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婤》狂霸酷炫三爷

17、十七 君无涯

　　思茗回来的时候，给凤婤带了一把香木扇。这扇子自然是比不得先前他们见过的那些个奇珍异宝扇子，但人做的东西，总有那么几分可以把玩的理由。
　　凤婤说着看不起人，却身陷人世中，并没有她自己所认为的那么能脱世。
　　她打开了那把扇子，瞧见扇面上刻了一棵梧桐树，树底下还摆了个琴，琴画的很真，琴弦都被一根一根描了出来，似是拿指尖一拨弄就会有声音出来。
　　一无是处的扇子，便是因着这幅画，这把琴，也是有了让思茗买下来的理由。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字一字念着扇子上的题字，凤婤又看了思茗一眼，眸中有些黯淡神情。
　　思茗倒没注意凤婤打开扇子时，一瞬间落寞下去的表情。她一边收拾凤婤的床，一边与她谈到：
　　“姐姐，李音音的身子明日就该好了，君无涯的意思是，明晚可否劳烦你去帮她延寿？”
　　早日完成君无涯的心愿，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早日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有缘人。这对凤婤恢复而言，是件好事。
　　凤婤闻言，收敛了情绪，心里头闪过李音音那张枯树般的容颜，不轻不重应了一个：
　　“恩。”
　　李音音的事不过是小事，她想，还不至于跟思茗说，免得她又去多想挂记。
　　思茗以为凤婤是打算明日帮李音音延寿，延寿之后回收那滴血，凤婤又能好一阵子了，思茗也算是落了心中大石。她抬手掐诀，立刻就将信息送去让君无涯知晓。
　　得了凤婤的首肯后，君无涯在第二天日头一落就寻了过来，一脸喜色，仿佛今日不是帮李音音延寿，而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
　　他在瞧见凤婤时略微一怔，前些日子瞧见这老不死的，还没觉着有什么。
　　这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她的发丝竟有些泛白了，那本就不像人的脸上，更是一丝丝的血气都没了，浑身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寒气，瞧着神情间都有些怠倦的恹恹感。
　　她的喜好倒是不变，依然爱穿华服美裳，半躺在那软榻上，散开的衣裙上有大片的彩蝶绣着，金丝银线勾勒得在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就要破茧而出飞跃空中。
　　也亏得她这张脸即便是没了血气，依然压得住这身衣裳，寻常人穿起来，定是穿不出这股惊艳。
　　“姐姐，人来了。”
　　思茗俯身到她耳边提醒了一句。
　　凤婤于是便睁眼起身，琥珀色浅淡的眼眸往李音音身上瞧了一眼，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走到两人面前：
　　“来了……那就开始吧。”
　　凤婤从袖间拿出两个小瓶子，在思茗不解的目光之中，让君无涯跟李音音喝下。
　　君无涯也有些诧异：
　　“我也要喝？”
　　不是说龙涎是给音音喝的么？虽然知道这老不死的宝物多，但稀罕的龙涎还能每人来一瓶？
　　“你喝就是了，废话甚多。”
　　凤婤抬了抬手，君无涯感觉到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抬着自己的手臂，迫使自己喝下了瓶中的东西。
　　此时，君无涯心里已经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但瓶中的东西已经喝下，打也是打不过凤婤这个老不死的，只能看她怎么做。
　　瞧她对自己心头血那个上心模样，总不至于反悔了。
　　君无涯定了定神，只道是接下去还有需要自己出力的地方，所以凤婤才让他一同喝龙涎。
　　凤婤的确是让两人都喝下东西。
　　只不过，没告诉他们两喝的东西是不同的。
　　君无涯喝的才是真正的龙涎，而李音音……
　　她的要求是，让君无涯一路顺遂地进阶成仙，也就是说，把君无涯分给她的修为还回去，还要顺便助他破阶。
　　修为这个东西，一旦传入另一个人的体内，而那个人还不会一点法术，那么就只能破体取出。
　　她喝下的是分离魂体的紫梨水，紫梨水，喝之使人身轻，魂重而身轻，故而能魂体分离。
　　魂体分离的刹那，凤婤以天丝束住她三魂七魄不散，一手飞快地抽取魂中修为拍入君无涯体内。
　　君无涯意识到时，已经被拍入了修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无从制止，凤婤也不会给他机会制止。
　　“你骗我！”
　　君无涯抱着已经毫无气息的李音音的身体，睚眦欲裂，血红着眼对着凤婤吼道。
　　他长袖一甩，一道戾气击向凤婤，被凤婤抬手间随意化掉。
　　凤婤垂手而立，手中牵着一根天丝，而天丝的另一头是李音音的三魂七魄，此时正被她挡在身后。
