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联/盾铁 Starry Dusk星暮》王谢安石

28、曲终人散

　　【第二十八章】
　　--《曲终人散Recessional》

　　Steve以为Tony会杀了他，会杀了所有人。在他窒息昏迷之前他想，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些回去的战友，又会遇到什么事情？
　　耳边响起纷乱嘈杂的声音，Steve摇了摇头，努力睁眼，发现身上被绑着东西，他的行动被限制住了，抬眼看去，前方刺来的一片亮光令他微微慌神。他凝神细看，面前是一个大屏幕，上面是影像，也许是曾经复仇者的生活记录？这不是他此时该关心的。
　　“……”Steve试图挣脱，开始用力。
　　突然他身旁的声音响起：“别这么做，队长，我建议你好好待在椅子上。”
　　“Stark--”Steve咬牙切齿地说道，心里却涌上悲哀。他以为自己会脱离这个扭曲可怕的梦境，却没想到还是留在了这个地方。
　　“我跟你说过的，队长，这里就是现实。”Tony也坐在靠椅上，他的姿势要放松许多，拿起旁边的饮料杯，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道，“我救了你的命，你不用谢。”
　　“放开我。Stark。”Steve发现绑住他的是一种高科技金属锻铁，把他死死地扣在了里面。
　　“然后让你再揍我一顿出气？”Tony轻笑，抚了抚自己的红色墨镜，指了下屏幕上的画面，上面是曾经复仇者在一起的录像，“我想刚刚我们都有些失控，这么多年，一遇到你我还是情难自抑。”
　　“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Tony被打断。
　　“我不听！Stark！现在，马上，放了我，否则我找到机会时，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反应堆拔出来。”如果他还需要那东西的话。
　　“不，你不会这么做的。我有多了解你，队长，你自己都不知道。”Tony又吸了一口饮料，说出的话比他尝到的饮料还要甜蜜，“我关注着你，我们两个难解难分，你看向我的每一个眼神，我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呵。”Steve反笑，“你是打算挑逗我？”他开始摸索着机关，盾牌就在他的脚边。
　　“你还是不承认我就是Tony。但你也在某一方面，承认了我就是我。”Tony的眼神很温柔，但又带点儿讥讽的意思，“就在你刚刚恳求我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眼中看到的，不就是未来的我们吗？”
　　Steve默然不语，转过头，大脑还在嗡嗡鸣响。
　　Tony继续说刚才的话题：“这个故事可能有点久远，我需要配合着录像来回忆……”
　　他的声音如同河水，悠悠荡荡而来：“从前，或许在地球上还没死这么多人的时候，它还是宇宙间一个平衡稳定的星球，就已经被其他的外星球觊觎着，处在他们的观察之下了。地球上有两类人：一类‘现在还活着的’，一类……‘死了很久的’。他们一开始只是在内部争斗，不仅是国家之间，大到一个联盟，小到一个家庭，时不时地，就会看对方不顺眼。
　　“所以发生了一件事，人们开始内斗。通过了法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们签了合约，目的是为了战斗，杀掉一方，没错，签了协议就是为了铲除异己。
　　“然后其中一部分人死了，剩下另一部分人包容了还活着的人。其实也只是他们的领袖死了而已，剩下的跟班都重新回到日常的生活之中。这一场战斗，说到底只是牺牲了他。
　　“地球还是依旧转动，人们的生活在时间的冲淡下又变为平常。但是也有一点小事情发生了改变，比如原先做错了事情的人，他们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原谅，一点点微小的波动，就能推动一个浪潮。
　　“这个微小的波动不为人知，在生活中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其他人。然后有一天，这个地球三分之一的人都被转化了，等待了很久的机会终于到来。那些外星人侵占了地球，被转化的人原来都是他们的军队。
　　“剩下三分之二的人在反抗，这场战争又死了很多人。整个世界又来了一次洗心革面的转变。内部斗争的人停止了战斗，所有人重归于好，当然中间也花了一点代价。
　　“被放在瓶子里的恶魔也就是在这时候被释放了，有人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尽管他事后一直在修复，但是无法避免的，这就像传染病一样，跟着他犯错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聚沙成海--
