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万里长沙

61、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谢净顶着头上巨大的压力，实在不能投入到手中的工作，无奈抬头，“之诚，你刚回来，不应该回公司看看吗？”
　　蒋之诚一笑，斜睨着她，“自己的男人甘愿陪着，你还往外推，你这是哪门子的态度？嗯？”他说着，自沙发上起身，坐到她身旁。
　　谢净窘迫，默然。得，这位爷不是她说得起的！她索性不说话了，低头尽力集中精力应对面前的文件。
　　蒋之诚见她这样，越发不想她如意，伸手夺过那堆碍眼的东西，随手扔到远远的沙发上，看着她戏谑地问道，“我还没那堆纸重要？”
　　谢净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陡地听到他的问话，停顿片刻，认真道，“你重要。”
　　蒋之诚闻言，搂着她开怀而笑，眼里都溢满了笑意。他就喜欢谢净这股认真劲儿，前一刻两人还在玩笑，下一刻她就能严肃地说出让他熨帖的情话。那种认真，连眼神里都传达着诚意，他怎能不开怀。
　　谢净拉过他的手，两只手把玩着，正经道，“你真的没事吗？”
　　“有，公司里的那帮人恨不得把我生活的每一秒都安排得满满的。”蒋之诚低低地在谢净耳边调侃道，“但是，我怎么会让他们得逞呢？”
　　谢净不满他的敷衍，推开他的手，作势要躺下。
　　蒋之诚牢牢拥着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看着她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晚点过去看看就成，行了吧，管家婆。”他说着，刮刮她的鼻梁。她管他，他甘之如饴，只怕她对他不闻不问。
　　谢净乖乖靠回他怀里，“这次出行顺利吗？没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吧？”她是知道他的能耐的，只不过随便问问。
　　蒋之诚将自己的手重新塞到她手里，示意她尽情把玩，笑得惑人，“那要看哪方面了？”
　　谢净抚摸着他掌心的纹路，抬头看他，认真等着他的下文。
　　“那些讲座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他说到这儿，看她一眼，略一停顿，才道“偶遇了一个熟人，她要自荐枕席，我没答应。”
　　这事儿是确有其事，当时宗宁也在场。他相信宗宁不会乱说话，可是还是想开诚布公地告诉谢净，宣告他是属于谢净的，不能给其她人不能染指了。
　　谢净作势拍了下他的手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道，“蒋大少龙章凤姿，乃世间罕见之颜色，那人能看上你，只能说明她眼睛还不是鱼目。”
　　蒋之诚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样子，眼中神色不明。
　　谢净仍是笑靥如花，“怎么样，夸得蒋少心里可还舒坦？”
　　蒋之诚还是看她，这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谢净后知后觉言行不妥，刚要描补两句，好哄了眼前的霸王。
　　“笃笃”，门响了两声。
　　“谢小姐，高部长来探望。”周同隔着门，淡淡地道。
　　谢净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还算齐整，足以见客，才示意蒋之诚去开门。
　　蒋之诚瞪了她一眼，见她无辜地看他，明白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他拢了拢衣摆，屈尊去开门。
　　“高老爷子，”蒋之诚没料到他老人家竟来了，随即招呼道，“您请进。”
　　谢净闻言，有些惊讶，这人她倒是没见过，听称呼应该是高部长的父亲。只是如此，她更不能起身去迎了，迎了，反倒显得她刚才没有起身的行为失礼了。
　　待高老父子两个进来，蒋之诚回身，对谢净说，“我刚回国，公司里还有急事，我先去处理，晚点来看你。”
　　蒋之诚说这话的时候，看谢净的眼神怪怪的。
　　谢净见他这样，明白了该作何态度，忽然就不紧张了，冲他点点头，道，“你去吧，路上小心。”
　　蒋之诚不待高老爷子说话，眼神稍作示意，转身离去。
　　高余民露出个自以为慈祥的笑容，关切地看着谢净道，“才回国，就听说你跌下桥了，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谢净最不耐烦他的行径，此时看他更不顺眼，不过还是礼貌地回道，“多谢高部长惦记，不是什么大伤，修养几天就好了。”
　　“谢秘书入职两年来，一直兢兢业业，这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趁着这个机会，你正好休个假，好好休息。”高部长自以为是地搬弄着他那套处事之道。
　　谢净闻言，面上仍是笑意盈盈的，只是出口的话就不那么客气了，“托高部长的福。”可不是嘛，罪魁祸首就在对面好好地坐着呢。
　　高部长一讪，老脸一红，不再说话了，端起手边的杯子喝水。
　　“高老，初次见面，让您见笑了。”谢净面向高老爷子，语气诚挚。
　　“我们两家也算得上姻亲了，此番过来，一是探望，二是替犬子赔罪。”高老没有看身旁不成器的儿子，一番话说得面不改色。
　　谢净有点佩服此人的厚脸皮了，他攀的哪门子的姻亲！蒋母一日不承认高余苗，蒋家就不认这个儿媳妇，她谢净更没有立场认弟妹。
　　闻言，她只是打太极似的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第一个“不敢当”，是不敢当他一句姻亲；第二个“不敢当”，是不敢当他一句赔罪。
　　高老心里暗恼她的精明，面上更不动声色，谆谆道，“谢秘书年轻，还不太懂官场的文化。水至清则无鱼，还请看在之信的面上，得过且过。”
