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世清梦》宋驀

8、第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绝尘醒来，发现自己竟还活着，只是浑身动弹不得。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骨架摔散了，意识完全清醒后，才发觉原来手脚躯干全被些东西缚住了。再仔细一看，他不禁哇哇大叫出来 –原来缠着他的那些“东西”全是蛇！肚子上那条，足有手腕粗，见他醒了，蛇头探过来，吐出鲜红的信子。
　　绝尘一向最怕蛇，此时，只能闭上眼睛，抿紧嘴巴，只恨不得魂儿脱窍而去。
　　此时，只听得头顶上一阵笑，银铃一般，睁眼，就见旁边蹲了个白净的女孩子，鹅黄衣衫，扒着一张俏脸对他眯眼睛吐舌头。
　　“一个大男人，如此胆小。”女孩笑。
　　“呸，被缠着的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蛇是你搞的鬼吧，快弄走！”绝尘吓昏了头，叫道，那大蛇闻声，又收紧了些，勒得他快喘不过气。
　　女孩手指在那蛇头上摸了摸，那蛇竟就松动了几分，绝尘一阵咳嗽，“行，算你有能耐，快帮我解开。”
　　女孩歪嘴一笑，“你听话，我就帮你解。”
　　“怎么听？”绝尘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服软道。
　　“哦，你先躺会儿，我想想。”女孩道。
　　这边，那蛇头又往前拱了拱。
　　绝尘再按捺不住，破口大骂，“妖女！妖女！妖女！”
　　女孩站起来，“哼，就知道你们人变脸比变天还快。”
　　“原来你真的是妖。”绝尘心里凉了半截，看来今天自己死定了，索性骂个痛快，便从文到武，把能想到的词儿全丢出来。
　　女孩哼了一声，手一挥，那些蛇便逐条盘上了绝尘的嘴巴，叠罗汉一样聚在一起。绝尘翻了个白眼，索性晕了过去。
　　“这就吓死了？真不好玩。”女孩试了试绝尘的鼻息，“原来还有气。”做了个手势，那些蛇便在绝尘身下盘缠如席，将他拖着往前。

　　绝尘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吊在个石洞里，手臂上缠的自然还是些蛇，所幸其它地方都还干净。
　　他听见脚步声，忍住心慌，闭了眼睛假装仍未清醒，耳边却听那个妖女道，“还不醒？哪，你去咬他一口，看是不是还睡得着。”
　　绝尘立马睁开眼睛，“别咬别咬，这不是醒了吗？”
　　妖女咯咯一笑，拿根棍子在他头上敲啊敲，“还敢装睡。”
　　绝尘定睛一看，那黑乎乎的棍子可不正是那把九魂刀，心里不禁三分庆幸七分新愁，张口便道，“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这个？”她在他眼前晃晃，“我捡的，干吗？”
　　绝尘心里一战，问，“捡的？那这个旁边，是不是有个女人？”
　　“女人？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明明……”还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记，就听她道，“都说了没有了。”
　　“好了好了，”绝尘手臂被缚，想揉脑袋上的痛处也做不到，“你别再敲了，没有就没有吧。”
　　她嘟哝着嘴，气乎乎地道，“你们人最不讲道理，早知道就随你掉到黑沼里去算了。”
　　“黑沼？”绝尘问，“那这里还不是谷底了？”
　　“当然不是，”女孩道，“要不是我及时打了个喷嚏，你可就掉下去了。”
　　绝尘听得稀里糊涂，但看样子似乎是她救了他，便道，“你是妖，为何救我？”
　　“什么妖？”那把九魂刀被她在手掌上敲得噼啪响，“你们人修仙就是道，我们修仙就是妖，我们杀你们就是为非作歹，你们杀我们就顺理成章，真是不知哪门子的规矩。”
　　一席话说得绝尘竟无法反驳，只好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对吧？”她凑过来，笑成一朵花，“看来，你还是明事理的。”
　　“那你把我放下来吧。”绝尘道。
　　“我想想。”她眨眨眼道。
　　“你……”绝尘一口气憋在胸口，硬是咽了下去。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发怒啊？”她笑眯眯问。
　　“我不怒，生气伤身体。”绝尘白了她一眼。
　　“我若放你下来，你会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绝尘闷声道，“我若是比你有本事，早不就逃了？”
　　“你这是在奉承我呢？马屁也不好好拍。”她掩嘴笑，“算了，看你说的如此有道理。”手一挥，绝尘手上的那些蛇便全游走了。
　　绝尘双脚着了地，心放下了些，四处看看，见藤蔓缠绕，各处皆盘蛇，大大小小花色各异，浑身汗毛竖起，“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又凑到他眼前道，“我叫墨儿。”
　　绝尘往后退了一步，扯嘴笑了笑，“墨儿，你家，还真挺特别。”
　　“你叫什么？”墨儿问。
　　“绝尘。”
　　“绝尘，什么破名字？我不喜欢，给你换个吧。”
　　“这名字是师傅给我起的，你喜不喜欢我才不在乎。”绝尘忿然道，“不换！”
　　“哼，不换，我就叫蛇再缠着你。”
　　绝尘瞟了眼那一根根一坨坨，挺直腰杆，“缠也不换！”
　　“胆子肥了啊。”墨儿用竹杖在他脑门上戳了几下，“我吃了你！”
　　“哈、哈哈。”绝尘大笑，给自己壮胆。
　　他还没笑完，已经被墨儿提了起来，带到石洞之外，悬在半空中，往下看了一眼，只见千丈绝仞之下，黑乎乎一片。
　　“换不换？”墨儿轻轻一笑。
　　“不换不换！”绝尘大叫。
　　墨儿手一松，绝尘便石头似地往下坠，他闭着眼睛，嘴里仍是大叫，“不换不换不换！”

　　那一瞬，他想起凌烟，不知她可会寻他，再想凌烟，又有诸多不舍。没想到，最后能留下的她给他的东西，不过就只是这名字了。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将他弹起，往上一抛，绝尘睁眼，惊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 只见一条巨蛇，身体遍覆金刚鳞片，头顶上短短一只独角，两只爪子在云里若隐若现。此时，他正被这庞然大物托起，冉冉升回到石洞外的那块平地。
　　巨蛇身体微斜，绝尘滚下来，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巨蛇在眼前转了个圈，变回少女身形。

　　“你对你那师傅，倒是死心塌地。”她斜了他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