们只需保护她，其他的……不要管。”怀安王缓缓从林中走出，“外面情况如何？”
　　“我们的人只剩一半。”十六声音漠然，“那人剿灭我等近五成势力。”
　　怀安王闻言轻笑，“他当真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毕竟您夺走了令祭台。”十六语气淡然，目中却有崇拜之意。
　　怀安王缓步往书罪阁内走去，声音悠悠传来，“可我潜伏十多年，还是没能救出想救之人。”
　　外头十六沉默。
　　书罪阁里除了被古苏带走的书册，其他东西都没被动过。
　　怀安王走到那处地方前，手指在空空的地方轻轻抚摸，“舒怀啊舒怀，你如此用心良苦，但到底还是留住了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
　　他静站半响，随后离开书罪阁，抬头看看天空。
　　此刻天色渐暗，日落西山，雨水也慢慢停了下来。

　　古苏坐在亭子里，看着眼前正在跳跃的火焰。火里有东西正在被一点一点燃烧殆尽，点点飞灰随风而散，眨眼无影。
　　“苏苏，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时，怀安王缓步走来。
　　古苏回过头去，看他提着一个食盒，先是一怔，随后微笑，“没什么，只是有些无聊，来此处看日落。”
　　怀安王走来，风微微吹起他的衣角，“这样啊，我瞧这天已是暗了，你却还未回去，便带了些吃食来寻你。果不其然，你在这里。”
　　古苏脸上微笑，心中却是暗叹：若是怀安王来早一些，便会看到她在烧东西了，此时方到，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上前帮忙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里头果然都是些她爱吃的食物，“王爷，你为何对苏苏如此之好呢？”
　　怀安王一怔，随后说：“对人好也需要理由吗？”
　　古苏微微一笑，笑容恬静，“虽说如此，但没有理由，一个人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这般好？”
　　“你不是陌生人。”不知是否是夜间风凉的缘故，怀安王脸色有些微白，但他依然微笑，只是声音飘渺，有了些不真实的感觉。
　　古苏一怔，“王爷……我们以前是不是……”
　　“吃点东西吧。”他打断她的话，夹了一块鸭肉蘸醋，放在她碗里，“长夜漫漫，先饱腹，再谈其他。”
　　古苏迟疑点头，端起碗，碗中鸭肉上的油滑到米饭之上，折射出微微亮光，似很好吃的样子。她吃饭之时察觉到怀安王的目光，不免还是有些拘谨，她请怀安王也吃，他却只是看她。
　　怀安王看人时喜欢盯着人眼睛看，模样特别认真，让人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突地，他的目光移到了她背后。
　　古苏眨眨眼，也转过头去。
　　府内灯火在两人不远处亮起，明灭不定，照出一些树影斑驳。有风吹过，吹得枝桠摇曳，仿若鬼魅在黑暗中朝着人们伸出了手，你若拒绝，则从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