　　“地球经历了几次大爆炸，字面意义上的爆炸，至于发生了什么样的爆炸，你不会想知道的。许多人怀疑这是世界末日，当然不是，他们有一部分还活到了现在。救星出现了，人类苟延残喘，一直活到了现在，整个世界以一个简单的规则运作转动，但这都还没有结束……
　　“他们不可能坚持到最后，Steve。宇宙终有尽头，是你无法以时间衡量的尽头。也许一个银河系的形成只是上帝眨眼的一瞬间，那些早就死了很久的星球，除了神域人要拿它们锻造锤子，谁还会去关注呢？
　　“一个存在的个体如果被告知即将灭亡，不论是恶人还是善人，他们都会做出超越自己极限的事情。他们不需要钟表，不需要影子，只要坚持每天醒来看到初生的太阳，就会感谢万能的神，赐予了他们新的一天的生命。”
　　Tony墨镜下眼中的寒光闪动，他慢慢地说道：“但是神也会死，当他不能再允诺人类的时候，谁还能拯救他们呢？”
　　Steve压下一口气，看着Tony的侧脸，慢慢说道：“永生的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没人能永生。”
　　“但是他们的欲望是永生的。是不是只要杀掉这些人，就可以结束一开始的错误？”
　　“他们的生活快乐吗？”
　　“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其实我也不能代替他们回答，这样显得太独裁了。你刚刚还叫我大独裁者呢。”
　　“你想结束这个世界？”Steve快速地问道，“所以在你亲手了结所有之前，把我拉到了这个时空，让我和你一起灭亡。”
　　“你怎么会这么想，Steve，我没权利这么做，我能做的只有拯救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毁灭它。”Tony再一次强调他不是坏人，放映的影片洒落在他脸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而且，”Tony歪头说道，“我想让你们都回来，跟我一起拯救这个世界。”Steve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他不喜欢Tony这个阴郁的眼神，传达了太多他不知晓的情绪。“只要你留在这个地方，未来自然会改变。或许会截然相反。”
　　最后一句话让Steve浑身冰凉彻骨，他震惊地颤抖：“你想以这种方式改变世界？你有可能毁了原先的一切，你当这些都是儿戏吗？”
　　Tony点头笑着说：“对我来说，的确是一场博弈。”
　　“你的筹码是什么？所有人的生命，放在天平两端？”Steve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但他确定，Tony手里能把他直接带到这个世界的东西，一定是个魔法强大的神物，强大到可以改变现实，穿越时空，扭转所有人的命运。
　　“筹码就是你和我。我们两人的博弈。”Tony起身叹气，拍了拍Steve的头，这个动作也让Steve十分不舒服，“其实现实已经开始在改变了。你多留在这里一秒，过去就会跟着改变一秒……”
　　“你疯了。你在抹杀我的存在，还有更多人的。”那些被他救下的人会因此而死。“当然也有更多人会活下来。”Tony说道，他的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无限探索和求知之欲。
　　Steve看向他冷道：“你不会成功的。我不会让你以这种方式改变未来。”
　　“得了吧，Steve，你本身的存在就是历史中的例外，我只是把你从火车前端的座位调到了后端，你当然还是享有贵宾权。”
　　“你让我感到恶心。”Steve沉默许久，说出这一句话。
　　“那你将要和我一起度过悠长的恶心的时光了--”Tony站在前面，欣赏着影片上的情节，愉悦地说道。
　　身后的Steve停止挣扎，冲他的背影低声说道：“那可不一定。”
　　就在Tony转身的时候，Steve猛地扑上来，一拳将他打进屏幕里，屏幕冒出火花，电线缠绕住Tony的身体。
　　“密码还是那么简单，Stark。”Steve说着，在空中将盾牌扔了出去。
　　“噢，习惯使然。”Tony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又被Steve来了一击，倒在旁边的台子上，发亮的装甲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抹掉嘴上的血。“你以为我不能揍你？Steve？”他一直忍让，“看来你有点不知好歹。”
　　“我知道你是你故事里的神，Stark，我无法弑神。但是我也不会顺应你的心意，继续待在你的故事里--”Steve冲他冷冷说道。
　　同时他用盾牌砸向屏幕的后方，整面墙都跟着破碎的爆炸一起塌陷。在Tony尖厉的怒吼声中，他看到了那个发亮的物体，一切的力量之源--
　　他知道那个肯定就是源头，看起来它正在飘在半空之中，闪闪发光。而Tony的眼神也表明他十分在乎那个东西。
　　“我无权利决定你的星球的命运，但我给过你机会，Stark，别忘了我也曾对你仁慈过。”Steve冲着那个发光的正方体，全力抡出盾牌。
　　“不！Steve！！”身后的Tony也飞了上去，被反射出的光源弹开，轰然撞在墙上。
