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万里长沙

73、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初见一
　　谢净无数次觉得，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妙。第一次见到季澜，是高中开学第一天。
　　谢净的高中同桌，跟她是初中校友，两人早就认得，那个女孩文艺而大胆。谢净也是她们那个年纪女孩中的异类，她执迷于黄梅戏，最初是受母亲的影响。所以两个自命不凡的女孩就互相欣赏起来，很有种惺惺相惜、英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的意思。
　　谢净是有点黄梅戏功底的，母亲是安徽人，小时候还没有电视机、收音机等娱乐时，母亲总会在夜晚来临时教她唱黄梅戏。黄梅戏唱词通俗，唱法较之京剧豫剧简单得多。母亲最爱天仙配，情意绵绵，夫唱妇随，谢净也会唱，但是谢净最喜欢女驸马。懂事后，每次唱女驸马谁料皇榜中状元，都有一种豪迈萦绕在心间。
　　她本来正如数家珍地跟何惠谈论着偶像韩再芬的作品，猛然抬头间，正看见一个男生从身边路过，这个男生就是季澜。第一次见季澜，首先注意到他周身的气质，第一次见就忍不住地关注了他，虽然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季澜的那时还没有后来那么高，还带了些未发育成熟的胖，在同龄人中还不怎么出类拔萃，只是天生的脸型，就算稍微胖了些也是好看的，有些冥冥之中就能吸引人的气场。季澜一边与同行的男生说笑一边往外走，谢净一直到他出门，才收回目光。
　　谢净回身就问同桌，“哎，阿惠，你觉得刚才过去的那个男生怎么样？看着就跟别人不一样。”
　　何惠迷茫地问：“哪个啊？怎么个不一样法啊？”
　　“哎，就是走中间穿蓝色阿迪运动外套的那个。”谢净描述着，脑中高速运转着，搜索合适的词汇，“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生欸，清淡，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
　　“没看清欸，一会进来你叫我。”何惠起先还不在意，听她后面纠结的话语，意有所指地笑笑，“哟嗬，清淡的人嘛？”她笑睨了她一眼，“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然后，那节课课间三十分钟谢净哪儿都没去，就一眼不错地盯着教室门口，何惠在旁边取笑说，“这都成望夫石了。”结果，直到上课前一分钟，季澜才回来，谢净急切地拉着同桌低声说，“阿惠，就是他。”
　　声音没控制住，季澜走到她身边时还侧头瞄了她一眼。待季澜过去，谢净转头骄傲地对何惠说：“怎么样，怎么样！你有没有看出哪里不一样？”
　　何惠白了她一眼，如数家珍道：“嗯，阿迪外套不错，脚上的耐克也不错，裤子嘛，没看出哪个品牌，不好说喔。”
　　谢净“嘁”了一声，“就你懂得多，怎么看不出人家裤子的牌子！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长相！”
　　何慧撇撇嘴，有些不屑，“长得还不错，就是胖了点，气质嘛，有个词叫少年老成，说得大概就是他这种情况。不过，像我这种花季少女，一般就只欣赏风流倜傥一点的男子。”
　　谢净心里胡乱高兴着，反驳说：“你还是太单蠢了，那些风花雪月都是骗小孩子的，稳重的才好。我姐姐是这么说的。”
　　“嘁，你姐多大了，怎么老气横秋的！”
　　“二十五吧。”
　　…
　　全班同学轮流作自我介绍时，谢净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叫季澜。
　　1993年9月1日
　　我上高中啦，哈哈。
　　季澜，名字真好听。
　　我从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但是第一次见季澜，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想再看他一眼。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只看了我一眼。
　　高中真好，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可是班里的同学都比我大欸，连何慧也比我大一岁，还是好生气，我为什么要跳级呢！
　　开始住校生活了，半个月不能见到爸爸妈妈，可是姐姐说会来看我的，嘻嘻嘻……
　　谢净在日记中这么写道。她那个时候还不懂，季澜身上的那种吸引他的气质叫成熟。
　　家庭使然，季澜早慧。
　　谢净高中在市里读的，彬江本来也有重点高中的，但是姐姐说市里的中学教学质量肯定比镇上的好，坚持让她来。
　　谢净心宽，除了有时候会想念父母，在学校挺自在的，她还是第一次住在学校呢，挺稀罕那种跟同学住在一起的感觉。因为跟何惠是中学时就认识了，两人感情很好，吃饭上厕所都要在一块。
　　开学一段时间了，谢净在熟悉校园、认识新同学的同时，与季澜也有些熟悉了。谢净性格活泼，挺能跟男生聊得来的，有时候季澜跟一群男生围成圈时，谢净也会凑上去接两句，无非是文学、音乐、电影，运动方面的话题。时间久了，跟班里男生都挺熟的。
　　音乐和电影谢净接触的早，姐姐工作后经常带她出入电影院。相比其他同龄人，谢净在物质和精神上上无疑是丰富的，谢瑾瑶年轻且有经济实力，与潮流接轨，事事走在很多人前头。谢净有这样一个姐姐，比很多人都幸运得多。
　　高中上了一段时间，谢净对季澜的了解又多了些。季澜书法好，文章也写得好，这两项最打眼，正好也是谢净喜欢的。最大的发现就是季澜不住校，可以帮着捎带东西。谢净过了住校刚开始的新鲜劲后就发现，住宿生不能随意出门，平时想买个东西也困难。知道季澜可以每天回家之后，谢净很高兴，一方面可以让季澜从校外带东西，另一方面她更有借口找季澜说话了。