　　高老简单两句话，承认了高余民的罪过，愿意接受应有的恶果，却也委婉地请求蒋家及时收手，以免伤了两家的和气。
　　谢净了然，蒋之诚却是做得过了，直接把高家放到了风口浪尖。
　　闻言，她正色道，“高老说的是，晚辈受教了。”她这一句表态，已是退让。
　　她不会得理不饶人，更不会罔顾两家恩怨，适可而止就再好不过了。
　　高部长暗自点头，果然是个好苗子，又瞪了眼自家眼皮子浅的儿子一眼，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之诚有你这样的媳妇，是他的福气。”
　　谢净不讨厌这样的高父，换个闲适的姿态，浅笑着谦让道，“高老过誉了，我不过做些分内之事。倒是高部长，才是好福气，有您这样的父亲，我都要羡慕的。”
　　高老听她揶揄的语气，不气反笑，连说了两个“好”。
　　晚点，蒋之诚掐着点回到病房，看着谢净道，“怎么样？”
　　谢净睨他一眼，低头剪花，“怎么回事儿？”
　　蒋之诚舒了口气，坐到她身旁，“还不是之信那事儿闹的？”
　　谢净揣测着，八成也是这事，闻言也不做声，等着他的下文。
　　“之信对高余苗，也算得上死心塌地了，连我都看出来了，”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关于当年的事，只能说这么一句，“妈一向好说话，只是……”
　　涉及这段秘闻，谢净不禁来了兴致，停了手里的活计，追问道，“只是什么呀？高余苗跟三叔和二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大宅门里的风流轶事，向来惹人青睐。
　　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多大的恩怨，让知书达礼的婆婆十几年都不原谅她，连亲孙子的面子都不顾念。
　　蒋之诚苦笑，他们三个人的纠戈，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1987年，正好是他高中毕业，蒋知禺大学毕业，他记得清楚得很。
　　母亲大清早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当时就白了，从床上揪了还在熟睡的他，匆匆驱车。
　　他很少见到母亲这么严厉，试探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抬头看看他，眼圈就红了，手狠狠地攥在一起。
　　他不敢再问，只知道那一路很漫长。
　　他一生，只见过一次，蒋知禺那么狼狈，幸亏他自己没看见。
　　糜乱的酒店房间里，聚集了一堆年轻人指手画脚，高余苗衣衫不整，也顾不上其他人了，泪眼婆娑地趴在床边。
　　而蒋知禺，当时就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同样的衣衫不整，甚至更加不堪。
　　母亲眼见这一幕，眼里登时就落了泪，身子颤抖不稳，被手快的蒋之诚扶住了。
　　也只是一瞬，母亲就反应过来，命一干警卫封锁了房间，才颤抖着去碰蒋知禺。探明蒋知禺没有生命危险，她长舒了一口气，眼里的泪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紧接着，她又恢复了强势的姿态。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高余苗，“你是高家的女孩？”
　　高余苗那时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时任性做了错事，熄了平时的傲气，嗫嚅着答，“是，高家的老五。”
　　母亲听她承认了，再不迟疑，毫不含糊的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一点余地都没留。她说，“小姑娘，做了错事，你要承担后果的。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这么对我弟弟。我不管你是高家的谁，欺负了他，就要付出代价。”
　　他平生第一次见大家闺秀的母亲跟人动手。打完一掌，她就把手收到袖子里，可是颤抖的袖口还是出卖了她的尽力维持下的平静。蒋之诚知道，母亲是出离愤怒了，才做了不合身份的事，才会跟个小姑娘说狠话。
　　带着昏迷的蒋知禺走之前，她对强忍着不哭的高余苗说了一句，“回去之后，问问高伯易，你们高家，敢不敢接下蒋家和龚家的怒火。”
　　她又扫视了一圈不敢言语的众人，“列位掂量掂量，管好自家的口。”
　　蒋之诚那时才知晓，为母则强。无论在家里再怎么争斗，在外面，他和蒋知禺才是一气的。他们是蒋家的子弟，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蒋家的门楣。
　　那件事，是他和母亲亲自打点的。蒋家动了点手段，把消息封得死死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蒋知禺只是被人下药昏迷了两天，他还是那个清贵的三公子。
　　蒋知禺瞥一眼还在等他讲故事的谢净，难得的没有如她所愿，缄口不言。
　　无论是不是出于对蒋知禺名誉的维护，他都不能把这段被母亲三令五申不得外传的事故道出。而且，以谢净蒋家儿媳妇的身份，更不适宜知道长辈这段连他本人都知之不详的往事。
　　谢净见蒋之诚沉吟的时间之久，就已深觉话头太深，自觉不再追问，只闲话道，“妈向来是个明理的人，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蒋之诚见多了她的心思玲珑，仍是觉得开怀，低笑道，“着实，清官难断家务事。二弟痴情，而且护妻，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习惯了亲弟弟不在身边，习惯地不提及南下的那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