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万里长沙

43、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早上，人来人往的办公楼前面的停车场缓缓驶进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车。谢净灵巧地打着方向盘，将车稳稳倒进停车位。
　　上班族的生活，朝九晚五，身不由己，无论多不羁的人都被困在了方寸之地。白天有多忙碌，夜晚就要有多疯狂，所以，北京才会成为不夜城吧。
　　谢净拿了包，临下车之前，又在车载镜里整理了一遍脖子上的丝巾。很难得，谢净今天打破了以往刻板的西装加皮鞋的标配，在她修长的脖颈上绑了条藕荷色的真丝丝巾。谢净肤色白皙，西装外套露出胸前的一片衬衫也是粉白色，搭配了脖子上的粉色，倒衬得她面若桃花。
　　谢净下车，锁了车，挺挺腰杆，径直走向办公楼。
　　“净姐，”周同刚要进门，眼角余光瞥见谢净自停车场过来，所幸等了她一会儿，也不愿错过打招呼的机会。
　　谢净闻言，看向她的方向，伸手挥了下，权当回应。周同不像开始时那么生疏地喊她“谢小姐”了，琢磨出现在这个称呼，没来由让谢净心里熨帖。
　　谢净走近了，周同才看清谢净身上的装扮，她早就猜测，谢净家里大概也是富豪吧。
　　像他们这些在政府上班的人，虽然他们技工比一般公务员还要强些，但同事们大都不会买车，而是存起来或者付首付还房贷。
　　再者，她就算不认得所有的大牌服装，但也从偶尔认得出来的牌子里看出，谢净衣服全是出自国际名牌。这些发现，让她一边惊讶一边庆幸自己抱谢净的大腿是正确的，不由对待她更真心实意了。
　　“净姐，怎么突然戴丝巾了，”周同随意找着话题，同时不忘转着她那颗八卦之心，“是不是下面有草莓啊？”
　　谢净面不改色，用眼神轻刮她一眼，淡淡地说，“那你来找找啊，找到了算你的。”
　　周同被谢净冷到了，双手抱紧怀里的包，微躬了腰身，比谢净矮了一截儿，做出一副求饶的态度，分明把谢净当女王供起来了，耍宝似的道，“不敢当，这种事实在是不敢当的。”
　　谢净破功，被她活宝似的行为逗乐了，噗嗤笑出来，顺手拉她一把，挽着她的手臂进了电梯。周同这样，不禁让她想起黄嫣，她们都是开朗爱耍宝的女孩子，黄嫣以前也爱逗她笑。
　　周同还是第一次被谢净挽着胳膊，她有点心潮澎湃，像小伙子第一次搂着大姑娘的心情，心里砰砰的。
　　谢小姐平时虽然待人态度温和，但她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让人觉得她亲切，却又接近不了。机关里的人知道她是蒋部长亲自安排进来的，还特地吩咐各分部对她照顾些，因此都恭敬地称呼她为“谢秘书”或者是“谢小姐”。
　　周同不由得庆幸，她成功成为谢净身边第一红人，从此也算是近臣了吧。她不求加官进爵，只希望也能得到稍微公平的对待，以后再遇到大案子好案子，可以有她的份。
　　简单几句话就应付了周同，谢净也是心里熨帖。周同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妙人，分明把玄机看透了，却不点出来让人难堪，只玩笑话似的略过。这种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别人沉默地不提，当事人也会尴尬，倒不如轻拿轻放了。
　　她自然不是突发奇想才在脖子上绑了条丝巾，在她看来，不一定满身珠光宝气才是美，上班时自然是简约些才合适，若是平时聚会或是休闲，倒是可以戴些首饰精心装饰自己。
　　昨夜蒋之诚兴奋得过了头，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在她脖子让留了两个深色的吻痕，化妆也遮不住，她只得找东西遮一遮了，项链、领带、领结都试了一番，最后才挑了条颜色最不显眼的丝巾戴上。
　　两人好姐妹似的，说说笑笑走到单位，正好遇到蒋知禺迎面走来。
　　周同有些紧张，蒋知禺不一定记得她的名字，但他却是她很尊敬景仰的领导，想着好好表现，恭恭敬敬地问好，“蒋部长，上午好。”
　　周同这个问候实在很生硬，不过蒋知禺很少见谢净跟谁这么热络，不免多看了她一眼，低低回应了声，“早上好。”
　　“蒋部长去哪儿？”谢净见他一副要外出的样子。他们单位的习惯，对副部长的称呼都是前面加个姓氏。
　　蒋知禺不小心注意到谢净脖子上的丝巾，沉思间又多看了一眼，不过立刻就淡淡转移了视线。
　　谢净不怕他，回瞪他一眼，似在指责他为老不尊。
　　“一会儿约了人谈事，谢净跟我一起，再带个人，余秘书今天请假了。”蒋知禺言归正传。
　　“那就让周同去吧，反正她今天不忙，算让她临时顶替了，也长长见识。”谢净向前推推身边的女孩。
　　周同正在发呆，刚才蒋部长的视线她敏锐地注意到了，谢净的表情她也没错过，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像上司和下属，倒有点像…像什么来着，她不敢想。
　　猛得听到谢净的推荐，周同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眼里都是迷茫，这提拔是不是太快了。她愣愣站着，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我行吗？”