　　那个正方体被Steve的盾牌断成两半，从高台上摔落，同时盾牌猛然击回，强大的力气反弹撞在Steve的身上，将他打出很远。Steve呼吸一滞，一股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Tony的脸色在一刹那间变得惨白。
　　Steve胸口上的血迹晕散开来，那鲜红映在他的双目如同火般烧了起来。几乎是踉跄地冲到Steve身边，Tony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身体。“不--”
　　Tony重复着这一句话，仿佛再也想不起其他的音节，颚骨不停地打颤，冰冷刺人的手放在Steve的心脏上，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破碎的魔方发出刺眼的光芒，两个半体同时震响，大厅的天花板开始倒塌。
　　Tony看到Steve的身体如雕塑一般僵直不动，随着大地的晃动，他的身体开始虚化--
　　短短的几秒在他眼中缓慢拉长，像把心脏硬生生从体内掏出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
　　“别这样，别……”Tony无能为力，他甚至睁不开自己的眼睛，所有的一切在他手中流走，化为虚无。
　　Steve就在他面前被吸入那个白色的光芒之中，不管他怎么拉扯，都再也抓不到那个人。戛然而止的闹剧被轰了下场，只有他在台上孤零零地呆愣在原地。“你不能死，你不能死。Steve……”
　　解开梦境封印的方法，毁掉心中挚爱之物。
　　梦中之梦，非我所梦。
　　整个房子开始崩塌，地下室的雕塑伴随着地震一起倒落，摔得稀碎；博物馆里的玻璃窗一个个接连碎掉，墙壁上挂着的美国队长的相框也跟着砸了下来；剧烈的颤动和爆炸使整座大楼都跟着埋入废墟之中。
　　震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复仇者最后残留的一丝回忆，也跟着Steve的消失，再次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遗憾，我没能救他们，像你一样无能为力。你连自己都不能拯救，你死了，Steve，这能怪谁呢。
　　怪谁呢。
　　Tony涌出绝望的泪水，双手颤抖着，匍匐在地上。
　　他再一次看到了队长死时的样子。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熊熊烈火焚烧了整栋房子，从里到外，每一寸都在燃烧。现在，一片无限的黑暗空间里，只剩下这栋房子，孤零零地伫立在黑暗中。
　　像一个古老的遗迹，在最后的覆灭中发出悲伤的哀鸣。烟云从窗中四散而出，火光照耀着这一角落，似将要被这永无止境的黑暗吞噬。
　　屋内只剩Tony坐在原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装甲一点点从他身上褪去，Tony Stark又变为了普通人，他的脸上混杂着笑和哭泣，浓烟和裂缝渐渐逼近他，而他却毫不在意。
　　他以为这一次可以始终保持着自己风光的样子，但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Steve的死就在他的面前，他能记起Steve躺在太平间那枯瘦的尸体，上面的伤口和血迹就像恶魔的獠牙，撕咬着他的心脏。
　　那时候特工Sharon打了他一巴掌，告诉他Steve的死是他一手铸成的，他可以因为美国队长的去世而坐上神盾的高层，但他的一生都将背负这个责任。
　　人们会一直怀念追悼美国队长，同情失败者，因为他是为了国家和人民而牺牲的。而他则会被人唾骂，因为他的不择手段，冷心算计，他早就料到这些将会发生，只是如果代价不是Steve，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他会被所有人憎恨。
　　……你怕结果会更糟，明明你可以选择拯救世界，但你--却无动于衷。
　　“我想救你们所有人。我并不是无动于衷……”Tony怔怔出神，看着地面，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他的肩膀不可抑制地抖动，噼啪的火响中依稀能分辨出他的声音。
　　有人骂他活该，说像Stark这种人为什么不是被杀的那一个。但就算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选择。多么可笑，他不认为他错了，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他在尽全力拯救世界，没什么需要后悔的。
　　后来Sharon死了，Pepper死了，Thor也死了，那些指责他的，全都一个一个死在地球的浩劫之中。唯独他因为早已被绝境病毒改造而以一种机器人的形态存活了下来。
　　在地球最后一次大清洗中，Tony发现了外星人留下的一件武器--魔方。
