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返》轩辕罗九

6、师兄

　　他自怀里拿出那封信，然后递给了我。
　　我刚打开，就看到师傅熟悉的笔迹。待看完后，我摸了摸额头，再看了看元逸。
　　他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却在他腰上重重地拧了一把，他眉头一皱，愣是没有出声。
　　我指着他道：“你也是师傅的弟子？”
　　“好像是。”这么会功夫他又笑得阳光灿烂了。
　　“居然敢瞒着我？”
　　“师傅让我暗中保护你。”
　　“鬼才要你保护！”话说回来，我现在不就等于是个鬼么？
　　“阿蝶。”他忽然温柔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心慌起来。
　　“我想保护你。一直保护你。”
　　之前我在书上看到什么百炼钢，绕指柔什么的，我当时没看懂。
　　如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随你。”我脸上表情不屑，声音却弱弱的，再没有半分火气。
　　既然他是我的师兄，以前的一切不寻常的表现也就有了解释。
　　说起来当初我不愿和他一起下山才偷偷出走，想不到还是与他走在了一起。
　　也许这就是命运。
　　不过，我喜欢。
　　“阿蝶，我想和你聊聊宋凝的事。”
　　“嗯。”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觉得宋凝爱的不是沈岸，而是一个幻影。”
　　一个幻影？
　　阿凝要嫁，也是嫁当世的英雄。
　　她按图索骥，却找了个眼瞎耳聋懦弱之徒。
　　“那一战，那一刻，英雄是和沈岸重叠了，但宋凝却不知道，沈岸并非她的良人。”
　　我内心也是同意的，不过嘴上却道：“那是因为柳萋萋作梗。若沈岸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宋凝，一切都会不同。”
　　“阿蝶，人虽是复杂，但本质是很难改变的。流星或许灿烂一时，但最终会归于黑暗沉寂。”
　　“你是想说，那个沈岸就是流星？”
　　“阿蝶，也许我太武断了。两天后，让我们一起去寻找这个答案吧。”
　　“我有说带你一起去么，我的师兄兼保镖大人？”
　　“哦，那我就天天带小灰去吃山珍海味，让你以后再也养不起它。”
　　呃，你太狠了吧。那个球现在的伙食就要消耗我大把的财产，如果它再挑食些，我把自己卖了也不够数的。
　　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他淡淡道：“如果你想把自己卖了，记得先找我。我会给个好价钱。”
　　我气得一跺脚：“带你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找小灰去了。
　　我要给它上一堂忠君爱国的教育课，不管谁诱惑它，它也不能嫌弃我。
　　有了沈巍随行，再进别院已无须翻墙。仆人们已在荷塘边上为君拂搭起了琴台。这会估计宋凝已经进入了梦乡，因为君拂缓缓来到琴台上，已经准备试音了。
　　我们三人则在不远处的一小阁楼上，看得真切。
　　“二公子，等织幻师进入幻境，我便弹奏下阕，到时候你和元逸便待在我身旁，我会带你们一起进去。”
　　沈巍自然点头答应。
　　我又问元逸：“你的两个随从可靠得住？”
　　他微笑道：“他们自小跟着我，绝对忠心可靠。”
　　“好，让他们守在阁楼下，任谁也不能进来打扰我们。”
　　正谈话间，已到巳时二刻，日头扯破云层，耀下一地金光，君拂弹起宋凝的华胥调。我们本以为宋凝如此刚强的性子，又戎马三年，持有的华胥调必是金戈铁马般铿锵肃杀，可乐音自丝弦之间汩汩流出，凄楚幽怨得撕心裂肺了。华胥调是人心所化，以命为谱，如此声声血泪的调子，不知宋凝一颗心已百孔千疮到何种程度。再如何强大，她也是个女子，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败在爱情里。沈巍虽仍是站得笔直，眼中却满是悲戚。待君拂拨下最后一个音符，莲塘之上有雾气冉冉升起，模糊的光晕在迷离雾色中若隐若现，当然，这是君拂和我才能看到的景致。
　　我看见君拂起身，走过去拉住当日那个白皙男子的手，心口的鲛珠没来由地又震动起来。唬得我赶紧运施术压住。元逸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伸过来牵住我的手。两人合力总算让鲛珠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他轻声问我。
　　“那个人，是谁？”
　　“陈国世子苏誉。”他淡淡地回答，好像说的不是一国的世子而是镇里的铁匠。
　　“他。。。。。。好奇怪。”
　　“苏誉文武双全，能忍能狠，除了长得奇怪就没别的缺点了。”
　　“长得奇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脑海里转了一圈，才想起两日前某人跟我说有个人跟我长的相似。我当时只注意到君拂身后的那个黑汉子，却是没看清苏誉。
　　我恨恨地抽回手：“你才长得奇怪，太奇怪。”
　　他笑了笑，又过来牵我。
　　我挣扎了几下，还是叫他牵着了。
　　再看过去时，君拂和苏誉已经进入了那团光晕，我知道时机已到，便走到琴架前坐下。
　　宋凝的下阕华胥调，终于在我指尖处流淌出来。同样的光晕，在阁楼内出现。
　　我拉住元逸的手，对沈巍道：“二公子，可愿意跟来么？”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之后我们三人一起走进了华胥幻境。眼前光斑点点，从初时的快速密集，到后来的缓慢稀松，最后画面定格了下来。
　　我们终于来到了七年前世界，如今的主调是华胥引，天地之力仍未形成，所以我们三人只能作为旁观者。看到君拂和苏誉忙前顾后，看到沈岸，宋凝，柳萋萋缠绕不清。
　　看到三年前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来将军府看望兄长的沈巍因毫无睡意而在后花园里信步而游。前方临水阁前，一片空地，月光如练，湖面如镜。
　　宋凝一身素裹，持枪而立，眼中万般情绪，最终汇聚成一声轻咤。紫薇枪起，遍体星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沈巍驻足而望，满目惊艳，满心赞叹。
　　我想，就是在那一刻，他爱上了自己的嫂子。
　　枪到疾处，回转之力加剧，宋凝娇躯一震，紫薇枪脱手，追风逐电般穿进一棵槐树的树干里。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良久，叹息道：“终究还是不成么。”
　　我注意到此刻，两个沈巍竟同时流下泪来。
　　身旁的沈巍问我道：“这，真是宋凝的梦境么？”
　　我点头。
　　“可为何这般真实。那晚宋凝可并未见到我。”
　　“华胥引可以还原梦境所处之地的全貌，纵然宋凝没有注意到的，我们也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