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返》轩辕罗九

7、美梦破碎

　　这些个宋凝梦境中的片段，随着华胥调的展开而一一呈现。但我们不必考虑时间的问题，因为梦中人的一生，在现实中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画面来到一个隆冬时节，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眉目间酷似宋凝，由两个婆子照看着，在将军府里的池塘前玩球。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带着个小女孩也朝这里走开。她是柳萋萋。
　　她看到了那个男孩，眼里露出一丝怨毒。然后她来到那两个婆子身前，从怀里掏出几颗金铢递给她们。那两个婆子踌躇着不敢收。柳萋萋勃然作色，柳眉倒竖，口中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婆子们显然是害怕了，双双接过金铢，看了看仍在玩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小男孩，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柳萋萋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然后走到小男孩的身后，双手用力一推，将他推进了池塘里。
　　看着在水里扑腾着大喊“娘亲救我！”的小男孩，柳萋萋咯咯地笑出声来，忽然她笑容一敛，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眉头一皱，忽然拉过那个小女孩来，也将他推搡进了塘里，只不过自己的时候始终拉着。待听到声音的人们赶到时，看到的是柳萋萋正在奋力营救两个落水的孩子……
　　沈巍用嘶哑的声音道：“这个毒妇！络儿当初就是这般去了的，阿凝找大哥评理，却吐血而归，从此大病……”
　　刚目睹了一场对孩子的谋杀，我的脸色也不好看，元逸看再眼里，握住我的手道：“你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我苦笑，你太高看我了，如果君拂什么都不做，或者只做极小的改变，我是没有足够的天地之力去修正已经发生的事的。
　　我思忖片刻，歪着头问元逸：“你若是君拂，会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宋凝的人生？”
　　元逸看着我们眼前那无数个记忆碎片，淡淡道：“我若是她，必然让沈岸双目恢复视力的那一刻，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宋凝。”
　　我点点头，鲛珠忽然生出感应。
　　看来，君拂终于开始行动了。
　　“我认得你，宋凝。”病榻上的沈岸英俊，白皙，一脸莫测的笑意。
　　君拂之前清除了柳萋萋，陪在沈岸边上的，换回了宋凝。
　　医馆的窗外，君拂和苏誉凝神摒气地偷窥着，医馆的天空中，三个观察者模式的人正大光明地偷窥着。
　　看了半晌，屋内的沈岸轻轻拍宋凝的背：“你以为你救下我，很容易么？你以为我动一次心，很容易么？”
　　我倒是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感兴趣，一双大手在关键时刻捂住了我的眼睛。
　　“嗨！元逸”我大声抗议：“干嘛不让我看！”
　　他理直气壮道：“少儿不宜。”
　　“我才不是小孩子了呢。”我跺着脚，用一种典型小孩子方法来否认自己是个孩子。
　　他从来知道怎样做让我开心，可我想，这方面我并不比他差。
　　元逸松开了手，不露声色地将我转向了沈巍。
　　他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嫂第一次那么地靠近，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虽然他容色平静，但眼中复杂莫名。
　　不得不说君拂的改动很有效，之后沈宋两人的发展也非常的顺利。
　　织幻师把一切都做到了完美，让我这个绘梦师成了彻头彻尾的袖手旁观者。
　　我偷偷对元逸道：“宋凝向君拂要一个美梦，看来已经实现了。如今，我却不知该如何对二公子交代。”
　　元逸似笑非笑道：“美梦实现了么？也许言之过早了。”
　　“恩？你是想说，沈岸会变心么？”
　　“阿蝶，再看一会吧。”
　　我耸耸肩，接着看了下去。
　　其实我不愿意破坏宋凝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让我对这样美满的生活做出改变，总觉得是种罪恶。
　　我只是有些看不懂沈巍，原以为他会难受，可我偷偷打量他是，分明看到他在笑。
　　之后有一次元逸告诉我，当一个人爱对方到了极致，便会以对方的喜为喜，对方的悲为悲。沈巍现在就是如此。
　　所以那次我问元逸，如果是你，又会如何？
　　他冷冽的笑容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若是我，绝不会让我的女人在依偎别人怀里。”
　　我想起他用剑架着我的场景来，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
　　我想我还是不懂爱情为何物，无论是公子藤的重金求发，是沈巍的默默守护，还是是元逸的紧握不放。
　　终于有一天，我也有了自己的答案，却和所有想象中的，皆不相同。
　　不过，这是后话了。
　　就当我觉得宋凝将会一直幸福下去时，君拂却做了件让我瞠目结舌的事情。她潜入了沈岸的驻地，运用幻术刺杀了他。
　　我转过头看着元逸，他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看到了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淡淡道：“她不想再织幻了，她要带宋凝回去现实。”
　　将军府敲敲打打，治丧的唢呐在白幡间大放悲声，三个观察着漂浮在棺木上方，看到高高的灵堂上摆放了灵位香案，琉璃花瓶里插满不知名花束。白色的烛火下，乌木的棺椁在地上映出苍凉的影子，宋凝靠在棺椁之侧，漆黑的眼睛空茫执着，紧紧盯住棺中人。不时有客人上前劝慰，她一丝反应也无。
　　入夜后，宾客散尽，天上有孤月寒鸦，抉择时刻已至。诺大的灵堂只留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活着，一个死了，阴阳两隔。宋凝苍白的脸紧紧贴住棺椁，声音轻轻的，散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散在白色的烛火中：她在呢喃，在诉说。她告诉沈岸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可是沈岸再也听不见了。
　　君拂穿过外堂走了进来，对着宋凝说了几句话。
　　宋凝脸色苍白，灰败，眼里充满了恐惧。君拂问她：“宋凝，你不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