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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   这是一个安静而又别致的院落,规模不大,白墙乌瓦,毫不起色的匿迹在一大群民居之中。门外是闹市,门内却别有一番天地,静谧整洁秩序井然。
      京城中大大有名的大夫管丛正带着弟子正为吟德治伤。
      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妇守在一边,担心的注视着这一切。
      管丛的眉头紧紧锁着,把着脉沉吟不语,似乎碰到了难题。
      那少妇也紧张起来,忍不住说:“大夫,到底怎么样?”
      管丛不语,敛眉出了内堂。那少妇示意丫头们照顾吟德,随即跟了出去。
      “三夫人,”管丛不待她开口便说,“这位太太的外伤并没有伤及筋骨,只要养养便没什么大碍。但是……”
      “但是什么呀,真是急死人,您倒快说呀!”原来这三夫人是个急性子。
      “她的身体非常奇怪,她的健康状况很糟糕,已呈油尽灯枯之相,看来她是长年生活在贫困和劳心之中,可是她的意志力却坚强得过人,似乎是有个什么心愿未了,所以一直强撑到今天而不露任何迹象。说实在的,小人也不知道该从如何下手,只好开点滋补的方子,希望可以延缓她的衰竭……”
      三夫人大惊,暗想油尽灯枯,她才那么年轻,怎么会?于是直白地问:“有没有办法治好?”
      管丛说:“可能可以一试,首先要她把心上的事放下来,然后安心静养,可能会有转机,但是谁知道呢,未来的变数……”
      三夫人点点头,对管丛说:“那姑且先试试吧,只管用好药就是。”
      “恩!” 管丛应着,带着弟子到了偏厅写方子去了。
      吟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简洁素雅的房间里,一旁的丫鬟见她醒了,长长舒了口气,便向外面嚷道:“醒了,醒了,可总算醒了。”
      睡在吟德身边的小女儿也被惊醒了,怯怯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好奇得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
      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门帘被挑起,一群妇人拥簇着一美貌的少妇进来,未近跟前,那少妇的清脆的笑声便已抖落一地。
      “谢天谢地,可总算醒过来了!你可睡了三天三夜,再不醒过来,我非把管丛那神医的臭招牌拆了当柴烧……”她眼中忽然流露出调皮的神色来,“这下可算放心了,阿弥陀佛,再不醒来,我家的罪过可大了!”那少妇爽快明朗,眉宇间净是精乖之气,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鬼。
      她见吟德怔怔地瞧着自己,一拍脑门,说:“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本姓林,我夫君姓赵,我是他的三夫人,所以大家都叫我三夫人。”
      原来是她救了自己,吟德挣扎着想下地来向对方道谢。
      赵三夫人连忙制止了她,她的手纤细修长,带着浓浓的热意和热情,一下子温暖了吟德的心:“可别起来,你身上有着伤呢,都是我们家小三不好,对着个纸做似的玉人也听任着下了手,我们家无一不是把他一顿臭骂。原该是我们家向你陪罪。”三夫人说着真要屈膝跪下去。
      吟德大惊,如何敢当,急叫:“别,别,别!”
      那赵三夫人跪了一半,本也是作势,一听就不动了,抬起头来俏脸上满是歉意:“其实,两天前你在街上惊撞的是我的表弟,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我姨夫姨妈就这一个孩子,就偏疼了点,周围的人也偏生宠着,脾气自然不好了点,但是是非还是懂的,想过来之后就拜托我了,这么横行,自然是不对的,我已经狠狠地骂了他,总之,这件事情是我们家不对,你别介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能办到的自然尽力。”她说得颇为诚恳。
      吟德为人精细伶俐如何肯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冒然接受的道歉,嘴里忙客气起来:“其实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没管好孩子,惊撞了贵公子的架,还害得贵府公子大大惊险了一下……”
      三夫人爽朗地笑了:“是呦,我这表弟自出娘胎一帆风顺,又给掼了一身毛病,也合该给他一点教训,所以也该,你惊吓了他,他的手下打了你,就此扯平,如何?不过,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改日我还是得让他给你陪个不是。”
      “不用,不用!”吟德一听又要见那瘟神,自是摇头。“我的伤也是贵府给治的,可以了,不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三夫人笑吟吟地说,“你就在这养病,这是我的别庄,平日没什么人来往,你就安心住下,待身上的伤好了,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可不拦着,你爱见谁不爱见谁,都听你的!”
