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万里长沙

87、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嗯，那你好好学习。”谢净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随即黯淡。
　　她启动了车子，却不想回家，不知不觉开到了蓝鸢小区，走到了当年遇见蒋卫国的湖边。
　　假山还是原来的假山，长条椅的漆有点花了，湖面蒙着一层薄薄的冰，仿佛撑不起雀儿的蹦哒。
　　又是一年的开始，春天眼看着就要来了。
　　当年就是在这里，她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勇敢地开始了另一段人生。
　　她看着眼前的湖面，静静站了片刻，觉得腿有点麻了，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
　　她想找个人说说，她不能为外人道的委屈，她照顾家庭孝顺公婆的义务，还有，她的渣男老公遇见她之后就浪子回头了。
　　她不能再连累刘云成了，他早该回山西成家立业了；蒋卫国好容易退休了，身体也不太好，该享几年清福了；三叔跟之诚年龄差不多，她虽然是晚辈，也不能仗着救命之恩挟恩图报；何惠倒是旁观者清，可惜她自己一摊子的事儿还拎不清呢！
　　谢净越想，指尖越凉。好些年前，她就明白了，人这一生，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
　　路上隐约出现几个人影，相约买菜的阿姨絮絮叨叨地路过，看见她一个人坐着，都拿奇怪的眼神看她。
　　谢净猛地起身，尴尬地弹弹衣摆，抬手看看时间，疾步离开了这个尴尬之地。
　　下午的班上得浑浑噩噩的，谢净抬手看了几次时间，总觉得时间走得太慢，一颗心备受煎熬。
　　四点五十五，她收拾好了桌面，盯着墙上的秒针，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好了，下班！”
　　谢净起身，锁门的时候拨号。
　　“赵嫂，我现在回家，保温桶准备好。”
　　蒋之诚答应了蒋母安心养病，果然就没在病房办公，只是不知谁走漏了消息，下午来探视的人一直没停过，不是沾亲带故，就是合作方，不好给人往回赶。
　　宗宁临时担任起管家，给他们排了时间，分批来探视。是以整个下午，蒋之诚都不无聊，强打精神应酬。
　　谢净到的时候，病房门外站着几个人，西装笔挺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像恒建的CEO。
　　谢净正犹豫着怎么打招呼，宗宁恰好出来了，赶忙给介绍了，“这是加腾的金董，HD的满董、钱总，周行周导，这是蒋夫人。”
　　这些人平时也没见过蒋夫人，闻言俱都热情地来握手，谢净笑吟吟的，像个真正的富家太太，亲切不失庄重。
　　谢净握了一圈，发现后边还有个年轻的小姑娘，朝宗宁疑惑道，“这是？”
　　宗宁头大，转向那位导演，面上不由带了丝不悦，“周导何意啊？”若是平时就罢了，搁这节骨眼上添乱，就别怪他不给脸。
　　周导也是个老油子，闻言只打哈哈道，“嗨！听说老蒋病了，明明就在边上，顺道来看看嘛！哈哈，早就听说之诚有贤内助，果真如此！”
　　谢净对着他笑笑，对那俊俏小姑娘温声道，“多谢了。”又招呼道，“劳驾诸位，等之诚好了，再让他谢你们。”
　　蒋之诚早听到门口的动静，待他们进来，早收拾好了，面上不动声色地陪着唠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嗑。
　　眼见这几人要走了，蒋之诚倒是问了那女孩子几句话，问人家多大了，在哪里上学的，怎么从上海到这边来了，那女孩子也意外得很，乖乖地答了。蒋之诚又说，上海戏剧学院也不错，他见过好几个她的前辈，发展的都不错，让她好好努力之类的，俨然一位慈祥大叔。
　　谢净在一边烹茶，闻言也不过笑笑，并不插话。
　　待人都走了，宗宁本想借口吃饭躲出去，谢净才道，“宗秘书也是辛苦，赵嫂给你炖了乌鸡汤，用料可足了，大补，耽误了这一会儿了，你赶紧趁热喝。”
　　宗宁有点紧张，额上冒汗，快速接过保温桶，还是选择出去吃。
　　谢净看着宗宁逃也似的背影，笑了一下，回身打开小号的不锈钢保温桶，“之诚，你胃不好，先喝点清淡的粥，怕你不喜欢，我还特意问了医生，可以就点青菜，这菜都是先焯水，又和着香油麻油调的，味道正好呢！”
　　蒋之诚背对着她，侧躺在床上，闻言一动不动。
　　谢净兀自尴尬地笑笑，又把保温桶盖子拧上，环视了一圈，去搬专用的餐桌。
　　蒋之诚察觉她的行为，像被惹恼了，撑着床坐起来，恶狠狠地注视着她，“今天才发现，你这么惹人厌烦！”
　　谢净闻言一愣，搬着小桌子的动作也僵住了，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曾经相濡以沫的两个人，用看待陌生人甚至仇视的眼神互相对视着。
　　谢净先败下阵来，“你若不想看见我，我这就走！”
　　她失神落魄地把小桌子又放回去了，趁着眼里的水还没溢出来，转身去摸她的包，拿着就往外走。
　　宗宁不知问谁借了个折叠椅，正趴在门口喝着汤，余光瞥见人出来，忙端着碗站起来。
　　“夫人，你……”他嘴里还含着一个桂圆，只含糊地说了几个字，瞧见谢净的脸，便戛然而止了。
　　谢净抹了下眼角，又笑了，“宗秘书，之诚就劳烦你看着点了，他这是又耍脾气呢！有什么事，你及时跟我说。”
