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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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八年春分过后，葫芦村的庄稼人都开始了农耕、施肥，村路上，田地间，处处看到劳作的庄稼人。
庄稼人所用的肥料全是自己家的家用肥和草木灰。孙家也是如此，两亩良田、四十六亩荒田只靠孙家的家用肥根本不够。
为此，老孙头有些愁眉不展。郭子义也愁，他家的家用肥被郭何氏看的贼紧，只要郭子义一提，她就横眉冷对。
村里很多人都在看孙家的笑话，本来好好的田种什么油菜和野芝麻，丢在路边没人要的东西，孙家还当成宝。如今再没肥料，只等着秋后钱庄的人来收田吧！
平时眼红孙家的那些人，暗暗得意地说：该，让他作孽。
老孙头在堂屋里走了一圈，转回身对郭子义说：“要不，我们去邻村买吧！这样下去可不行。”
“现在是农忙时节，谁肯卖家用肥。”郭子义皱着眉，揉揉额头。
此时，蹲在门边的石头说：“我们村几……几家没田……田的要卖，我看……看够的。”
林成秀脸上一喜，拍拍石头的肩膀，说：“行啊！石头哥，有你的。”
说买就买，石头带上老孙头和郭子义去余白村。收肥很顺利，那几家人跟石头熟，痛快的把家用肥卖了。回葫芦村路上，老孙头顺道去了石头家再确诊了他娘的病，又给了几副药，这才回去。
有了肥，连续又忙碌了十几天，直到三月三十一日这天，孙家、郭家和石头松了口气。那片田的农作物长势一片大好，只要定时除草、浇水就行，剩下的，看老天爷给不给这碗饭吃了。
这一天也是发工钱的日子。吃过晚饭，郭家和石头都收了个大红包、一些干货。因为明天王氏要回娘家，大家早早的从孙家回去。
“姐，咱来数数钱。”回到家，郭巧儿关上西屋的房门，将手里的那些钱倒在床上。
“哦！好多钱啊！”郭宁儿趴在床沿，盯着两锭碎银、两吊铜钱，眼睛闪亮亮。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1两银子=1千个铜钱，1吊=1千个铜钱，1个铜钱=2烧饼）
王氏谨慎，特意将门窗都关好了才坐回床上，一起和姐妹两数钱，这是她们娘仨最喜欢做的事。
两锭碎银、两吊铜钱加起来有十几斤重，难怪王氏提的时候有点重。
这年头，只有官银、军饷、岁贡才是真金白银，市面流通的多数是铜钱。想是孙家怕太显眼，又兼用来方便，特意换成碎银。不然，四吊铜钱那要装一麻袋。
“咱家今年冬天饿不死了！”郭巧儿感叹了句，心想：只要家里人齐心合力，这日子才有盼头。
王氏也是满心欢喜，将小姐妹两搂在身边，道：“你们是娘的小心肝，娘只要有一口气在，也不会让你们饿死。”
她现在还是有些不相信，明明分家时还在为咋过活、为今年冬天的口粮忧心。这下突然多了四吊铜钱，跟做梦似的。
郭子义在灯下看书，这时笑呵呵地说：“只要咱努力，跟着孙家好好做事，好日子在后头。”
“等明年秋了，爹也有了盘缠钱。”郭宁儿点点头，她心里始终惦记着郭子义考进士的事。
一家四口喜滋滋地数钱，不想听到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四个人默契地噤了声，王氏将钱锁进箱子，小姐妹两出门打水，准备歇觉。
院子里的郭子余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她悻悻地看了眼小姐妹两，说：“两赔钱货，大晚上的不好好歇觉，出来吓鬼啊！”
也不待郭宁儿、郭巧儿回应，郭子余扭头回了自己屋。小姐妹两该干嘛干嘛，懒的搭理这小姑。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早起床，王氏带上小姐妹两回娘家，路上顺道买了些礼品和一块孩子带的铜锁。
郭子义记挂着那块田和水塘，所以没陪着去。再说了，让孙家和石头干活，他心里过不去。
要说王氏娘家的兄弟姐妹也挺多，上面一个哥、一个姐，下面还有两弟弟。王老爹极是重男轻女，他认为女娃都是赔钱货，男娃才是家里的棒劳力，能赚钱。所以，早早的把两闺女打发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给男娃。
对于生了女娃的媳妇和王氏，王老爹都是鼻子朝天出气，态度极是轻谩。
有个王老爹这样的做榜样，他的那些儿子可想而知了。家里的媳妇必须生男娃，不生男娃不罢休。
王罗村跟葫芦村隔了三个村子，王氏为了省钱，走路过去的。大清早的出发，到了王罗村刚巧赶上午饭。
娘仨走到村口，正遇见抗着锄头回家的王氏二弟妹吴氏。小姐妹两乖巧的打个招呼，郭巧儿问： “二舅娘，这会儿怎么还下田，不在家里帮衬着摆满月酒？”
吴氏一听，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含糊地说： “现在不是农忙嘛！再说家里有你姥姥和三舅娘帮衬。”
