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万里长沙

76、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初见四
　　九二年播出的《新白娘子传奇》红遍全国，赵雅芝美若天仙，同时叶童雌雄莫辨的形象和演技也深入人心。九三年林青霞演绎的东方不败一经播放，引起一片热潮。同时女扮男装的形象也深得年轻人的喜爱，尤其是有一片侠骨丹心，满腔豪情的谢净，不仅逢人就要评论一番许仙和东方不败，更是鼓动同学们广泛探讨。
　　谢净比较执着，一个话题谈论了一个月都不嫌腻。在她拉着季澜说遍了林青霞所有的电影，准备往张敏拓展时，终于引来了季澜的不满及驱赶。
　　谢净觉得，季澜跟她已经不是一个战壕里的了，然后转换了战场，终于给她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队友，实验班大才子，李墨然。于是两人迅速建立坚固的友谊，更有一段时间达成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友情高度。
　　而且，跟李墨然相处得久了，就发现两个人还有很多的共同点。谢净初中时硬笔书法和文采都很好，高中被周围的尖子生一衬托，就有点不够看了，她在这方面是有点自卑的。但是，她并不想放弃，她想练好书法和文采。
　　让她高兴的是，跟李墨然交好后，李墨然会不动声色地提点她很多。李墨然是正经学过几年硬笔书法的，一手工整的正楷，字迹清秀，字体纤厚有度，无论是写字的动作，还是写出的字，都令人赏心悦目。而且李墨然文采斐然，文章优美，辞藻华丽，谢净对他很崇敬，尤其与他亲身接触后，觉得他脾性也好，很能聊得来。
　　高二下学期，发生件不大不小的事，谢净人生第一次被男生递情书了，情书的男主角就是李墨然。李墨然长得文质彬彬的，文采也是班里极好的，就是身子瘦弱了些，个头也不算高。
　　虽然季澜的文采也好，经常被语文老师夸赞，但是季澜的文章都是气吞山河般的气势，李才子就有点才子佳人的感觉了。李才子的情书很有意思，借鉴的技术也高明，节选的刘希武译版的仓央嘉措诗词：

