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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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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你必须好好活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活到老死;不要妄想随我而去,我是不会在往生镜前等你的。” 蓬莱一役,欧阳少恭魂飞魄散前,留给陵越最后的话。
不是不会等,而是等不到。
遭天道降罪摒弃的谪仙,注定不得轮回,不得往生。更何况,他是欧阳少恭,寡亲缘情缘、爱别离、求不得,是老天给他的命。
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
借着玉衡的力量,欧阳少恭勉强收回了自己的魂魄,留在崩碎的玉衡碎片中温养。
残垣断壁中,陵越抱着欧阳少恭的尸体,什么话也说不出。少恭要他活着,他便听少恭的话,将自己的余生待在天墉城上;心爱的人已死,纵然这世间姹紫嫣红,莺吟燕舞,于他又有什么干系?只待两鬓见白,寿元走到尽头,倚窗而卧,魂魄化作一缕青烟之时,他便能去见少恭了。
他依靠渡魂之术获得新生,与当时尚是皇子的苏珩魂魄相合,在世间丑恶与权欲的夹缝中,苦苦挣扎,寻找陵越的转世。
“千百年来,我经历的太多了。生生死死,再生再死,重复的等待;直到这一生,陵越,我决不会再错过你。”
不是张启山的幻觉,棺椁中的苏珩真真切切地睁眼看了他一眼。只一眼,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已是欧阳少恭荒诞的一生中唯一的快慰。
陈王苏珩虽然身死,可他的身体里依然承载着少恭的魂魄。张启山望着尸体,心中发懵,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这么看着,挪不开眼。
众人怔怔地站在墓室里,站的时间久了,方才那声微弱的陵越就好像消散磨灭了一般,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刚才是有人说话?”齐铁嘴忍不住问。
开始有人茫然地摇头。
注意力回到第一副棺椁中的长剑和古琴,齐铁嘴不断朝里张望,拇指在四指间掐算。
“这剑和琴里,都锁着很深的执念啊…..”
齐铁嘴的一句话,却如凭空一道惊雷,炸在张启山零星点点,若隐若现的记忆中,刚刚浮现出了那么点模糊的画面,又如薄烟薄尘般,看不清、抓不住,最后消失不见。
张启山的心乱了。
这些年来,闯过大大小小许多的古墓,也在战场的枪林弹雨中直面生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定,仅仅是一具陈国王的尸体,他竟然有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抱住他。
“佛爷,你没事吧?”副官看着张启山的脸色,一阵苍白,着急问道。
“糟了!佛爷该不会是被这陈王苏珩魔怔了吧。你们看这剑,放着蓝色的光,也是古怪。”
齐铁嘴说着,手便已经伸进棺椁中,想要拿起长剑探个究竟。他猜想,也许正是这柄古怪的长剑,影像了佛爷;只要毁了这把剑,佛爷也就能清醒了。
“找死!”
齐铁嘴的手刚碰到剑身边缘,墓室里突然喝出一声怒吼。同时,一道金光自陈王苏珩的尸体中窜起,带着破风之势,冲向齐八爷。
谁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齐铁嘴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惊慌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锵!”金光重重砸在湛蓝色的宝剑上,后退一圈现出了重明鸟真身。
张启山握着宝剑,挡在齐铁嘴的身前。
“霄河……陵越……”
“何方邪祟!”张启山问。
金色重明鸟飞在半空,金色的翅膀不停扑扇,周身有金色的流光围绕,不似妖物,更像仙神。重明鸟火红的眼睛直直盯着张启山,贪恋着他每一寸的容颜,眼底掩不住的悲伤,就像利刃,插在张启山的心头,有些疼。
“邪祟?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护着他,护着所谓的天墉门人。”
身上的金光渐渐隐去,重明鸟的外形开始虚化,又逐渐清晰,最后幻化成一男子的样子,立在张启山的面前。
齐腰长发挽在身后,用金丝勾边的黄缎系着,身形欣长,一袭明黄色的衣袍束着锦带,其上垂着一质地温润的环扣白玉,像是两块玉环纠缠着,紧紧扣在一起。整个人影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如往昔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可是男子人影又显得十分虚弱,周身的金光时有时无。张启山看着那人,只觉似曾相识,却又不知该从哪里想起。