　　凤婤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浑不在意君无涯的暴怒：
　　“你可小心点，她三魂七魄具在体外，日头一晒都能晒没。”
　　君无涯闻言僵住了身子，不敢再有动作，他抱着李音音的身子，对着凤婤悲愤道：
　　“为什么？”
　　凤婤侧了侧身，好让李音音的魂魄走到君无涯的面前，她颇为无趣地抬了抬眼眸，瞧着自己面前那个仿佛天都塌下来了的男人：
　　“不为什么，血在谁身上，谁就是我的有缘人。”
　　她抬手身前，掌心赫然是一滴已经取出来的心头血，红艳得灼人眼。配着她那一脸从容漠然的神情，让君无涯瞧着心头生恨。
　　“无涯，你莫怪她。”
　　李音音急急上前几步，替凤婤说话：
　　“是我强求上仙大人，是我不愿再拖累你。”
　　“你为什么不与我商量？你为什么不与我商量！”，君无涯此时又是心急又是悲愤，“明明只差一步，你我就能相守一生，白头偕老……”
　　“可是我不要！我不要你老去，我要你健康长寿，毫无顾忌地肆无忌惮地活着！孤独也好，再找一个伴侣也好，你本该成仙的！”
　　李音音依然劝着，企图说服君无涯好好走下去，即便是未来没有她。
　　“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要成仙了？！”君无涯忍无可忍，终于对着李音音吼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要活着了？！”李音音同是无可再忍，提起气来回吼君无涯。
　　两人彼此相望着，蓦地就是两串泪珠滑落。
　　“人都有命数，无涯，你得认命。此生我能遇见你，能跟你相知相爱，这就已经足够了，你又何必去要多的东西？你该走你自己的路，我也该走我的轮回。”
　　李音音眼中含着泪，字字句句如挖了自己的心般难受，可她却不得说。
　　他该是仙，她该是人。人就应该生老病死，何苦让他废了自己的登天路来延一段还是会有尽头的缘分？
　　一个人死，一个人生；还是两个人都死。
　　结果不是很明显的吗？又有什么好难选择的呢？
　　君无涯红着眼，他紧紧地抿着唇，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似的。
　　他尽可能地放软语气，却依然掩盖不住声音的沙哑酸涩：
　　“我就是强求了又如何？我不想一个人永永久久地活在这世上，你让我陪你好不好？你就让我陪你走完一程，不论来生，只过一天看一天，你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音音，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仓皇委屈地如同一个孩子，即将被自己心爱的人所抛弃。
　　天之骄子，高傲如他。
　　却对着她说，好不好？别丢下我……
　　他该是多么绝望难过。
　　李音音放声大哭，她扑进君无涯的怀里，哭道：
　　“都是我私心，我若狠心点与你说不爱你了，又或者让仙人除去你的记忆，你也不会这般难受。但是我是人，我到底也是自私的，我想着哪怕我走了，我也希望你记得我，日后你有新的喜欢的人了，你或许还会想到我，不至于爱的那么深。”
　　李音音在君无涯的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她所拥有的哀痛并不比君无涯少，她感受到的难过也不会比他少：
　　“无涯，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我已经体会过了五感慢慢失去，身苍老如枯木，容凋零如花谢，我不想再次老去，老去一次已经够了。白发相守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美好，我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君无涯含着泪怔怔地看着，他竟不知道音音是这么想的。
　　原来他所以为的幸福，与她而言竟还是死去更加痛快。而她所认为的对他好，对他来说，却是更加久远的永生永世的折磨。
　　凤婤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人都是自私的。
　　他们所见的，都是自以为是的对他好，却从不过问对方的想法。
　　“血在谁身上，谁就是我的有缘人。”
　　凤婤化出一把伞，伞面一面画阴一面画阳，乃是能替魂魄挡住阳气侵蚀的阴阳伞。
　　她将伞送至李音音头顶，与两人道：
　　“紫梨水喝下，魂魄就再没有回去的法子。你们两人还有一炷香时间相处，要吵架要抱头痛哭还是其他，随你们。”
　　阴阳伞在两人头顶缓缓转动，阴阴阳阳之间，过去的是是非非都如走马灯般出现在君无涯眼前。
　　他恍惚间似是回到了最初那日初见。
　　他的意气风发遇见了她的豆蔻年华。
　　树影婆娑间，她在绢伞下不经意地回眸一看，让桀骜不驯的他自愿生出软肋。

作者有话说

　　怎么总是把人逼到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