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十 姬天启 ...
-
姬天启有些慌乱,他清心寡欲了二十几年,兢兢战战了二十几年,少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但偏生对着那个人,对着那个大哥妻子的人,竟然……
这竟然之后的词,姬天启不想也不敢去想,仿佛他不想,那就不会发生似的。
他看着凤婤落座自己身侧,触手可及的距离,那双雪白娇嫩的手翻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看着。
她的发丝落在肩头,一缕一缕,如上好的丝绸,带着柔和的光泽。她本就年幼,一身厚重的宫装都压不住艳色满屋。
姬天启发现,自己竟有一日,看着奏折分了心。
正想着,那人就将一盅汤水递了过来:
“摄政王连日没日没夜地处理事务,连教导皇帝的时间都没有,想来是很辛苦。哀家命人做了养生汤,还望摄政王不要推辞。”
汤盅是热的,掀开盖都冒着热气,自然是把她的指尖烫红了。
但凤婤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风轻云淡地将汤捧给姬天启,等他接下。
她的确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又或者说,对这点疼痛,凤婤是不会放在眼里。
而姬天启却是看不得她受伤,赶紧把汤接了,又道了谢:
“谢太后赏赐。”
他既然接了,不喝放在一旁未免让人失落,便打开喝了一口。
凤婤见他喝了,便介绍道:
“哀家命宫人挑了上好的鹿鞭,炖了好久才出一盅,味道如何?”
姬天启闻言,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那一口似是火烧,从五脏六腑一路烧到了四肢百骸。
他轻声咳了咳,问凤婤:
“太后可知那……鹿鞭,是做什么的?”
凤婤想也不想地回了:
“听说是养生大补之物,怎的,摄政王不爱喝?”
姬天启也是性子好,默然无语半晌后,才响起一句:
“本王……多谢太后费心了。”
凤婤听他语气停顿,便想到了自己送的汤怕是不和他心意。她本非凡人,不懂凡人的东西,自己好心叫人做了东西送来,却不得人心,也是不怎么开心。
她捏起盖子,盖到了姬天启手中的盅上,抬眸与他道:
“不想喝就不必勉强了。”
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就更近了。姬天启瞧见了她眼尾妖娆的红,瞧见了她琉璃眸子里的不快,也瞧见了她那精致的锁骨快触及自己的手臂。
他慌乱地缩回手,那失去支撑的盅自手间滑落,顺着桌案滚到了凤婤的腿上,撒了她一腿。
汤水本烫,这么一盅倒下去,少不了几个燎泡。
凤婤几乎瞬间就起了身,她不是怕烫怕疼,而是汤水弄脏了衣服,燎泡太丑会影响美观。
还有人比她更着急,却是本想要远离她的摄政王自己打脸了。
姬天启起身将她抱起,竟是等不及太医来似的,一路抱去了太医院。等太医们拿着药箱匆匆赶出来后,才发现自己依然抱着凤婤,一张沉着的脸再也绷不住镇定的表情。
先前只是觉得她有趣,又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日子一日日地过,随着越来越亲近,这怜惜的心也早就变了味。
不过是烫伤,以往他自己烫伤都不一定叫太医来看,几日就消。但她受了伤,却比他自己受伤更叫人焦急。
私心也好,将错就错也好,姬天启并没有放下凤婤,而是抱着她让太医上药。
太医们都是老人了,见到此情此景除了大骇之外,也闭紧了嘴巴,只当没看见没瞧见,说完该说的就利索上药。
她的伤在大腿,太医免不了要卷起凤婤的裙角来上药。
但才露了一个脚踝,就被姬天启叫了停,然一旁的宫女来伺候。
他虽然赶走了太医,自己却并没离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女把水泡挑破了,又将药抹上去。
凤婤没喊一声疼,只是盯着那个看着自己伤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男人一直看。
她心道:他不过是个凡人。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他怎么就是个凡人。
她不喜欢凡人,下意识的。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总是时不时出来折腾她,记忆里似乎也有人,在乎她胜过自己。
但那都是短短一瞬,要说结果……一片黑暗。
她想不起来了。
她不想想起来。
思茗不在,凤婤对旁人的依赖似乎都转移到了姬天启身上。她是个受不得苦的性子,而且还有懒病,此番烫伤了,干脆就懒得走了,把下巴往姬天启肩窝一搁,懒懒散散地发话:
“我想吃葡萄了。”
她总算是恢复了用我来对他自称。
姬天启摸了摸她的头,吩咐了宫女下去拿,似乎从见面的第一次开始,他就总是乐意宠着她些的。
他给她端来葡萄,却并没有帮她剥好。这倒让薄情寡义的凤婤,抽空想念了一下思茗的好。
这个世界没有法力,追踪不到思茗的痕迹,那人怕是该急疯了。
他们两近千年没有分离过,最近的一次分离,她也很快找到了她。
即便那时凤婤的翎羽被拔的一干二净,奄奄一息地被摔在地上,任人指鹿为马地说是野鸡。
四万年出的凤凰,却在人世被当野鸡卖。
凤婤冷笑了一声,只觉得脚踝有些痛。
丸子到底有副作用,前尘往事忘得也不是那么干净,总是有些零星记忆还在,想起来也还有些痛。
姬天启却当她是吃到酸葡萄了,叫人又换了盘端上来。
凤婤的记忆来的快压下去的也快,她很快就又恢复到了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拿着一串葡萄往嘴巴里头丢,完了还不忘分给姬天启一些:
“你吃吗?”
