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返》轩辕罗九

5、宋凝

　　我正纳闷，元逸对我道：“那匹马上之人，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我目光扫回去，那个黝黑的汉子不知为何也朝我这里看过来。我瞧了他半天，也没看出他和我哪里像了。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下马，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纸笔来，铺设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奋笔疾书起来。
　　真是一个怪人，我心道。
　　轿子到了门口便停下了。一个事先等着的仆人上前掀开轿帘。
　　我心口处的鲛珠顿时产生了反应，嗡嗡地震动起来。我慌不迭地运功将它的感应切断。
　　此时轿中走出了一个女子，一身紫衣，身材窈窕，脸上带着半片面具，不过就露出的眉眼来看，却有着极美的容貌，而且应该还很年轻。
　　但这些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她和我一样，是个早该死去的人。
　　她的胸口，应该也埋藏着一颗鲛珠，里面封印着上阕华胥引。
　　师傅告诉我，生人不适合修炼华胥调，因为他们有私心杂念。
　　死者便少了很多欲望，比如我从来也不知道饿，当然不会为了吃饭去谋划。
　　话说回来，我曾为了小灰的饭而苦苦谋划，这算什么事？
　　正陷入沉思，这一行人便进了别院。元逸沉声问道：“如何？可找到织幻师了？”
　　我斩钉截铁道：“绝对没错，就是她了。”然后对元逸道：“我们要想办法潜入这个庄子，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元逸观察了一下整座别院，然后拉起我的手道：“跟我来。”
　　便是师傅，也极少触碰我。如今被他拉着手，我莫名地满面红晕。
　　一定是酒还没有醒，我是这样解释的。
　　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左右无人，我正想问元逸到底想做什么，并且义正词严地告诉他本姑娘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时，忽然发现他不见了。
　　声音自上方传来：“阿蝶，快上来。”
　　我抬头看去，他已经站在围墙上了。这墙并不高，我轻松便可跃上。可是我却撅嘴道：“这么高，我怎么上得去？”
　　他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手一挥，一条长绳自他袖口飞出，在我的腰间缠了几个来回，然后我便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在他的怀里。
　　我却半空一个扭身，稳稳地落在他的身边。
　　他抽回绳子，却已经断成好几截。他苦笑道：“好功夫。”
　　我凑近他英俊的脸庞，腻声道：“没接住，失望了吧。”
　　他凑近我的耳朵：“还真有点。”
　　我优雅地转身跃下围墙，笑着道：“那你就慢慢失望吧。”

　　有鲛珠的指引，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个织幻师，看到她和那只老虎被一个老仆带着，穿过两进长廊，穿过大片扶苏花木，绕过一片莲塘，最后踏入莲塘上的水阁，四周皆垂了帷幔挡风，一个女子正躺在正中的藤床上看书。
　　我无法像她那样走过去，只好找个角度佳的地方停下来极目远眺。好在我视力本就不错，通过秘术还能短暂提升，这样就可以用到我另一项秘术，那就是读唇语。
　　我看到藤床上的女子那张仿似从画中拓下来的一张脸，尽管强打了精神，颜色却白而颓败。而通过两个女子的对话，我才知道她就是那个沈二公子魂牵梦绕的女子，紫薇枪宋凝。当年那个驰骋沙场的美女将军，如今竟然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而坐在她对面那位胸有鲛珠的织幻师，名字叫君拂。
　　宋凝找君拂的用意很简单，她有一段无法越过的心魔。而现实已经无法更改，但她希望君拂能给她一个美梦，在那美梦里，她可以修正自己的人生，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之后，君拂便让喝下带着织幻师血液的茶，随着宋凝的慢慢地诉说自己的故事，华胥调不断地展开。无论是水阁里的君拂，还是岸上的慕容蝶，都看得清楚分明。
　　七年，说长不长，可就能让一个十七岁充满活力的少女，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沈岸在单挑战中击败了宋凝，却在两军对垒时败给了宋衍。不过这并不影响到宋凝爱上这个男子。
　　与她在伏尸遍野的苍鹿野战场上救了沈岸的性命。沈岸的目盲，她身为敌将的惶恐，成为将来一切悲剧的源头。
　　背着他在大雪里走了七天七夜，全身赤裸地抱着他为他取暖。宋凝用了她能做到的一切去爱这个男人，而沈岸也感动地对宋凝道：“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伤好，便登门向姑娘提亲。”
　　这是他们此生关系最好的刹那，这是宋凝最为幸福的瞬间。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幸福的花朵，竟是一开即败，残红满地。
　　水阁中的故事已经讲完，一个将死的女子，说给两个已经死亡的女子听。哦，我是偷听的。
　　君拂带着她的老虎离开了。我看见宋凝痴痴地望着水面，深邃的眼里尽是落寞。
　　耳畔传来元逸的声音：“我们也走吧，两天后再来。”
　　我陡然转过脸，惊讶地看着他。两天后君拂会来，是水阁里两个人的约定，元逸如何知道的？
　　他看出了我的惊讶，淡淡道：“读唇术又不是很高深，正好我之前学过而已。”
　　这个男子实在带给我太多震撼了，我忍不住道：“你有什么不会的吗？”
　　他想了想道：“我不会女红。”
　　好吧，其实我也不会，看来我们还是有很多共同点的。
　　“情况就是这样的。”我对沈巍比划了半天，总算把宋凝的故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沈巍脸色苍白，默然不语。
　　元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问我：“阿蝶，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指着沈巍道：“这要看二公子的意思，毕竟宋凝的愿望是在幻境中和沈岸在一起，二公子可想要改变？”
　　沈巍缓缓吐了口气：“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阿凝的痛苦和这一切的根源。慕容姑娘，两日后能带我一起去么？我要亲眼看到阿凝幸福。”
　　我和元逸对视了一眼，他朝我点点头。
　　“好吧，这两日你好好准备一下，记得早起早睡，用饭准时，加强锻炼，多吃水果。。。。。。”
　　元逸奇道：“这是华胥返的规定？”
　　我指了指自己：“这是我的规定。”刚说完，我却身子一震，之前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华胥返三个字，他是如何得知的？
　　我把元逸拉了出去，恶狠狠道：“说，你到底是谁？”
　　他苦笑道：“我好像是你的保镖。”
　　“什么好像是？我要知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会知道华胥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