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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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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五点钟之后的北京城,日落西山,天光黯淡,再刮点冷风,也称得上“冻人”二字了。
谢净甩上车门,不自觉拢了拢白色貂绒大衣,拉高脖子上的浅粉色围巾,跺了跺脚上的及踝短靴,才抬脚向如意居走去。
“谢净,你来了。”
刘云成很少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喊她名字,谢净诧异了一瞬,“嗯”了一声,继而慢条斯理地解下颈上的围巾放到边上的座椅上,缓缓在他对面落座。
谢净食指灵活地地敲着桌面,双眸审视地看向正对面的刘云成。还好,坐姿倜傥,目光澄澈,虽说一身黑衣显得丧气了些,但到底还是整齐的。
谢净警觉,今天的刘云成与往日不同,但她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见他没再开口,她转了视线去看餐桌上空了的红酒瓶。
如果,非要用正常的思维解释的话。还没有上菜,那,这算是开胃酒。谢净趋利避害地想着。
“刘云成,”谢净如是唤他。
“嗯。”
“今天不是吃杭菜嘛!你这是喝哪门子的红酒。”
“……”
“怪怪的。”
“……”
谢净乐了,这人跟她这儿装深沉,就别怪她不解风情了。
“净姐,”刘云成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来,还算灿烂。
“哎~”谢净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问他,“怎么了,一副中年颓废大叔的样子!”
刘云成放弃了手中一直端着的高脚杯,怔怔地看着谢净,表情比小学生上课还认真,“净姐,我现在结婚,好不好?”
“好啊,我会给你封个很大的红包的,只要你乖乖的。”谢净双臂比划了个很大的圆圈,哄孩子似的语气。
刘云成双眼朦胧,顺着她的话问,“有多大?”
谢净拿起筷子,快速地捡了几个顺眼的菜夹到碗里,“那要看你有多乖了。”敢情刚才的镇静都是装的,这家伙已经醉了。
刘云成没有搭话,眼神怔怔的,没有焦距。
谢净舒了口气,总得让她吃饱饭,才有力气送刘大公子回家。
谢净认真对付碗里的糖醋鱼肉,不忘腹诽着,这对着个醉鬼吃饭是闹哪样啊!
“净姐,你知道我要跟谁结婚吗?”刘云成突然开口。
谢净对着他突然实质化的视线,条件反射地答道,“林小姐罢。”
“嗯,”刘云成默了默,垂下头。
“以前的事,我可以提一下吗?”隔了会儿,他又说了句。
谢净盛了碗菌菇汤,端在手里暖着,才道,“嗯,你尽管说,凭我们十来年的交情,说错不究。”
许是被他的深沉传染了,她说的话也带了点伤感。
“八年前,我说要娶你,当时没考虑周全,其实是一时冲动。”他看惯了她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样子,便觉得她合该飞扬地活着。不舍得她受苦,所以那时见了她伤心落魄浑浑噩噩的形态,再者也是有些喜爱她的,才一时冲动许下承诺。
后来,他不知道后悔过多少次,他着实孟浪了。三哥的女人,无论三哥在与不在,亦或是要与不要,他都不该有别的心思。
“嗯,我知道。”谢净何尝不知,刘云成当时说出那番话,大多是怜悯的成分,许也有三分喜欢。
她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了,有的回忆太过苦涩,开了闸门,怕要放出妖魔的。
谢净喊了服务员结账,利索地递了张卡,随意地问了句,“喝了几瓶呀?”
年轻的男孩一愣,想明白客人问的什么,看了眼对面半阖着眼的男人,低声说,“三瓶,来了有一个多小时了,也没叫上菜,只是自斟自酌。”
谢净点头,顾自穿戴好,看了眼表,还早。
叫了两个男孩子帮忙,才把刘云成扶到她车上副驾驶上坐好。
“说好的请吃饭,你倒是先喝醉了,我还得送你。”谢净帮他系着安全带,负气地嘟哝着。
刘云成冲谢净“嘿嘿”笑了下,伸手整整衣裳,乖乖坐好。
谢净回身,看着他,不吝夸奖,“嗯,真乖,比我儿子乖多了。坐好喽,我送你回家。”谢净想了想,还是送林小姐那里吧,好歹有人照顾醉鬼。
谢净开车,旁边坐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她也不想说话,一时,车里静悄悄地,只听得见一道沉重的呼吸声。
谢净瞥了眼旁边呼吸略重的人,默默调高了空调温度。
虽说灌了三瓶度数不低的红酒,刘云成还是有些神志的。只是,心里想醉罢了。
刘云成闭着眼睛,前几天经历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挥斥不散。
季母撑了几天,终究是去了。老太太弥留之际,他也在一边听着,权当多个人送行。
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人形的妇人,形容枯槁地半躺在雪白的被褥之间,眼神一改前几日的无精打采,亮得骇人,只是嘴里吐出的话,敲打得人心头惶恐。
她嘶哑的嗓音显得异常狰狞,“季澜,我好恨啊!”说完这一句,泪水便倾然落下。
季澜面无表情,只是身侧攥得关节发白的双拳泄露了情绪。
她是极痛苦的,终是又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再出口的语句像淬了毒似的尖利,“贱人,贱人,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他们。谢家的人都该死,他们欠我的。”
季澜任她掐着他的手,不反抗,不回答。
她哭了一阵,终是无力了,又絮叨着,“季澜啊,我的儿子,你答应过我的,今生今世,不得跟谢家的丫头在一起。如有违背,妈妈死不……”
她的话音陡地终止,病房里静得可怕。
刘云成醒悟,她去了,下意识去看季澜。季澜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轻轻地替静止的季母盖好被子,再看看她的面容。
车内空调开得很暖和,刘云成却禁不住发了冷颤。到底是怎样的恨,让她执着了十几年,折了自己,还要赔上亲生儿子的一生。
刘云成的酒突然就醒了,他哀叹了一声,念道,“死了的人倒是解脱了,活着的人才是折磨。”
“啊?”谢净本来专心地开车,骤然听他说话,侧目去瞧他,见他仍是闭着眼,只当他说梦话。
刘云成默然,三哥回来都不与谢净说,更不用说这些事了。他平日里大大咧咧,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管住自己的嘴。
不过,想到三哥这一次回美国,真的是后顾无忧了,只怕真的是后会无期了。想到这儿,嘴角忍不出溢出一声叹息。
谢净疑惑,转头去看他,见他依然是闭着眼睛岿然不动,只当他梦呓。
谢净回到家的时候,也不过七点多一点,算不得晚归。只是,见到客厅沙发上的蒋之诚,她有点纳罕,她好容易晚回来一次,就赶上他早回了,倒是不巧了。
蒋之诚见她进来,侧目瞟她一眼,又继续与怀里的威威说话,“六,六怎么比划?”