　　所谓的宇宙之源，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Tony Stark在过去的每一天都在设想，如果这个细节改变了，或者那一天他没有那么做会怎么样。但是他太了解自己了，没人能阻挡他：他会一直研发新的科技，做出新武器，冷静地谋划，试图去以他的方式完全规划未来的布局。他手里就拿着那样东西，蠢蠢欲动的欲望就盘旋在他脑中，一日又一日的噩梦折磨着他。
　　他以为自己把Steve忘记了，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淡忘过去，但是他错了。
　　他会意识到这是梦，他梦到Steve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梦里，Tony Stark和Steve Rogers吵得不可开交，但不是因为超级英雄注册法案，他们还能和好，心照不宣地战斗；他冲Steve夸夸其谈，Steve在一旁微笑听着，有时还会夸赞他的天才发明；甚至他梦到Steve当初没有松手，心狠地直接将他打死，现在的末日就不会存在。
　　梦里每一次醒来后，Tony都感到无比得怅然和轻松，因为他没有真的将道歉说出口，如此Steve便不会刻意嘲笑或者疏远他，他也不会像是理亏的一方时刻被提醒自己做过什么事，他不承认自己是错的，始终的原则问题，而且这只是个梦境而已。
　　Tony可以将做梦这个“程序”删除，不保留任何关于美国队长的回忆，他也不会再做梦。
　　但是他看着宇宙魔方，看到了过去的一幕幕，他亲眼见到了曾经的复仇者，还有Steve。
　　所以借用魔方之力将正在进行时空穿梭的Steve拉到了他塑造的梦境。
　　可惜这又是一次该死的欺骗。
　　当Steve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刻，Tony张开了嘴，他本想直接告诉Steve真相的，可是他后悔了，见到Steve困惑而又依赖地看着他时，他就再也说不出真相。
　　所以他撒了谎。
　　他们还能和好，他可以完全捏造一个曾经的过去，让Steve留在这里，重新领导复仇者。
　　“这里是一个残破的星球，所有人都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我带你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些。”他无法对Steve说出这些话，所以他的大脑飞速闪过一系列的编程，安排了假的Natasha、Clint还有Hulk，把早已破碎的盾牌重新修好交回Steve手中。
　　他会把这个当作是一个复合仪式，Steve原谅了他，接受了他的道歉。
　　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像他能控制每一道编程不出现错误，但程序之外还有一个人--美国队长。他当然不会把Steve算进去。
　　所以Steve看到了那些纪念雕像，还有他一直舍不得搬出去的队长收藏室，以及那封被他摸得发白的遗书。
　　Steve问他，他们都死了吗？怎么死的？为何你没有死？
　　Tony努力对Steve露出的每一次假笑，都像是在他的心上割下一刀。所以他做了选择--不告诉Steve是因为执念而将他带到了这里，他让Steve看不到任何破绽。
　　也许有人会说，真是糟糕极了，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烂主意？
　　不论做什么都会有人认为Tony Stark是错的，都会有人告诉他“你应该不那么做，本会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想改变这个世界，害怕悲剧的发生。他想将所有的罪恶扼杀在摇篮里，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好最充足的准备，但往往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表现得堕落，不让Steve看到他的可悲。他佯装在享受帝国之冠，不让Steve知道他有多么后悔，做了多少事来弥补却还是付诸一炬。
　　Tony看着Steve的眼神，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而Steve会回去，回去拯救世界。Steve能做到，领导其他的复仇者，改变未来。而Tony只需要不停地摧毁Steve的信念，令他发怒、绝望，装作不在乎一切。
　　Tony了解Steve，这样不但不会消灭他的斗志，而是激励他--让他改变这一切，不要让悲剧重演。
　　Tony想，这一次他做对了。他改变了Steve，改变了所有人的未来，这一次，一定不会再有人埋怨他，而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进入休眠状态了。
　　Steve现在已经“死”了，梦境的封印已然解除，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元世界，看到了队友们，历史又重新回到正轨。
