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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心中大业 ...

  •   南夏——
      年迈的皇帝郑瑜抚着胸口剧烈闷咳,丞相立于一旁,满目担忧。
      皇帝郑瑜气息平稳后拿起药碗直接摔在地上,一兮间,原本站着的众人纷纷跪了满地,直呼:“皇上保护龙体,切勿动怒。”
      郑瑜气若无力的指着丞相道:“你……去邺阳将那个逆女给朕绑回来。”
      丞相景华唯唯诺诺,颔首恭敬而拜,说了些宽慰之语,最后点头应允。
      景华出城后,连声叹息,但愿他此行有去有回。

      西戎的夜总是比邺阳的夜来临的早些,暗月悬挂天际,阴风凛凛。何光去往钰粱殿的时候,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冷风残叶,铺天盖地。他心生不安,脚步快了起来,推开正殿门的那一刻,那人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在暗沉的月光下透明如白纸,隐约透露着不太健康的颜色。她手里提着一盏风灯,眼里充满了错愕与震惊,但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
      他忽然忘记了最初的来意,望向她的时候,未道出的言语尽数被隐没在一片沉默中。许久,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她面前移开,站到了一旁。
      上官玄清侧目看向他,一句话落在了他的耳旁,令他慌不择路。 “先生担心我?”那语气轻轻缓缓,像是询问却像是笃定,那双眼在如漆的夜幕里如同一盏明灯,充满光泽。
      何光未敢看那双眼,迅速垂下头去,躬身扶手而拜:“娘娘,在下……在下……只是找不到方向了。”何光抬起头去,那双温润的眸子落在了他的眼里,他内心的不安愈来愈烈,他想掩饰,却找不到丝毫理由。
      那人微微轻咳几声,眸光落向远处,许久,听她道:“先生,可有兴趣陪我走走?”声线缓淡,如同这冬日里飘渺的弦音。
      冬日的月光总是清冷的,她穿着白色厚重的狐裘,走在月光下,像极了孤魂野鬼,她的孤独,其实一直都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声音在何光耳旁,淡如清风,惹人清梦。
      “何先生……你有等过一个人吗?”那人边走边说,冷风吹起她乌黑的发丝,随风舞动,像极了悲伤的乐人。
      何光站在在她的身后,月光将彼此的身影拉长,望着她,沉默,眸光流转。
      “我有等过。”那人低笑出声,说的轻松随意。
      “听起来像是娘娘在意之人?”
      上官玄清看向何光,眼底讳莫如深:“等的久了,其实……早已不是在意那么简单了。”
      “那是什么?”他几乎脱口而出。
      那人看向远处,静静说道:“是牵挂。”
       那一刻,何光的心如同三千水流,倾泻而下,一兮间,化为雨露,那颗沉寂的心如同被淋漓过的荒漠,温润如春。
      秋去冬来,深情难语,即使近在咫尺,也好像远在天涯,那些欲语还休,那些软语温润,那些美好相逢,尽数化作指尖的沙漏,沉醉在无边无际的天际里,荡然无存。
      何光挪动脚步,站在了她的身侧,目光落向远处,目之所及,冷月下的孤木,还有依稀可见的飞鸟。那些清冷与孤单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遥远又令人怀念。

      那夜,他陪着她走了很久,在西戎狭窄的甬道里,他们像极了从前,一起走在邺阳宫内的甬巷里,那时他们的眼里没有战乱,没有家国天下,有的不过是心底里那一抹从容琐碎的思念与牵挂,还有得不到的微微叹息与暗自神伤。