副官和张家亲兵们惊魂未定,相顾失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过往跟着佛爷下洞探墓,长了毛的尸粽子倒是见过不少,今儿还是头一回见着亡灵魂魄。
齐铁嘴暗暗咋舌,躲在佛爷的身后,感觉自己又闯祸了。
黄衣男子微微眯眼,看向张启山身后的八爷,脸上划过一瞬不屑的冷笑:“陵端,没想到你先我一步。”
齐铁嘴瑟缩在张启山身后,完了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心中暗忖,看来这陈王亡魂的记忆力实在不怎么样,不仅认错了佛爷,还认错了自己。先叫陵越,后又是陵端,什么劳什子名字,听着像是一家的。
“你是……陈王苏珩?”张启山开口问。
“是,也不是。”男子看向张启山,语气转了几分温和。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若不是苏珩,你又是谁?”张启山皱眉。
“你还是这个样子,善恶是非,定要分得清楚。”男子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身后的两尊神位,心中微凉,“我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找到足以让我渡魂的新身体。这个墓里,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的闯入者,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离去罢。”
言罢,人影渐渐虚淡,陈王苏珩的尸身中浮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幽幽光芒将人影消失后的最后一抹金光摄入其中,化作一点星光,穿破墓门而出。
“最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
张启山攸地转身,却看到原来是齐铁嘴拿着墓台上的牌位细看,刚刚那句话,就是刻在其中一尊牌位的背后。
齐铁嘴读得稀里糊涂,也没明白牌位后的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只得放下牌位,跑到张启山的身边,心里发虚,就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佛爷,那……那墓主魂魄都让咱们赶紧走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张启山将手里的霄河剑放回了原处,四处打量着墓室,他原本把希望寄托在墓主的墓室中,想知道日本人究竟在找什么。可如今,又是龙潭虎穴,又是墓主起灵的离奇事情,最后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心中难免有些泄气。
看着躺在墓墙角重伤昏迷的大高个,还有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一众亲兵,他最终决定先离开这儿。
张启山和三名亲兵合力将棺盖重新合上,墓室外的甬道是不能再走了,他们想要离开这里,便只能在这主墓室里找出路。
齐铁嘴见佛爷笃定了要出去,实在是求之不得,立马招呼着张家亲兵在墓室里找能通往外面的出口。有的人扒着墙面找暗卡机关,有的人摆弄着墓室里仅有的一些烛台牌位,可是主墓室里布置实在太过简单,没多久,一眼望去能查找的地方都查验过了。
张启山看着墓室的石壁,让副官归拢几把旋风铲,实在不行,他们只能反打盗洞逃出去。墓室里的空气有限,如果再待下去,他们都有可能死在里面,已经重伤的大高个必然第一个丧了命。
张启山顾不上细看,手指捋过去墙面,选了一处地方,接过副官手中的旋风铲,用力铲了进去,启出了两块,墙里的泥土跟着砖块洒落在地上。副官和几个盗洞熟手的亲兵,提着铲子,也上前帮忙。
“轰!”墓室外忽然炸起一声巨响。盗洞已经打了一小部分,盗洞边缘的泥土也已经随着砖块的掉落变得松软,这一剧烈的震动,直接震下一整片泥沙劈头盖脸地砸在佛爷和亲兵们的脸上、身上。
有人炸墓!
张启山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伏在墙面上听了一会,脸色立刻变了。
“我们得赶紧出去,那个陈王魂魄消失前说过,这里不止我们一队人。看来他们也被困在了附近,想不出办法出去,就想把墓室一个个炸开。”
齐铁嘴觉得脑中被震的嗡嗡响,耳朵也出现了耳鸣,听声音总觉得耳朵鼓着疼。他不断按摩着耳垂,尽量舒缓,也听到了佛爷的最后一句话,心中一惊。
墓室的建造就同房屋一样,也是有它的根基所在。如果那些人,蒙头扎进野路子,指望用火药炸出一条出路来,那最后的结果,绝对是墓室坍塌,所有的人都要被埋葬在这个陈王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