　　蒋知禺自然明白谢净刻意的拉拢，不免又多看一眼被她推出来的女孩子。谢净是什么人，向来是公事公办的，给人一种她冷起来可以六亲不认的模样。而且，这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公务员应该有的样子。
　　她现在突然这样，他心里忍不住要担心她轻易的心软。不过，他看着这个叫周同的下属，她还有些敬畏之心，眼神还算澄澈，谢净能力他是见过的，他实在不应该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准备下，半小时后出发，文件放在你办公桌上了。”蒋知禺说完一句，马上离开了。他不过停驻了一小会儿，已经引得机关里的人纷纷看过来了。
　　“是。”谢净轻声回答。目送他远去了，又转过头看着周同，眼中神色自若，话语坚定，“好好表现。”
　　周同一瞬不瞬地目送谢净离开的背影，半晌才缓回神。人生总是会面对很多意想不到，机会来得太快，她惊喜得不知所措。
　　或者，她该为了气节活着，毕竟一直在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但是，眼前青云直上的机会似乎更加重要啊，这么久了，人生有几个四年，她却还跟开始一样。
　　但是啊，她明明看到了，不亲眼看到都会抱着侥幸心理，但是看到了呢？蒋部长和谢小姐的互动，那分明不是正常上司下属之间的关系，她真得要依靠这种关系吗？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周同兀自沉迷于自己的艰难抉择中，一向敏锐的她也没有察觉一道恨恨的视线紧随她们一路。
　　最终，她还是仔细地做了准备，以最好的面貌面对工作，也想让他们看到她的态度，她一直在以自己的努力变得更好。又或者，只是是她想岔了呢…
　　可是，真得是误会吗？毕竟大家都这么说，而且，她亲眼所见。
　　谢净怎么也想不到，她与蒋知禺熟稔的行为竟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最近几天，周同有些安静，当然是比起前些日子她搞怪耍宝的样子，谢净不想过多介入同事的心事，知趣地不过问。
　　星期天，想着明天又要上班了，谢净难得没有看书，在花园陪两个儿子晒太阳。过了“五一”，天气转暖，室外的温度也越来越怡人了。
　　“子仪，你来抱弟弟，小家伙越来越沉了，我歇会儿。”小家伙不甘心自己一个人躺在婴儿车里，非要人抱，谢净抱了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酸酸的，眼看蒋仪身子结实，所幸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了。
　　“好嘞，威威来，跟哥哥，”蒋仪开心地接过谢威，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蒋仪尤其喜欢弟弟，稀罕得不得了，跟弟弟有关的都喜欢。
　　“子仪抱一会儿就哄他睡觉吧，柳姐说这个月龄的孩子还是要多睡觉。”谢净提醒蒋仪。
　　“妈，我不累，我想多抱他一会儿。他一个人躺着多无聊啊，我带他在花园里转转。”蒋仪胳膊结实，轻轻松松抱着威威，还可以左右摇晃地哄他。
　　谢净心里骂了句“臭小子”，随他去了。她捏捏胳膊，甩两下，舒服地躺进躺椅里，脑子不愿歇着得盘算自己的学位攻读进度。
　　“嗡嗡嗡，…”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谢净闭着眼，抓过手机，手指熟稔地划开接听，“你好。”
　　“…”
　　谢净睁开眼，眼中转瞬间明朗了，“周同，你在哪儿看到的？”
　　“…”
　　“嗯，我先看看情况。”
　　谢净点击鼠标，很快找到周同说的论坛，果然是她的负面消息。
　　很长的文章，而且指名道姓，连同工作单位和任职。从她空降政府部门，到她的日常穿着，事无巨细，细细阐明其中偏颇。
　　谢净看到下面的，竟然气笑了。与机关领导关系暧昧不明，处处受到关照，竟然连出席国际会议也凭借短短资历跟随。更是凭借领导之力，得到小报封的“最美翻译”的称号，实则生活奢侈，对待同事刻薄。
　　下面还配了之前报纸刊她的版面图片，更有数不清的她平时的着装图，每张图都附了服装品牌和价格。说她刻薄，附上的竟是一段短视频，正是她当日因为丝巾一事跟周同开玩笑的视频。视频中，她冷着脸，俯视周同说着话，周同做出求饶的动作，因为是无声的，她还挺像个刻薄的人物。
　　因为是涉及官员隐私的劲爆八卦，短短两日，点击已过三十万，转载也已过十万，下方留言更是数不胜数，完全是一边倒的对她的谩骂。
　　从头到尾看完，了解了整件事，谢净深呼出一口气，倒不至于影响仕途。而且发起人似乎也有顾忌，只提了她一个人的名字，蒋知禺都用了“领导”两字代替。
　　万幸没有连累三叔，他半生清明，若因为她染了污点，她万死也难辞其咎。她想到蒋知禺，心里才对那人咬牙切齿得恨起来。
　　既然是一个机关的同事，何苦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她初来乍到被诋毁倒也就罢了，蒋知禺从业二十多年来都是兢兢业业、清清白白的，竟也被人侮辱至此，她实在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