　　明月何玲珑，初出东山上。
　　少女面庞儿，油然萦怀想。
　　去岁种禾苗，今年未成束。
　　韶华忽衰老，佝偻比弓曲。

　　倘得意中人，长与共朝夕。
　　何如沧海中，探得连城璧。
　　邂逅遇佳人，肌肤自香腻。
　　方幸获珍珠，转瞬复捐弃。

　　君如折葵花，佛前常供养。
　　请将我狂蜂，同带佛堂上。
　　我过高僧前，求指光明路。
　　尘心不可转，又往情人处。

　　情痴急相问，能否长相依。
　　伊言除死别，决不愿生离。

　　然后有又表达了对谢净的喜爱，说她“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又说她性子不拘一格，很想和她做好朋友。
　　谢净看到情书时第一个表情是惊讶，然后就是窃喜，心里乐得不行，原来她在男生心目中还挺有魅力的，更何况还是她敬佩的李大才子。
　　谢净收到情书，第一个就给何惠看。还洋洋自得地道，“阿惠，看不出来吧，原来我也是这样迷人的！”
　　何惠也挺惊讶的，不过也不是不可置信，阿净本来长的就不差，性格也好，又聪明，虽然不该瘦的地方瘦了点，有人看上太正常了，不过这些她可不会跟谢净讲。
　　何惠极狗腿地夸了谢净，“阿净现在也是有人追的人了，以后再有人藐视你，你就告诉她，追姐的人也是能从讲台排到后墙的了！”李才子坐第一排，季澜最后一排。
　　谢净送了她一个白眼，“死样，你会不会夸人。”然后又继续情书话题，“阿惠，你说我是不是要把这情书保存起来，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情书呢！”谢净沾沾自喜，显然第一次收到情书，还是才子给她写的，她瞬间信心爆涨，有点不会思考了。
　　何惠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这点蜜糖就把你收买了！矜持，女孩子要矜持！而且，你要置你澜哥哥于何地呐。”
　　何惠一语点醒梦中人，谢净听到季澜的名字，也不盲目骄傲了，但又有点不知所措，问何惠，“那我怎么处理？要不我也写信拒绝他吧。”
　　何惠觉得这次真有点棘手，她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一时也有点无计可施。不过，她也是有点墨水的人，很快罗列了几首表示拒绝的诗词，让谢净随意挑一首腾抄，回绝李墨然。
　　情书事件谢净斟酌再三，还是没有告诉季澜。她觉得告诉季澜，有点炫耀矫情的意味，季澜要是吃醋还好，要是季澜又是淡然处之，她的脸就没地儿搁了。再说了，她跟李才子怎么着也是挚友加师徒的关系，总不能让李才子丢人范围扩大化吧！虽然才子一直表示不敢当她的老师。
　　总之，这点小事还是不劳季澜操心了，最近季澜似乎挺忙的，自己沉迷玩乐，只知道季澜整日埋头翻书，也不知看的什么。
　　季澜其实刚高二就听李才子夸过谢净，知道他怕是看上谢净了。当时虽觉得心里不舒服，但他最终也没问过谢净对他的看法，也怕弄巧成拙了。况且，他觉得以谢净跟他的关系，谢净不至于再选李才子了。
　　本来这件事就是李才子秘密进行的，遭到谢净拒绝之后，他也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意思。但是，他把谢净回给他的诗反复看了若干遍，觉得还是去问问跟谢净关系最好的男生季澜的看法。
　　季澜看到那首谢净笔迹的节妇吟时，气极攻心，很有种被戴了绿帽子的感觉，只想抓了谢净掐死了她才能泄愤。同时，他心头涌来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裙。
　　妾家高墙连苑起，事夫誓似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这首《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是唐朝番王割据混战时，张籍为了拒绝番王的拉拢同时抒发对朝廷的忠贞之意，而书写的双层意思的诗。谢净用在这里，都不要用引申义了，字面意思就行了。但是只看字面意思，那意境就旖旎多了，而且，君是李才子，那夫是谁？“妾家高墙连苑起”，是说他管她管得严？妨碍她红杏出墙了？还有最后一句，“何不相逢未嫁时”！
　　谢净啊谢净！你好大的胆子！季澜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谢净拽过来训斥。心里却是无奈，谢净真能折腾，自己这段时间忙着规划自己和谢净毕业和大学去向，她就能招惹上李才子了，真行！
　　晚饭时，谢净正准备拉着何惠进入抢饭大军时，一抬头看见季澜定定地立在自己座位边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招呼道，“澜哥哥，好巧啊，我也要去吃饭呢！”
　　季澜压着濒临爆发的情绪，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现在看见谢净不知所畏的模样，又有些压制不住怒气了。
　　季澜尽力平静地说，“谢净，一块吃饭吧，我有话跟你说。”说话间还跟何惠对视了一眼。何惠何等聪明，季澜的意思她理解得妥妥的，收到信号，马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季澜没有跟谢净在食堂吃饭，饭点上食堂人太多，不适合谈话。季澜带谢净去了学校附近的饭馆，挑了个安静的位置。
　　“何不相逢未嫁时？谢净你给我解释解释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澜开门见山地挑明今天的谈话。
　　谢净一个激灵，知道季澜已经知道了，心里也有点放心了，季澜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还真有点云里雾里，原来是为了情书事件。
　　想通了，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季澜说，“你知道了，不过我已经拒绝他了。”季澜从来都没主动承认过他们俩的关系，她也只能采用模糊语法了。
　　“谢净，下次再有类似这样的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又说，“谢净，我已经在规划大学，你愿意跟我一起出现在我规划的未来里吗？”
　　空气有点凝住了，季澜一直明白谢净对自己的情意，可是现在，在说出那样一番话后，他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
　　尽管坚信谢净对自己的情意，但是自己此时有点后悔上来就说这番话的，应该先铺垫一下的。季澜突然有点不敢听谢净的答案了，他想，也许现在时间可以先静止一下，他需要一点时间喘口气。
　　安静的时间似乎有点长了，季澜不敢催她，只盯着她的眼睛看，似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像经历了一番生生死死后，季澜终于听到了审判似的谢净的声音，不过，谢净说：“你刚才说…什么？”短短的一句话，中间还换了一次气，说完了这句，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整个人都有点颤抖。
　　季澜终于明确了谢净的态度，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谢净柔软的小手，不住地抚摸，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摩挲，如获至宝。谢净只呆呆地任由他痴情的目光包裹着自己，任由他厚实的大手覆盖着自己的手，整个人似在梦中。
　　这一幕太梦幻了，她无数次幻想着，她的澜哥哥可以给她一个暗示，一个让她放心的暗示，这么久了，她的心一直在飘荡着，一时甜蜜，一时又煎熬，没有那个人一句承诺，她就永远圆满不了。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她可以说，季澜是她的了。
　　谢净睁大眼睛看着季澜，又低下头看看交缠的手，喃喃地说，“季澜，季澜，这是你的手吗？”
　　“是，是季澜的手”，季澜好笑也觉得感动。
　　谢净低头着迷似的看着自己的手与季澜的手缠覆在一起，突然觉得有点旖旎得难为情起来。
　　谢净心里感动极了，想说些话感慨一下，“两年了，季澜，我终于摸到你的手了。”话出口，就成了这样。
　　季澜好笑又窝心，一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