      “这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甭跟我客气,你呀,就像我小时候的一个好朋友,怎么看怎么投我的缘。什么都不许说了,就先在我这安心住下吧。”
      吟德见盛情难却,便也不在推辞,再三谢了谢。
      “对了,说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打哪儿来呀?”
      吟德笑了,这位三夫人,一点豪门贵妇的架子也没有,待人接物亲切热情的很,实在也和自己的脾气,于是也不隐瞒,说:“我本姓韩,夫家姓易。”
      赵三夫人疑惑地问:“听你说话的口气,很像本地人了,可是看你的样子又像从很远的地方赶路来的。”
      “不瞒夫人,我本出生在此地,一直到八岁才随家人移居老家。但是很多习惯什么的,自幼养成的,怕是难改。”
      “哦,那就是了,那么敢问祖籍何地?”
      “钱塘。”
      “啊,你是不是叫吟德?”
      吟德惊讶得抬起头来说道:“正是。”
      “你的父亲是前朝的太师韩风榆韩大人,府上以前是在东山胡同那边。”
      吟德说:“是,咦?你怎么知道的。”
      “吟德妹妹,我是咏绘姐姐,御史大夫林清家的四小姐,林咏绘,那时候我家和你家隔了一条街,小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你难道都不记得了。”
      吟德又惊又喜:“记得,你真的是咏绘姐姐吗?那么多年了,都不认识了,可是你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是三岁定终身,改不了了。”赵三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嗬,瞧这事搞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吟德大喜过望,竟然他乡遇故知。“也许是老天的安排,这个‘惊马’是为了成全我们的相遇。”
      赵三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拍手叫道:“说得好,说得好,好,这个惊马我们就不追究了。说说你的经历吧,你怎么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来京城了,瞧,这小姑娘,花朵似的,长得真像你小时候,尤其是那神韵,真是太像了,来,姨抱抱,叫什么名字呀?”说着就伸手要去抱采嫣,采嫣也不怯场,对着她送上一个大大的甜甜的笑,张嘴就叫:‘阿姨!”
      赵三夫人这下骨头酥了半边,忙不迭地摘下脖子中的玉牌,要给采嫣。说:“真真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又俏又玲珑。真是让人羡慕啊!”
      吟德急叫:“三夫人!”
      赵三夫人眼一瞪,也大急:“你叫我什么,就这么见外啊,我们什么关系,打小一起玩,一起读书,我们的启蒙老师都是同一个。今日你竟然管我叫三夫人,你,你,你,气死我了。你看看,你看看,你还记得吗?”她不由分说地撩起自己的右手袖子,那光洁如玉的藕臂上有一条极淡极长的伤痕,“你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吟德低声说,眼里有着淡淡的泪花,她拔下发钗,浓密乌黑的长发顿时如瀑布般垂下,她拨开额头的发丛,里面有一道如蜈蚣般丑陋的伤痕。
      “我小的时候特皮,记得那次跟你的两个哥哥打赌要爬上你家院子里的大榕树,你让我别逞强,我禁不起激,结果硬是爬上去了,下不了,后来一急从树上就掉下来,你那时才六岁,一急就傻傻地冲过来,在下面想接我,哪知道下坠的力道那么大,压得你直接昏了过去,头还撞到了地上,流了很多很多血,你头上的疤就是这样来的。我吓坏了,以为我就这样把你给压死了,我叫你摇你,你都没有反应,我想完了,我的任性把你弄死了。当时我就求菩萨,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把命赔给你也行。”
      吟德的泪眼迷离,低低地说:“你也真的那么做了不是吗?我昏迷了两天,我爹找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来治,可是都束手无策,除非能得到威扬镖局的秘不外传的金创药,我爹娘亲自上门求药可是人家不肯给。你听说了气得大骂,重金买通了里面的管事,半夜上门去偷了出来,但人家是大名鼎鼎的威扬镖局,人才济济,你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他们射伤了你手臂,你忍着剧痛逃了出来。我醒了你倒下了,原来那箭上有镖局独门的毒药,最后还是找上门来的镖局念你年幼却如此勇敢和仗义才给你解药。你手臂上的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咏绘满不在乎地笑:“咳,不就是一个小疤吗?能救好你就是再多个十个八个也不打紧。”
      “姐!”吟德哭叫出来。