      过了几日,何光依旧来到钰梁殿,那日的阳光很温暖,那人像往常一样躺在庭落外的竹椅上,身披着一件白色狐裘敞衣,那件敞衣,将她严实的包裹起来,仅露出一张清白的脸,她捧着一本旧卷,也不怎么看书,安详的阖上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时不时地微微紧皱了起来。
      钰粱殿积雪逐渐融化,梁檐雪水缓落,拍打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
      上官玄清习惯性的伸手去执茶盏,递至唇边时,奈何杯中茶水凉尽,欲起身,那只杯盏已被人握在手里,抬眸须臾,原是何光。
      “我来吧。”何光将面容埋的很低,声音沙哑着说道,穆梵凝视着他,良久,放开茶盏默许,约莫半个时辰,何光将茶盏端了过来,彼时,穆梵已有些许困顿,却不忍何光白费心思,接过那递过来的茶盏慢饮。
      “茶烫吗?”何光问道。
      上官玄清缓慢笑了起来,轻声回道:“不烫。”
      “姑娘……千万要喝完了。”
        上官玄清敛笑,凝眸看向何光,缓淡道:“一定。”
      “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他没有用任何特殊的词汇,因为他知道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她。
      上官玄清垂目,良久,都不曾回答,何光知道,她来西戎定有大业需完成,可是……生命中他还能接受多少次她的离去呢?他们之间总是遥遥隔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每次想要靠近时便会失去。
      她缓慢的饮着,头却愈来愈昏沉,她才恍然明白那杯茶被下了药,上官玄清心思缜密,何光所行早已看穿,只是没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闭上眼的那一刻,上官玄清告诉何光,你会后悔的。何光只是平静的望着她将她搀扶起来,挪至早已备好的马车中。
      “我来带你走。”当马车走至雍都城中时,何光对上官玄清说道。
      上官玄清彼时已经醒过来,她看着何光的面容,缓缓笑了:“你终究还是来了。”
      “看来你知道是我?”没错,他不是何光亦不是冷宫的杂役,他是萧琰。他知道她假装受伤故意倒在库伦鸿身旁,为的不过是探取敌情,以身犯险,他太了解她了。
      “雪这么大,库伦鸿发现我不在,定会有所察觉,我们还未出城便会被其拦截,届时守卫愈加森严,你我都逃不出去。”她呼吸浅淡缓慢的说着,声音极轻,极为冷静,若不是她在他身旁,他根本就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带你走。”
      上官玄清轻轻笑了:“这几日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日子,我知道是你,萧琰。”话落,上官玄清将手无声移至萧琰身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封住萧琰穴位,她还有未完成的大业,未完成的责任,她不能离开,但是他可以。
      萧琰赶车的手滞住,浑身僵硬,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随后被无限悲哀所替代。萧琰哀伤的望向他身旁之人,那人唇边挂着浅笑,却是那么的不真实,他无法动弹,亦说不出话来,他想说让她放开他,想说别去,然却徒劳无力。
      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穴位半个时辰自动解开,剩下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前面便是通往温大人驻守的雲城,那里……你会安然无恙。”
      “萧琰,那日在清玉关你对我说,我从未说过喜欢你,不是从未说过,是说过很多次的,在你离开我的那些年里,不止一次的说过,在你离开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困在我们年少的记忆里,如果人能一直停留在快乐的时光里,那该有多好。可惜......时光,从不会怜悯我们。”
      “萧琰,许多年过去了,其实我一直都在追寻着你,只是大业未就,江山未固,于这世道,没有选择。”
      “萧琰,再见了!”
      她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头,拭去他眼角的泪水,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消失在茫茫天际。
      萧琰看着她再次离开,那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雪地间,竟是又一次要失去她了,他难过的哭不出来,心沉闷的厉害,可是……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了。

      没过多久,库伦鸿差人将嫁衣送至钰梁殿,那应该是他能给她最尊贵的尊容,十里红妆,凤彩霞衣,金饰玉品一样未少。
      送来的时候那人脸上并未有多少惊喜,就那样淡淡的坐在正殿上,微微眯着眼,似睡非睡,像是累极了。
      与此同时,库伦鸿的后宫暗波涌动,她们像普通女人那样,怀揣着佯装的善意登门拜访。所以……在送嫁衣的人还未离开钰梁殿的时候,库伦鸿的妃子们便不经通传侯在了钰梁殿正厅的门外。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的什么上官玄清心里很明白。
      所谓凡尘,确是如此。
      库伦鸿的妃子们等的着急了,一个个陆续进了正厅,她们终于见了那个传说中美貌,聪慧,将她们的汗王迷的团团转转的女子。
      她们好奇的盯着她看,乌色的长发微微挽起,落在肩头,眉目间透露着一股清冷,眼眸温婉,唯独那面色苍白的有些病态之气,那种不施粉黛的白在她们大漠不曾见过,她就像是一副画,穿着白色的衣裳,简约大方,约莫有些许威严与贵气存在,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原来中原女子这么美。
      “恭喜穆妃,贺喜穆妃!”那些妃子们异口同声的道喜。
      上官玄清站了起来,淡然的扫了一下她们,各色神情皆尽收眼底,清了清音:“那便多谢各位了。”明明说的客气,神情似有若无的有些许冰冷,隐隐透出细微的锋芒,却是转瞬即逝。
      那些妃子们有些猜不透她的情绪,寒暄了几句,便愤愤离开了,她们觉得穆妃这个女人很不识趣,私下都在议论脸白的和鬼一般,估计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待那帮庸脂俗粉离去,上官玄清口中的鲜血自唇边溢了出来,滴毁了她素白的长衣,她苦笑的抬起手,拭去唇边的鲜血,终究是大限将至了吗?
      按照辽人的习俗,大婚前需敬神明,那夜,西戎皇宫歌舞升平,丝竹管弦络绎不绝,上官玄清被请上了西戎的神殿——神启殿。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紧紧挨着她,她却礼貌的与之拉开距离,笑容浅淡,眼里却透着冰凉。
      库伦鸿的王妃这时站了起来,走到了舞池中央,举起酒杯,微微躬身:“王上,听闻中原人武艺出众,比起我们大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臣妾可否请穆妃为大家舞剑。”

