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赶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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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在葫芦村通往青云镇的官道上，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走着。老孙头赶车，林氏与王氏小声地聊天，林成秀和郭宁儿各自趴在娘亲的腿上补觉，而郭巧儿一会儿听听两大人说话、一会儿望着老孙头的背影想心事。
由于要去镇上卖草药，林成秀每天清晨吐息纳气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这会她困的不行。
郭宁儿则这几天忙累了，她是抓紧时间补觉。
葫芦村通往青云镇走路要一个半时辰，赶车半个多时辰。过了一座石头桥，青云镇的轮廓在晨曦下，慢慢地显示在众人的视线中。
老孙头加紧抽了下鞭子，嘴上吆喝了句，“娃娃们，青云镇到了，带好东西。”
郭巧儿精神一震，小脸扬着笑，月牙儿弯的眼睛看向青云镇的牌坊。
林成秀和郭宁儿迷糊着睁开眼，揉揉有些发麻的胳膊，脸上也逐渐显出兴奋。林成秀说：“到了呀！感觉好快哦！”
“秀儿还没来过镇上吧！一会可以多逛逛。”王氏微笑地问林成秀。她挺喜欢这个清秀的孩子，脾气好，自家巧儿让她提篮子，她也不生气。
“好的，婶婶，巧儿说她带我逛集市。”林成秀乖巧地回道。
郭巧儿脸一热，低下头，没敢接话。其实，她是想让林成秀帮她提东西。
王氏瞧了眼她家小闺女，轻摇摇头，她可是很清楚巧儿的小性子。
牛车在布庄门口停下，大家下了车。由于布庄还没开门，老孙头和林氏、王氏商议了下，大家先各自忙各自的事，快到晌午时在布庄会合。
商议完，老孙头赶着车去皮货铺，他家和郭子义家攒的兽皮卖了，然后再去药铺。王氏和郭宁儿去了杂货铺，卖她们做好的鸡毛掸，而林氏带着林成秀、郭巧儿到集市。
青云镇建在一条江边，有个码头，南来北往的货物挺齐全。等林氏三人到了镇西，集市才刚刚开市，为了省进市摆滩的钱，郭巧儿想在集市外随便找个地方。
小小年纪乖巧又懂事的郭巧儿，令林氏心里酸酸的。都是苦命人呐！她也不待巧儿拒绝，向管事的交了钱。
郭巧儿咬咬唇，捏紧衣角，对林氏说：“婶婶，等我攒够了钱会还你的。”
林成秀瞥了眼郭巧儿，说：“你是我朋友，争这个理做甚。”说完，拉着巧儿的小手往集市走，“趁人少，我们找个好位置。”
林氏嘴角带笑地看着两个小小人手拉手往里走，她替自家闺女高兴。
郭巧儿挖的笋饱满又新鲜，卖相好。别看她人小，但嘴甜、会做买卖，过了大半个时辰，卖的就剩两个。巧儿瞧着差不多了，收了摊，同林氏去买种子。
三个人在集市里逛，林氏顺道买了家里缺的一些干货和蔬菜，又买了酱油醋佐料。她不用操心米和面，老孙头会买。
两个小孩在后头跟着，林成秀还处在卖笋的兴奋中。这是她第一次做买卖，虽然买卖小，又不是她的，可毕竟是第一次。
林成秀看着郭巧儿，眼里闪着光，说：“巧儿，你真厉害，挣了足有二贯钱呐！”
“春笋是时令食物，价格贵，我做的是无本买卖。”被林成秀热辣辣的眼神看着，郭巧儿的心碰碰跳，嘴上仍谦虚地说：“如果不是你娘和你帮衬，这些笋也卖不完，你娘更厉害。”
被巧儿说自己娘亲有本事，林成秀心里得意，不免忘形地说：“我娘以前开酒楼的时候才厉害呢！”
林成秀一说完，才发现说漏嘴了，慌忙去看郭巧儿。
郭巧儿皱着小眉头，疑惑地问：“那你们为何会来到村里？”
听巧儿这么问，林成秀眼神一暗，情绪低落地说：“巧儿，你别问了，好吗？”
小小的人，脸上的悲伤，郭巧儿瞧在眼里。她突然觉得心里也很难过，牵起林成秀的手，沉默地往前走。过了一会，郭巧儿扭头看着林成秀，一脸严肃地说：“秀儿，你娘的事不要向外讲了，否则我们不做朋友了。”
林成秀赶忙点头，保证地说：“好，你要不信，我们拉钩。”说完话，抬右手勾起小拇指。
“拉钩。”郭巧儿也勾起小拇指，甜甜一笑。
两个孩子之间发生的事儿，走在前头的林氏一点儿不知道。她买完干货看见旁边巷子处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在卖牛，跟别家吆喝的小商贩不同，小男孩一只手抚摸着牛头，沉默地望着行人，有人问了才回答。
“孩子，你家的牛多大了？要什么价？”林氏问着话，打量着牛。这头黄牛不大，水汪汪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煞是惹人喜爱。
小男孩抿了抿唇，有些结巴地说：“婶婶，我家……家的牛一岁了，您给二……二两碎银。”
林氏皱了皱秀眉，犹豫着要不要买，二两银子够买四石好大米。
旁边卖菜的大叔瞧见，赶忙对林氏说：“他大婶，别看石头家的牛小，可是有把子力气，他家的三亩田全是这头牛犁的。”顿了下，大叔瞧了眼林氏又说：“这牛也挺护主儿的，刚开春那会儿，石头被村里秀才老爷家的恶狗追，咬瘸了腿，还是这牛上前护了他的周全。”
大叔叹口气，说：“如果不是石头她娘看病急需钱，石头也不会卖田卖牛，这孩子孝顺呐！”
石头听大叔说的，红了眼框，轻抚着牛说：“二娃吃……吃的少，婶婶喂它几把草就能吃……吃饱。”