那小小的七彩琉璃盏里放了两颗被剥好的葡萄,还拿象牙签去了籽,看上去晶莹剔透。
姬天启没有拒绝,自刚刚那一遭,他的心境早有所变动,也不再刻意避着凤婤。
他接了那葡萄,觉得今年所吃的所有葡萄都没有这两颗美味。
只可惜那若有若无的暧昧心思并没有存在多久,小皇帝奔着就朝这里赶来,一见到姬天启就如见到了救世主:
“皇叔,不好了!北蛮来了使臣,说是要求娶母后!”
姬天启皱起眉,让小皇帝把话好好说了一遍,这才理清并不是北蛮有心迎娶太后。
他们是想开战。
一个小小的北蛮,也敢说出大汗仰慕太后已久,可汗的爱妾不久前去世,如今两者都是守寡,愿二十匹汗血宝马迎娶太后的话来。
把周太后与北蛮爱妾同等,这是在打周的脸,是想要挑起两国战事。
次日朝上诸臣争论不休,可大致意见还是倒向了战派。
北蛮骚扰国境已久,此次又来毁太后名誉,实在可恨。而且此次开展若是能把摄政王调出去亲上战场,这都城一个五岁的小皇帝还不是任人拿捏?
因此,各怀心思的人,难得的统一起来,要开战,还要姬天启亲临。
小皇帝虽然怕姬天启,却也敬重他,知晓他若是想夺位自己定不会活这么久,要是他走了,才是自己的保护伞走了。
但小皇帝也说不过那些朝臣,只能巴巴地看着姬天启,希望万能的皇叔此时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姬天启却是屈膝下跪,大有顺从之意:
“臣愿代替皇上……”
“报,太后请众臣昌隆殿入席。”
那小太监来得及时,打断了姬天启的话。按理来说朝臣在说话,宦官断然是不敢打断的,此时打断,必然是奉了太后旨意了。
众人不解,但太后怎么也是皇帝之上的人,只是请个酒席,吃便吃了,吃完继续吵就是了。
等他们到了,才发现北蛮使臣一行人也都在。
年轻的貌美如花娇嫩的太后,穿着层层叠叠繁复凤戏牡丹的宫装坐在上首,见到小皇帝跟摄政王,心情颇好地招招手:
“你们来了?快快入座,哀家跟使臣们聊得很是愉快。”
众臣入座,摄政王与小皇帝坐在了凤婤的一左一右,而使臣们则是坐在对面,对着凤婤笑着道:
“听闻太后貌美无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太后可愿意代替大周与我北蛮永结连理?”
凤婤今日手边没了她喜欢的葡萄,而是一叠核桃。
小皇帝正奇怪,母后什么时候爱吃核桃了,就瞧见凤婤执起一颗核桃,优雅却又不失狠厉地往桌上一拍。
砰地一下,全场寂静。
凤婤从一堆壳中捡起核桃仁,亲切地递给小皇帝:
“皇上近日辛苦了,来,多吃点补补身子。”
小皇帝见鬼似的接了,麻木地递到嘴巴里,也没吃出什么味道来,只觉得自己母亲好生威武霸气。
她捡完核桃仁的刹那,那被她拍过的桌子竟一点点地裂开,诡异地朝两边倒去,还有木屑飞到了使臣的脚边。
凤婤像是才瞧见似的,便擦着手便漫不经心地安抚使臣:
“哎呀,吓着使臣了吧?我们大周的人就是这么强身健体,来人,给使臣们上一碟子核桃压压惊。”
她又拍了一颗核桃给小皇帝,把身侧的两个桌几都拍烂了,才散漫地倚在凤座上,眸中带着不经意间流露的杀意:
“听说……可汗心慕哀家?”
使臣被这么一遭惊得乱了手脚,不自觉站起来垂手行礼:
“是、是……我大汗特地派遣我等来求娶太后。”
凤婤理了理衣摆,笑的十分亲切十分温和十分无害:
“我大周并不是不能容人之地,可汗执意要入赘的话,宫中倒也不是养不起。只不过……你们回去可得好好汇报今日所见,哀家听说可汗年近不惑,怕是无福消受。”
凤婤的话说的并不客气,使臣面上无光,少不了还要挣扎一番:
“太后如此说话……可是想两国开……”
“开,是可以开宴了。”
凤婤眯着眼,懒懒散散地吩咐了太监开宴。那太监一嗓子喊下去,突然就涌入了十几个舞女,个个都背负一把重剑,二话不说就开舞。
奏的是战鼓,跳的是剑舞。
使臣们的表情一时之间很缤纷。
他们缤纷了,凤婤就开心了。
她继续十分亲切温和无害地关怀:
“使臣们可喜欢我大周的招待?近来我们大周没什么别的风潮,就喜欢个个在家舞刀弄枪锻炼锻炼身子,使臣们要是喜欢,也可以上去与宫娥们切磋切磋。”
“切磋切磋……也顺便重温一下二十年前割地赔款的回忆。”
使臣们脸色一黑,但先有太后徒手碎桌,后有宫娥舞剑生风,更有眼力者瞧出那剑舞招招是杀意,顿时两腿颤颤,没了回嘴的胆量。
他们心里暗骂让自己出使大周的人,哪怕皇帝只有五岁,这大周民风如此剽悍,又岂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