      库伦鸿自然是期待不已,他看中的人像是一团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如果能在这里观赏她的舞姿岂不妙哉。如果他知道为他舞剑的是齐国的皇帝,库伦鸿会不会吓得俯首称臣。似乎自认识她以来,她都不曾说过她会些什么,柔弱的像大漠的花朵,风一吹便散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眼底的那份从容不迫的淡然非常人所能及,那双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却隐藏了太多故事。她娴静少言,尽管她竭力敛去她的锋芒,以及那似有若无的威严,但依旧令人不敢靠近。库伦鸿想知道那双眼背后的故事,到底隐藏了什么有趣的过往,或者说……那层雾的后面才是真实的她。
      库伦鸿目光望向那张脸:“爱妃,本王从未见过你的舞姿,如今趁着这般热闹可否为本王舞剑一次?”
      话落,是那人持久的沉默,库伦鸿有些局促,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上官玄清,那人轻飘飘的说了个“好”字。随后,站起身,点足落于高殿之上,吩咐道:“拿剑来!”
      接过剑,她素手微婉,舞步轻盈,剑势恢宏,钪坚有力。那双眉眼在剑身之后忽明忽暗,充满了犀利与锋芒,有种帝王的威仪,库伦鸿瞧着,不知怎的,心生畏意,似乎舞剑之人并非他的妃子,而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他不曾相识之人。
      “遥遥山河,江山万里,众生芸芸,生生不息。生于乱世,如浮如芥。山河无间,地狱无门。天命不违,天命难违。沙场纵横,刀光血影。屠刀不落,剑气如发。断念残魂,梦回故里。一座坟冢,终了此生。戏不知家国天下,红楼高阁唱离曲。民不知家国兴衰,天下三分,四海流离。皇命天赐,惠泽众生,普天之幸。执笔为剑,落棋为子,定此江山!”
      众人惊呼:“好!”叹为天人。
      舞毕,四周不知何时战鼓声响彻天际,刀剑光影四射,上官玄清手中之剑自天际落入手中,轻轻一挥,点足,翻身至库伦鸿面前。
      库伦鸿呆在原地,他只看见一抹白影冲他而来,瞬息间,那把被用来消遣的长剑笔直的落到他面前的檀木桌上。
      “保护汗王!”霎时间,冰剑四起,群兵莽莽。
      库伦鸿讥笑的看着慕容孤词:“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穆梵,你是上官玄清,齐国的皇帝上官玄清!”
      上官玄清用剑抵住库伦鸿的脖子:“汗王,对不住了!”上官玄清将库伦鸿从金色酒桌拉起,一步一步走出神启殿,“全部往后退,否则我杀了你们的汗王!”
      朱亚拉从一开始便知道上官玄清的到来并非偶然,而是步步为营,于是走出来,站在士兵前:“上官玄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不伤害汗王!”
      “我要西戎与我慕容永生永世世代交好,永不侵犯彼此疆土!”
      库伦鸿并不畏惧,扭动着身子:“根本就不可能,几百年来,唯我西戎身处西北云城,漠北苦寒之地,而你们却世代身处中原,我库伦鸿便是要这天下,带领我的子民入驻中原,覆灭你嘉顺朝廷。”
      “既然如此,那便对不起了,汗王可就需要陪我走一遭了!”上官玄清心里清楚库伦鸿绝对不可能这般容易答应。
      “上官玄清,我答应你的条件!”朱亚拉很在乎库伦鸿,声已焦灼。
      “王妃,痛快,但是……汗王我暂时不能还给你。”上官玄清向空中扔了一个信号弹,趁众人不备之时,将库伦鸿悄无声息的带走了,消失在人群中。
      与此同时,邺阳城中,白清竹带兵清剿南夏余党,冷夜臻亦带兵攻往南夏,旨在议和。
      这时温宝宜才发觉她的计划早已落空,终究是敌不过吗?她怅然若失,望向偌大的邺阳城,抬步走向城墙之上,她想一跃而下,同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一同埋葬。
      “公主!不要。”丞相景华急忙冲向城墙,将温宝宜拉了下来。
      温宝宜惊愕。
      “公主,切莫做傻事,陛下差我来带你回南夏!”
      想起年迈的父皇,温宝宜心中愧疚万千,或许她也该走了,这般留恋那个人,终究也是枉然。
      “丞相,你看,这便是邺阳帝都,如今我才觉悟,父皇当初为何不让我出世,原来是红尘万丈,一旦踏进去便很难再走出来。”
      “公主……随臣回去吧。”景华无奈。
      “好,从今往后,我会常伴父皇左右,此生不再踏足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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