　　这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都在完美进行着，除了中间的一点小插曲。可是Tony还是悲痛欲绝。他告诉自己“我做到了”，他不停地安慰自己，这么做没错。
　　但他只是不想以这种方式与Steve告别。他希望Steve能信任他，找回心照不宣的默契。
　　现实却是眼睁睁看着Steve死在他的怀里，让他连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令他记起参加美国队长阿灵顿葬礼的那一天，漫天的雨也抵不过人们的眼泪，所有人看着他上台，等待他念出追悼词，他却伫立在原地，泣不成声，黯然离开。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想起这些往事了。
　　这值得吗？没人回答Tony，他把牙齿打碎了，血吞回肚子里，没有回应。
　　不见天日的黑暗突然撤去，魔法消失，白雪借着那道强劲的白光涌入四周，愁惨的寒气包裹了他的身体。白皑皑的一片雪原，照得世间如同白昼，万古的寂寥凝结在这一个人的身上。他的头上飘着细雪，冰川出现在四周，一切又还原回最初的样子。
　　Tony低下头，把脸庞靠近地上的冰雪，紧紧贴着，睫毛上沾满了水珠和雪花。天气很冷，他却感到令人窒息的闷热，像受了寒热病一样，胸膛大力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战栗的绝望。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拯救的人了，Tony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道路上，就算被人厌恶。而他也从不是无动于衷。
　　梦境消失，宇宙魔方也停止了它的魔力，渐渐收拢光芒。
　　Tony摇晃着走到那两块碎掉的魔方的面前，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把它们慢慢地靠拢在一起。雪水混杂着他的血液，融化了地面上浅浅一层的雪，却不能化解更深层的寒冰。他跪在那里，任凭风在呼啸，使他身上都盖满了白雪，但也一直没有再移动。
　　似乎过了很久。“Tony……”另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Tony没有转身，半张开嘴唇，发出一声叹息，风雪隔在两人中间，肆虐地翻滚着。“Peter……”
　　Peter走向前，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羽绒服，面容平静，但是眼中弥漫着浓郁的忧伤。
　　“我看到了，Tony，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他看了看Tony手中碎掉的宇宙魔方。
　　“Steve总是能做出对的选择，这是别人的看法，我却一直不以为然。”他转头看向Peter，“我只是想让他留下来，帮助我，我真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想办法去弥补。”
　　“但，这是错的。”Peter摇头说道，他的态度坚决，语气果断，“你不能让他留下来，情况会比现在更糟。”漫天的白雪吹着，寒冷让他的鼻尖发红。
　　Tony看着Peter严肃的神色，反而展开一笑：“对，这是错的。我又险些制造一个致命的错误。对吗？”
　　他的笑容没有恼怒，没有讽刺，只是单纯地在笑，他看着Peter说道：“Peter--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幽灵’，是你把Steve引到地下室的。是你啊，你启发了他，让他看到了那么多的疑点。”
　　Peter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回望Tony的眼神。Steve能这么早就发现这些疑点，就是他在背后提醒。
　　Tony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是他，因为在这个世界里，除了Tony自己，剩下还有一个在守护这个世界的人，就是Peter--
　　蜘蛛侠。
　　“我该感谢你么，Peter？”Tony冲他微笑，头发被风暴吹得散乱，发出的声音却更清晰，甚至带了一丝责问的味道。
　　Peter依旧冷静，他淡定地说道：“你想一直扮演坏人吗？Tony，你嘴上逞强的把戏骗不了我。我了解你。”
　　Tony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默默摇头。
　　“你早就意识到这是错的，否则你就不会一直激怒队长，让他产生改变命运的强烈欲望。你想逼他杀了过去的你，所以你在他面前努力塑造了一个混蛋的形象。