　　宗宁抿着唇，鼓着腮帮子，也顾不上尴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净见他老实人的样子，笑得愈发亲切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赵嫂什么菜系都会点，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不用跟我客气。”
　　宗宁有点食不知味了，机械地点点头。
　　谢净临走，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终究只是拍拍他的胳膊。
　　“夫人放心，蒋先生只是暂时的，他，他是很在意您的。”面对和气美丽的谢净，宗宁终究不忍。
　　谢净今日只穿了上班的西装，宗宁这么看着，只觉得她落寞得狠。
　　昨天蒋先生突然让他找葛律师过来，他没多想。
　　今天一大早，葛小志又来了，进去的时候一脸严肃，在里面待了一个钟头才出来，表情倒是恢复了惯常的流里流气，对他呵了口气，才道，“老大昨儿让我给他统计资产，我还以为要卖恒建呢，原来要离婚啊，吓死我了！以为又要失业了呢！”
　　宗宁脑子蒙蒙的，半晌忘了回话。
　　“宁宁，想什么呢！晚上有时间没？”他语调轻佻，还挑了下宗宁下巴。
　　宗宁顾不上骂他，只淡淡道，“赶紧滚。”
　　“哟，脾气倒不小！”他又嗤笑一声，事不关己道，“放心，大老板不舍得呢！这一时半会的还散不了！”
　　宗宁点点头，“谢了。”
　　“谢什么呀，走了，哥们。”
　　宗宁坐回去，继续去喝他的汤，估计老板一时半会也不会叫人。
　　乌鸡肉炖的很软，宗宁却觉得食不知味。他跟了蒋之诚有些年头了，无法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老板才会动了跟谢小姐离婚的念头。他不敢想了，埋头扒饭。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谢净坚持不懈地天天到医院报道，一天一次或两次，只每次都待不长，坐一坐就要被赶，蒋之诚基本都当她不存在，也不跟她说话，除了偶尔撵她才会开金口。
　　“丫头，又来看你老公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挺喜欢这个俊俏的姑娘，看她天天往这儿送饭。
　　“嗯，今天做的排骨蒸糯米，给他打打牙祭，吃了一礼拜的素了！”谢净笑吟吟的，“您去食堂打饭啊？”
　　“哎呦，我得赶快去了，一会儿老头子爱吃的该没了。”
　　谢净目送老人家走了，才转身走向走廊尽头。
　　在门口没看到宗宁，谢净没多想，径自推门进去，“之诚，我进来了啊。”
　　谢净进门的动作定住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谢净皱皱鼻子，转身去护士站，“你好，请问1602号房的病人出院了吗？”
　　电脑前的小护士头也没抬，“昨天不是通知了好几次了嘛，今天早上出院！”
　　谢净尴尬地笑笑，“那谁来接的他，你知道吗？”
　　那护士手上正忙着，闻言只不耐烦地道，“来来往往这么多病人，我怎么知道！”
　　旁边推车的护士对谢净有印象，知道她是1602房间的家属，好心回了一句，“蒋之诚是吧，他母亲来拿的药，还有个助理扶着，今早8点半左右就出院了。”
　　谢净心里翻江倒海，面上挤了个微笑，“谢谢你。”
　　她手上提着两个保温桶，只觉得重逾山岳。之诚出院，他们都默契地没跟她说，她现在没空多想，只觉得齿冷。
　　她人走远了，护士站才议论起来。
　　“你们说奇怪吧？蒋先生出院，他太太竟然不知道，还来送饭呢！”
　　“嘁，能住咱们这一层的都不是一般人，这些有钱人啊，夫妻之间都是貌合神离的，说不准。”
　　“我看他太太挺好的，长得也好，有气质，怎么也这样。”
　　“唉，操这么多心干嘛啊，…”
　　谢净看着电梯来了，快速走了进去，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谢净先开车回了家里，刚进门，就看到赵嫂在客厅织毛衣，见她来了，她忙起身来迎，“夫人，不是去给先生送饭了，怎么又拿回来了？”
　　谢净把保温桶递过去，问了一句，“谢威呢？”
　　赵嫂把保温桶放下，头也没回地道，“噢，他奶奶接走了，说老爷子想孙子了。”
　　谢净身子晃了一下，赵嫂“哎呦”一声，赶紧来扶。
　　“夫人这是怎么了？先生生病，您反倒瘦了不少！”
　　谢净摆摆手，只道，“今儿天儿冷，穿得薄了，冻得脚麻。”
　　赵嫂摸她手，冰凉，赶紧把客厅的空调打开了，又上楼给她拿衣服，“我就觉得，今年咱小区的暖气没有去年暖和了……”
　　谢净扶着沙发坐下，哆哆嗦嗦地给宗宁去了电话。
　　“夫人。”宗宁躲出来，才接了电话。
　　“之诚搬去哪儿了？”
　　“金顺别苑，就市中心那套。”宗宁这倒没隐瞒。
　　谢净换了右手拿手机，左手在腿上搓了搓，“他，之诚现在在哪儿？”
　　“龚女士来接的先生，现在都在蒋家大院。”宗宁不想多嘴，只简略地答了。
　　“爸爸，问起我了吗？”谢净视线有点模糊，用力睁了睁眼睛。
　　“老先生问了，蒋先生说您出差了。”宗宁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谢净下意识笑了一下，反应过来宗宁看不见，淡淡道，“喔，谢谢你啊，宗秘书。”
　　“不用谢。”
　　“那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