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世清梦》宋驀

10、第十章

　　回到飞雪阁，绝尘落地便道，“多谢师傅来救我。”
　　“救你的是她，不是我。”凌烟冷冷道。
　　“她救了我，可师傅又把我从她那儿救出来了。”绝尘拜了一拜道，“要不是师傅，弟子还不知要在那山崖下困多久。”见凌烟无话，又道，“师傅如何知道我在那下头？”
　　“你我之间，自有一段缘分。”凌烟道，“我叫你去后山练功，怎会掉下去的？”
　　绝尘便把苏琬之事告知。凌烟听罢，只道，“她也是自作孽罢了。”又问，“九魂刀呢？”
　　绝尘从怀中取出，“在此。”
　　凌烟见那墨色中多了几分血色，便问，“你在那下头可有用它？”
　　绝尘面露尴尬，“好像有，不过弟子不记得了。”
　　凌烟打量了他一番，“不记得就无须强记，顺其自然罢。”
　　绝尘道了声“是”，又说，“徒弟在那下头，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傅，真是难过得要命。”
　　凌烟未回应，背过身去道，“你想必累了，去休息吧。”

　　绝尘躺在炎魔藤上，看着满天星辰，想着凌烟的话，真是越想越开心，简直要笑出声来，拍了拍那树干道，“你说，那自有一段缘分该作何解？”树自然不会答他，他便自己模仿凌烟的语气答道，“师傅救了你两次，并不只是巧合，而是缘分啊。”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又呵呵傻笑，“魔藤啊魔藤，我觉得你今天温暖又亲切，好相处得很。”又道，“你看你多有运气，长在这飞雪阁中，陪着师傅。”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却看见飞雪阁的西南方向射出一道红光，直入天际。绝尘一咕噜爬起来，跳下树，往那光的所在跑去。

　　走到近前，就见光的来源，竟是那幢关着妖怪的小楼。此刻，那红光愈来愈烈，一股蛮力在空气中冲荡，令得那两扇门也摇晃不已。绝尘刚想拔腿去找凌烟，却见她已从天而降，立于身边。
　　“师傅。”绝尘唤了她一声，她却好像没听见，上去两手一推，里边红光如洪，火风阵阵，瞬间将她重重包裹。
　　“师傅！”绝尘见状，想也没想便也冲进那火阵，紧拉住凌烟，想要拽她出来，却被凌烟反手一掌打出阵去，就听她厉声道，“在那儿呆着别动。”袖子一挥，两扇门在她身后合上。
　　绝尘听见里边呜呜几声，突然如野兽嘶鸣，震耳发聩，整个小楼咯吱作响，晃得如同将要坍塌，心里焦急万分，略靠近些，就被看不见的法力反弹回来。
　　过了许久，门重又开启，凌烟走出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对绝尘道，“过来。”
　　绝尘欣喜上前，“师傅，没事吧？”
　　凌烟不答，只指着屋里地上横七竖八的那一堆道，“挑一个。”
　　“挑什么？”绝尘问。
　　“现在离你上次服用内丹之时，已有三日，”凌烟淡淡道，“今天，你想吃哪一个？”
　　“我……”绝尘使劲晃晃脑袋，定睛细看，偌大的空间里，歪歪斜斜地依次是六耳猴，剑齿虎，九尾狐，三头鹰，白毛狼，独角牛，双翅马，火鳞豹，鸟头龟，哪一个都不是太好吃的样子，咽了口唾沫，道，“弟子，还不太饿……”
　　凌烟哼了一声，指着那独角牛道，“就它吧。九魂刀呢？”
　　绝尘无奈，只好拿出来，刚要自己取血，凌烟却道，“不必。我来。”
　　她将手掌划破，滴血于那竹杖之上，绝尘眼睁睁看着那棍子在自己手里变幻，耳里听凌烟道，“如此，你便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
　　他愣了愣，觉得手里的刀突然像是自己有了主意，铮铮然催向生活之物，似乎饥渴难耐。绝尘用力握紧它，慢慢抬起来，指向独角牛妖。
　　牛妖眼睛瞪得如铜铃，鼻孔里哼哧作响，好像极不甘心。绝尘走到他跟前，小声道，“你莫怪我。这刀很快，一下就好，你闭个眼就过去了。”
　　牛妖看着他，竟点点头，前蹄跪下，双眼缓缓闭上。绝尘咬咬牙，一刀劈向那颈部要害之处，顿时血如泉涌，绝尘眼看着刀刃将那些鲜血尽数吸入，似吃饱的活物一般滋滋作响，一时胃里翻腾，手脚发麻，动弹不得。
　　凌烟从他手里夺过刀，剖开牛肚，取出内丹，递与绝尘。
　　绝尘默了会，接过来，闭上眼睛吞下去。睁开眼，凌烟已走了出去。
　　绝尘看了剩下的那些妖兽，叹了口气，道声“对不住”，也跟过去。

　　“师傅。”他叫。
　　凌烟停住脚步，“何事？”
　　“这九魂刀，以血催动，又吸血如麻，难道？”
　　“难道什么？”
　　绝尘想起墨儿说此刀是邪物，但看着凌烟，却如何都说不出口，便摇头道，“师傅可否告知弟子，为何会关了那些妖物，又为何要将他们斩尽杀绝？”顿了顿，又补充道，“妖怪虽可恶，但也未必都是坏的。”
　　“妖跟人本无甚区别，自然不是全该杀。只不过，你之前替一只蛟求情，现在又来问我这个，你跟妖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凌烟面无表情，亦无讥讽之意。
　　绝尘又听她提“缘分”，心中一动，拱手道，“弟子愚钝，只是想明白其中因由，缘分二字，还请师傅指点。”
　　“既是缘分，便是必然。”凌烟道，“我跟你，你跟那些妖，都是有个必然在里头。楼里的这些跟我亦有些渊源，所以，我不会放过他们。”
　　“师傅与他们之前有过节，所以要取其性命，弟子自然不该过问，只是，弟子可否不用那些内丹？”
　　“三日之后，你若仍是如此说，我便不逼你。”凌烟道，转身径自离去。
　　绝尘伫立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对三日后的事，不禁生出些许忌惮。

　　他回到炎魔藤上躺下，脑子里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些天真浪漫念头，只是想着，三日之后，为什么师傅觉得自己会改变主意？摸摸心口，感觉牛妖的那颗内丹正在体内融合，一时烦躁难耐，而炎魔藤的热力，却正将那股躁动分散压入他身体的每一寸，让他稍稍平静了些。他舒了口气，觉得这炎魔藤似是越躺越舒服了。
　　绝尘慢慢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梦中，他看见，那些个妖兽都聚集在自己身后，而凌烟站在面前，将九魂刀插入自己的心口。
　　绝尘惊醒，张开眸子，天已大亮，而他眼底泛过一抹金色，比之前墨儿见到的又浓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