　　谢净对季澜的纠缠其实挺明显的，但是只有季澜的体会深刻，在其他人看来，谢净的行为顶多就是活泼过了头。用何惠的话来说就是，“谢净，你放心吧，没人看得出来你勾引季澜呢，顶多认为你得了多动症。”
　　谢净的缠人手段其实有点超前了，那时侯女孩子对男生表达喜欢，胆小的是含羞带怯地瞅几眼，胆大就直接上情书了，直接面对面表白还少呢。谢净呢，每天缠着季澜说会话，也不是缠他自己，是跟一群男生一块，里边有季澜，有时候人家季澜都撤了，她还扒着其他同学嘚不嘚不讲得起劲呢。
　　谢净跟何惠说：“我这是迂回战术，不能让其他同学看出来，不能让班主任揪住小辫子，还得让季澜明白我一片苦心！唉！操碎心哟！”
　　有时候季澜被她缠得烦了，也会撵她：“谢净，你一边玩去，老跟我这儿待着干嘛？”
　　每当这时，谢净就胡说八道，顺便试探季澜的态度，“季澜，你看我对你好不好？”谢净也不指望他回答，顾自说着，“我多跟你处处，不显着亲切么，我们俩谁跟谁啊。”
　　高一下学期，端午节这天，谢净特高兴，出门都不知道厕所在哪个方向了，中午以后的时间都是在飘。何惠在旁边时不时地掐她几下，“谢净，你够了啊，百八十年没吃过粽子了是不！”
　　谢净反驳：“那怎么一样！”说完，又继续沉醉去了。
　　1994年6月13日端午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季澜都开始从家里给我捞食儿了，这是个重大的突破，我总算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季澜是要抓住我的胃吗，但是他抓住我的心不是更好么，算了，都一样，早晚都得抓。

　　谢净最终把那四个粽子跟何惠分食了，之所以跟何惠分着吃，不是为了重情重义，也不是有福同享，仅仅只是为了得瑟。当然，何惠对她的这种得意是嗤之以鼻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况且，她追季澜的路程，那得是繁体的“捌”，现在还没一横呢。谢净高兴，也不跟她计较。
　　谢净大概看透季澜的性子了，表面看着跟谁都是很熟络，其实相处久了就发现他性格冷淡，不喜欢跟别人走得太近，但又不至于待人冷漠，距离总是把握的刚刚好。
　　他总是按时上学，放学及时回家，十足的好学生模样。在她看来，季澜是君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她不确定自己在他那儿就是不一样的。所以，季澜能主动送她东西，而又没有送给别人，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惊喜，总算不辜负她一个人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总算是有点回应了。
　　谢净第二天早饭后就去季澜座位上堵他，熟稔地在季澜的桌子上东翻翻西翻翻，看到季澜文具盒里五颗铜质五角星，挺感兴趣的，拿在手里来回掂着玩。
　　终于等到季澜来了，谢净手上动作更欢快了，占着季澜的位子一点腾地方的意思都没有。
　　她一只脚蹬着凳子上的横木，故作霸道，拿一双笑眯眯的眼眸挑衅般地看着季澜，半晌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想要从季澜眼睛里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季澜两只眼睛很平静，她眼睛都酸了，他看着还能再撑会儿呢！
　　谢净泄气，委屈道，“坏蛋，你练斗鸡眼啊！”
　　季澜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不是你先看我的吗？大清早的又要折腾什么！”
　　谢净最看不得他这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着边际地试探道，“我到季公子这儿看看，我以后是不是能点个餐，昨个儿的粽子太腻了。”
　　季澜拿眼横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这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啊！粽子不好吃以后都没了。”
　　谢净听了这话，小脸都垮下来了，赶紧放低了姿态讨好道，“澜哥哥，都是在下的不是，您老人家就当刚才是蚊子跟您说话呢，甭睬他。”
　　季澜听她说话颠三倒四，也任她去，自己从旁边拉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听她说话。
　　谢净见季澜脸色缓和，又缠着季澜问他在家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一会儿又问他觉着班里某某女生长得怎么样。
　　季澜挑着问题回答她，“回家睡个觉能有什么新鲜事，你脑子里整天都在琢磨什么！”
　　“哎哟，这话就不对了！每天回家多好玩啊！路上是不是特别多开商店的，还有上街的。话说，我好像好久没吃过大白兔了。”谢净觑了觑季澜的表情。
　　季澜看她努力装得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似笑非笑，“你可真会使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是吧。”
　　谢净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钱的票子，拍在季澜桌上。
　　季澜瞅了一眼，把钱又装回她口袋里，“少自作多情，谁要帮你买糖了，你回你位子吧，一会儿该上课了。”
　　谢净不理会季澜的驱赶，就不走，她就要等到上课了再走。而且，虽然季澜每次都撵她，但撵完了肯定还要跟她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