谢威一身天蓝色的毛绒卡通衣服,可爱极了,乖乖坐在沙发上,倚在父亲怀里,闻言,小手费力地比出一个“六”来,小模样别提多认真了。
蒋之诚见儿子聪颖,直言夸赞,“我们威威真聪明,来,给爸爸来一口!”
威威闻言,小模样乐呵呵的,“吧唧”一口亲在蒋之诚的侧脸上,亲完了又把脸凑到蒋之诚面前,示意爸爸也亲亲他。
蒋之诚竟也不嫌弃他一嘴的口水,不顾脸上的水渍,配合的去亲威威的小脸蛋儿,也亲得“吧唧”做响。
这么玩了一回,蒋之诚才又接着问,“七,该七了,威威还记得吗?”
威威听到爸爸的话,小手比划了几下,又歪头去想,半晌比出来了。
谢净看到这儿,赶紧上前去,一把抱起威威,省得他们又要上演一遍刚才的亲亲画面。
“威威,今天在家干嘛了?乖不乖?”
威威见妈妈回来了,高兴地咯咯直笑,搂着谢净的脖子不撒手,快活地企图用他沾着口水的下巴蹭谢净的脸。
谢净眼疾手快地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竟能流了满脸的口水。
“乖儿子,今天和妞妞玩了呀?”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不厌其烦地又跟妈妈说一遍下午玩耍的内容。
“妞妞来咱们家,你怎么招待人家的呀?”谢净坐在沙发上,让威威面对着趴在她怀里。
“威威教姐姐写字了,姐姐不会数数,素威威教她的哒。”小家伙扶着谢净的肩膀,认真地说。
谢净笑得温柔,夸他,“我们威威真厉害,都能教姐姐了。”
小孩子听到妈妈夸奖,高兴地脸上红扑扑的,歪着脑袋想了一瞬,又一字一句地道,“姐姐画画好看,姐姐教我画画呢!”
“哦,那姐姐也很厉害喔!”谢净欣慰威威谦虚的小品格,欣慰地笑着夸赞。
“嗯!”威威大力地点头,“姐姐和威威都聪明,要一起上学哒。爸爸说哒,幼儿园有好多好多小盆友,他们都会稀饭威威的,像爸爸妈妈和哥哥稀饭威威一样。”
谢净听得威威不再抵触上学,很是意外,扭头去看蒋之诚。见他还是故作深沉地不说话,压下心里的愉快,继续听小家伙奶声奶语。
谢净安顿了困顿的小家伙,回到卧室,见蒋之诚半躺在床上看书,不禁莞尔。
谢净默默爬上床,猛地抽走蒋之诚手里的书,拿在手里随意翻着,“小蒋先生这么无聊嘛?”
蒋之诚挑挑眉,“没瞧见夫君在看书吗?”
谢净“嗤”了声,不屑道,“哦?不知道蒋先生对署了自己名字的书有什么深刻的见解嘛?”鬼知道这本书里究竟有多少蒋之诚的手笔。
“呵呵,”蒋之诚长臂一伸,将美人儿揽进怀里抱着,“听你这不屑的语气,是有意见嘛。”
谢净头枕在他胸膛上,手上还在翻着书,闻言,只笑嘻嘻道,“不敢,不敢。蒋董高才,在下佩服,佩服。”话毕,果真装模作样地比了个作揖的手势。
蒋之诚拿指节敲敲她的头,引得她仰着头不依,他又去去抚她的头发,果见她又舒服地躺下了。
他的阿净,嬉笑怒骂,怎么都好,让他心里熨帖。
蒋之诚点点她的娇俏的鼻梁,教训,“不许这么阴阳怪气的,瞎质疑!”
谢净把头靠到他下巴上,身子又往他身上贴了点,手也扒着他的腰身,舒服地偎依好了,指挥他,“把被子拉过来盖上,睡觉了。”
蒋之诚无声笑笑,顺从地拉过被子盖上两人,轻轻在她耳边道,“好,睡觉。”
谢净本来只是跟蒋之诚闹着玩儿,只是躺了会儿,睡意渐浓,竟倚着蒋之诚睡着了。
蒋之诚默默体味着两人间静谧的气氛,甚是舒适。听着谢净愈渐平稳的呼吸声,他略低头去看,见她竟这么快就睡熟了。
蒋之诚低头看着她睡熟的面容,阿净的睡相无疑是好的,面容恬静,呼吸平缓,手脚规矩地摆放着。看够了,蒋之诚起身,帮她在床上躺好,替她盖好被子,全程动作轻柔得像羽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