林成秀、郭巧儿在一旁听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林成秀扯了扯她娘的衣袖，央求地说：“娘，咱买下这牛吧！也好给石头的娘看病。”
林氏点点头，掏出二两碎银对石头说：“这牛我买了，只是我们不会赶牛，得麻烦你帮着赶到布庄门口去。”
“好的，婶婶。”石头接过钱，犹豫着说：“婶婶，二娃为了护我伤了后左腿，走路不便，您还要买吗？”
“既然定下了就会买，呵呵！”林氏微笑着摸了摸石头的小光头，从内心里喜欢这实诚孩子。
大叔瞧着快关市了，自己的菜也卖的差不多了，对林氏说：“我跟着石头一起去。”
几个人到达布庄门口时，老孙头、王氏娘儿俩都已回来。老孙头买齐了货，又给林氏母女置了两身成衣，王氏也给家里备了些大米。
那大叔问清楚他们几人住的村，交代完石头几句，就自己回村了。
回葫芦村的路上，三个小孩子都好奇地看着旁边石头骑着牛。郭巧儿和郭宁儿眼里多半是羡慕，毕竟在村里乡下，能养得起牛的都是富户。林成秀是觉得新鲜呀！她生活在府城，家里养过马，可从没见过活牛。以后这头牛是她们家的了，想想就激动。
林成秀那双灵动的小眼睛转啊转的，实在没忍住，对石头说：“石头哥，我能和你一起骑牛吗？”
石头瞧了林成秀一眼，又去看车上的几个大人，见他们没反对，于是点头说：“好，你……你等会儿。”说着话，他拍了拍二娃的脖子，那牛听话地窝下了身子。
林成秀跳下车，学着石头的一样，横跨在牛背上。石头又拍了拍二娃的脖子，那牛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前走。
林成秀被石头这一手驯牛的本事惊住了，她问：“你平时怎么驯二娃的？”
“平时你要多亲近二娃，给它吹笛子，二娃可爱听笛子了。”然后………石头讲起二娃也不结巴了，罢啦罢啦地讲了一通怎么驯牛和二娃的喜好。
林成秀也不嫌石头罗嗦，听的津津有味。
回到葫芦村，先送王氏娘仨到家，老孙头才赶着车回自己家。等卸下货物，安顿好二娃，他又提着药箱随石头去给他娘看病。
郭巧儿一上午都没找到机会和老孙头聊聊。心里特别着急。吃过晌午饭，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她咬咬牙，出门去秀儿家。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再晚那块洼地会被别人抢走的。
老孙头正在教林成秀《商道》，以秀儿女子的身份，她不可能进仕途，经商不为是个好选择。不过，老孙头也不仅限于此，他想尽可能多的教些其它知识。
“表哥，巧儿过来找你。”林氏领着郭巧儿进了堂屋，倒过茶水，她满心好奇地陪着巧儿。
不仅林氏好奇，老孙头和林成秀从书房出来也是一脸诧异，一个八岁的女娃娃找老孙头啥事？
面对着三人好奇地打量，郭巧儿低着头，内心是忐忑、不安、紧张，感觉好有压力呀！
理顺了自己的思路，郭巧儿鼓起勇气，对老孙头说：“孙大伯，我想和你一起开恳村东头那片洼地。你家出钱，我家出力，还有我爹爹的秀才功名。”
巧儿的一席话，令老孙头和林氏震惊不已，尤其林成秀，眼睛瞪的滴溜圆。
老孙头上下打量了眼郭巧儿，说：“按你所说，两家入股各占几成？收成好了，赢利如何分？收成不好了，那该怎么算？田产又入谁家名下？”
郭巧儿迎着老孙头的目光，回道：“《大明律》有功名者可免田赋，我家以出力、出功名入股占五成，你家出钱占五成。赢利对半分，遇见天灾人祸，两家平摊。田产入我爹名，田里的所有出息都是净利。”
林氏问：“田产入你爹的名，如果事后不认帐，怎么算？即便我家信得过你爹，但你家亲戚找上官衙又如何说？”
郭巧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两家可立文书到官衙画押，即即便我家亲戚也无话可说。”
谈到这里，老孙头和林氏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惊讶与欣赏之色。无论郭巧儿谈的这件事可不可行，对于一个八岁的女娃娃来讲，眼光独到、事事周全、律法明晰那就很了不得了，八岁啊！
林成秀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巧儿，内心非常震动。她突然觉得自惭形秽，心塞塞啊！同样是八岁，巧儿样样比自己强。
林成秀挠挠头，诚恳地问：“巧儿，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些？”
郭巧儿眼神一黯，勉强笑笑说：“是被这穷日子逼的，不多想些法子我们一家四口都得饿死。”随即，她扬起笑脸又说：“秀儿，你也很厉害哦！你可是我的朋友。”
一句无奈的话，令老孙头和林氏、林成秀沉默了。同样是在生活的辛酸中挣扎，他们三人感同身受，体会得到郭巧儿这句话的无奈。
过了片刻，老孙头站起身，说：“敏娘，秀儿，走，跟着巧儿去看看那片洼地。”
从这一刻开始，老孙头和林氏、林成秀再也不把郭巧儿当成八岁孩子看待。这主意，这想法，不是一个孩子能想得到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赶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