      咏绘的泪唰地一声落了下来,“吟德妹妹,这么多年我真盼着能再见到,可真是大好了。”姐妹俩抱头哭成一团。
      哭够了,姐妹俩又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咏绘见吟德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就让她们母女安心住下,又吩咐下人好生服侍与照料,就回去了。原来这里只是她的别院,是她度假用的,她自是住在赵氏大宅里。
      第二日,她又带了好药好汤来看望吟德母女。吟德经过一天的休息精神虽已恢复了不少,但身子本已是大虚又长时间的餐风露宿,日夜兼程,太过辛劳,仍旧是虚弱之极。
      咏绘极是聪明伶俐,见她郁郁寡欢,眉宇间有着极大的伤痛,也不细问,每日过来说些有趣的旧事新奇的见闻与她聊天解闷。吟德大为感激,有如此善解人意热情善良的手帕交真是三生有幸。吟德深知咏绘脾气也不客气便安心在别庄养病。
      半月之后,吟德的外伤已基本痊愈,虚乏的身体也渐渐硬朗起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与恳谈,吟德知咏绘的丈夫在刑部主事,心想应该人脉较广,便婉言向她打听丈夫的下落。
      咏绘听了以后却没有往日的热情,淡淡地说:“到了今日你还信不过我吗?”神色又似伤心又似难堪。
      吟德一听顿时惊痛。
      咏绘瞥了一眼,终是不忍,便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仔细打听。”说完便要离开。
      吟德急忙拦住,终于说了出口:“你别生气,他,他是我丈夫。”
      咏绘看着她,目光依旧是那么波澜不兴:“我猜到了。你到今天怎么狼狈,是为了他吗?”
      吟德深深地低下头,复又坚定地抬起头来一如当初的抉择时刻,是的,没什么不可告人:“没有什么狼狈不狼狈的,我爱他嫁了他,从不后悔。可是爹不同意,因为他只是一介白衣,所以当时我就被爹娘赶出了家门,我不说不是因为我以嫁他为耻,离家的时候爹只是有言再先别在他的亲朋好友前丢他的脸……”吟德语声梗塞,再也说不下去。
      咏绘一把抱住了她:“对不起,是我……我完全可以想象你听这话的时候有多痛……你一直是那么孝顺和听话……”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语安慰好友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籍由着身体把热量和理解传给她。“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
      吟德捂着脸哭泣,这么多年不能向人流露的苦终于得以暂时的宣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有多痛。
      “我和他是十年前成的婚,可是却已经分开八年了,我听说他在北京,所以我们来找他,他叫易远程,今年三十岁,是四明山人氏,八年前应召入伍,据说是去攻打吉囊了,可后来我们的同乡说他好像换到攻打蒙古人俺答的军队去了。同去打仗的同乡说他在北京,说他曾大败蒙古王俺答,我等了很久没见他回去,终于忍不住来找他了,可是人海茫茫,实在无处可着手。”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打听。”咏绘说:“只要他在京城一定找得到。”
      可是之后一连几天咏绘却没有来,想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吟德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到后来就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又什么变故不成。又过了几日,咏绘才又过来了,说是宫里头喜事,命妇们都忙着准备贺礼待宣进宫去道喜。吟德却没心思听这个,只热切而恳求地看着她。咏绘摇摇头,歉意地说:“近来忙着别的事情,没花大的力气去打听,所以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你别急,最近我和外子都有点忙,待事情一完,一定帮你好好打听打听。”吟德失望地把目光掉向窗外,不知何时,院子里的树叶已经掉了个干净,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缩,冬天已经来临了。一瞬间,觉得脆弱无比,热浪就涌上了眼帘,她在心底呐喊:易远程,你到底在哪里?你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你到底在哪?
      咏绘的眼睛一下子也湿润了,她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眼睛。她的心蓦地绞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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