　　“就算我不去做，你也会告诉他真相。你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销毁证据，或者不用你们以前一起使用过的密码，更可以直接拆穿我，不必等到现在。”
　　Peter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但你有更好的办法，你可以直接告诉Steve真相，他会相信你，你不需要向他隐瞒。这本是一件好事。”
　　Tony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告诉他真相？因为内战而他死了？还是外星人入侵了地球？还是我们大部分人都向魔鬼屈服了？我把这些细节告诉他，他回到过去就一定会尽力地改变细节，告诉原来的Tony Stark不能这么做。
　　“我了解我自己，你也应该知道，你认为我会直接听他的一面之词？或者说，我就不会再引发一次新的战争吗？他妄想改变我，而我妄想改变世界。他不会直接杀了我，而我们之间的隔阂却会越来越深。好吧，这样只能更糟，我在程序里验算了无数次，都是一样的结果--Peter，你很聪明，你告诉我，这难道不是一种再烂不过的做法？”
　　“但是你不会坐视不管，你……”Peter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隐隐觉得不安，“你想要做什么？Tony，上一个办法已经失败了，梦境已经崩塌，你无法再用原先的方法联系到队长了。”
　　Tony摇头：“梦境终究是梦境，做出的事情都是虚幻的，我们要想改变事实，就必须先回到事实里。”这句话说完，他似乎得到了一点的启迪。
　　他慢慢看向手中的神物，一个念头快速地掠过他的大脑。“而且这只是改变过去的第一步，Steve需要帮助……”
　　“他不用选择杀了我，或者见死不救……”Tony的脸上重新绽放了光彩，在白雪纷飞的大风中，他举起双手上两块分裂的魔方，浑身的血液都激动地涌向大脑。
　　“看这个，Peter，这就是我们的办法！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他的话在燃烧，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眼前重新浮现了希望。
　　Peter默然不语，看着Tony兴奋的神情，心中却是满满的疑惑与担心。
　　“Steve不会死，我们会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彻头彻尾地，将隐患杜绝，掐断在坟墓中。”
　　他以前想到的办法都是改变一个人，或者改变选择、细节，而这次他才意识到，真正能扭转棋局的，就是起初的开盘。
　　改变未来，就要找到引起蝴蝶效应的第一个事件，他这次不会再去等待，不会再去眼看着这颗星球毁灭。
　　Tony第一次真正地绽开笑容，为他的决定激动不已。“Peter，你看到了吗……未来，就在这里……”
　　茫茫白雪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发出淡蓝的色彩，像纯洁的水晶一般闪烁着光芒，嘀嗒流淌着融水。一片荒野之中，雪花落下无声的叹息，跟着大风飞舞，一层又一层，遮盖了两人的身影。
　　冰川之上，白雪之下，无声的寂静正以人们听不见的方式响彻整片大地。

　　Steve睁开眼的第一刻，就看到了围在他身边的复仇者们。
　　Tony担忧地看着他说道：“你在从时空之门里出来的时候就昏倒了，手里居然还拿着你自己的盾牌，你是什么时候找--”Steve没说话，起身抱住了Tony，喜悦地颤抖，眼中涌出热泪。
　　复仇者们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们一起回到了元世界的确值得庆祝。Tony反手抱住Steve，不明就里地眨眨眼。所有人站在一起，因他们摆脱了那个可怕的循环梦境而畅谈。
　　午后的阳光照进复仇者公寓，这是他们一年中最悠闲宁静的时刻。
　　“欢迎回家，Steve。”Tony看着他说道。
　　在遥远的未来等待他们的，不知是谁的梦境。

　　暴风雪还在刮着，Tony站在冰谷之上，找到了Steve的深棺。他的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自信和期待。
　　——我看不见上方的天堂，那也不是我想要去的地方。我能一次次地梦到我的死亡，而现实却是没有尽头的永生。
　　如果灵魂也可以永远沉寂，我希望可以在将死之际，把我想要拯救的人推出深渊，永远地，让他们远离痛苦，只要默默地等到最后，看到他们快乐的笑容。我不会告诉他们我的目光，也不会让他们看到我，世上也从未存在过不该有的东西。
　　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梦境是真实的，这样我就不会在清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对着被褥上扭动的蛆虫，发出绝望的哭泣，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