她说着话，暗自打量了几眼娘仨的穿着和手里带的礼品，心里一阵失落。吴氏也听说了，王氏一家现在吃的好穿的好，手里还有钱。可看着提的一斤糖、一包干货和半袋子米，穿的补丁衣裳，怎么也不像有闲钱的。
吴氏收起心里的失落，随口问道： “二姐，听大哥说，你们家的日子如今过的很红火。”
“刚分家，日子还那样，给人做工赚个辛苦钱。”王氏应了句，心里挺不舒服的。
从吴氏刚才的回答和问话，她心里就很明白，王老爹是找了个名目向她讨钱。很显然，老二家生娃的时候，王家没派人过来告诉她，等娃儿摆满月酒了才派人上门。而且，生娃的吴氏这会儿还下田干活，明摆着打秋风。
王氏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就不再说话。她出嫁早，吴氏嫁进王家时，她已经生了宁儿，前些年王家嫌弃她，两家没来往，跟吴氏更不熟稔了。
如今，加上上回王木和的事，再加上这个满月酒，王氏对这个王家确实冷了心。
一路走到王家大院，按理说应该很热闹才对，可直到娘仨进了院子，看到的依然是冷冷清清，一个来贺喜的人也没有。
王木和的媳妇柳氏正在摘菜，看到娘仨进了院，朝灶房里喊了句：“娘，二姐回来了。”
说完，屁股都没挪一下，继续低头摘菜。
小姐妹两甜甜地打过招呼，随王氏进了灶房，听见后面柳氏说句：“一听摆满月酒还带上两拖油瓶，进了屋就往灶房跑，光会占便宜，饿死鬼投胎。”
郭巧儿跟在后面磨蹭了下，没去反驳。她心里冷笑，跟着王氏来对了，王家把她娘叫回来，压根没安好心。
王姥姥正在烧火做饭，厨房里闻只一股面饼和炖肉的香味。她见王氏进来，说：“阿梅回来了。”
王氏应了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厨柜上，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王姥姥只看了眼王氏带的东西，扯出一抹笑，说：“我这里用不到你，去老二那儿看看娃儿吧！打他出生，你还没见过。”
柳氏跟着回来后躲在房里吃东西，见王氏和小姐妹两进来，忙把点心盘子藏被窝里。她抹下嘴巴，说：“快进来坐吧！”
王氏和小姐妹两心里那个心塞，本来娃儿胖嘟嘟很可爱，这会儿是半分喜欢不起来。王氏打算给五十文见面礼，现在，只给十文和一把铜锁。
柳氏得了钱，笑眯了眼，说：“一家人，客气啥。”说是这么说，钱和铜锁拽紧手里，生怕王氏后悔般。
随即，她又奉承地说：“二姐好福气，有两好闺女，将来一辈子享不尽的福。哪像我生个皮猴子，得努力赚钱，不然连媳妇都说不上。”
王氏和小姐妹两一听，面色便有些不好。这是戳王氏心窝呢，炫耀她生了男娃，郭巧儿想，这王家上下，真是个顶个的讨厌人！一副惹人厌的脾性。
还好，王老爹领着三儿子回来吃饭。
十四个人分了两桌，男子一桌，女子一桌。柳氏带着娃儿，没出屋。
一碗炖豆腐，一盘酸豆角，一盘水煮青菜，外加一锅粳米粥和面饼。面饼按人头，一人一张，不多不少，郭巧儿得了半张。
郭巧儿也不在意，吃饱肚子赶紧回家。这不是来走亲戚，是来找罪受。
王老爹先吃完饭，和颜悦色地对王氏说：“我听说你跟了个大户人家做工，手里也有钱了，不如帮衬些家里，再给你大侄子找个活干。”
“爹，给人做工才几个钱，养活一家人都困难。还有你女婿明年考功名，我手里就没钱。”王氏实话实说，心里却冰凉凉的冷。
她算是明白了，王家人有求于她才来往，没事的时候当她这个闺女不存在。自己不受王家人重视，连带着她女儿也不待见，她再笨也看出，明明煮了肉，王家人不愿意给她和两闺女吃。
两小孩子才多点儿，能吃多少肉？自己的父母做到这样让人寒心。
王老爹瞥了王氏一眼，说：“你又没儿子，攒那么多钱有啥用，还不是给婆家。你不如帮扶下你兄弟，等你老了，几个侄子还会少你口吃的？”
王氏气的嘴唇直哆嗦，这是她亲爹啊！别人讥讽她就罢了，她亲爹也跟着踩。
郭巧儿冷冷地看了眼王老爹，大声道：“我娘有两闺女，将来老了，自有我和我姐养，用不着姥爷操心。”说完，又劝王氏说：“娘，将来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
王氏低头看着两闺女，心思转了几转，抬起头，冲着王老爹说：“爹，我没儿子，那是我命不好，侄子再多也是别人家的，我指望我两闺女，我先回了，孩子他爹还家等着。”
王老爹没想到王氏拒绝的这么彻底，跳起来，气吼道：“蠢死你，你那婆婆什么嘴脸还不清楚？你有个钱还不被老乞婆挖个干净？横竖存不住，娘家侄子不比姓郭的亲？你今天出了这道门，以后受郭家的欺负，就别指望咱们王家给你撑腰。”
郭巧儿冷笑道：“就算我娘将来被人欺负了，也有我和我姐，就不劳姥爷费心了。”
说完，郭巧儿拉着王氏和郭宁儿出了王家。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