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物馆日常》青雀玄鸟

3、梅花梳 part 3

　　天空灰蒙蒙的，从早上就开始飘洒细细的雨丝，午后雨势稍大了一会儿，到傍晚时候又小了下去。
　　博士从研究所里出来，伸展手臂做了个深呼吸，让清新湿润的空气充盈胸肺，再缓慢呼出，疲惫感也随之消除大半。
　　数月前，有一位国外收藏家捐赠了一批藏品给博物馆。其中有几件藏品样式奇特，材质罕见，此前从未出现过，其来历，年代，名称以及功用都不得而知。
　　而那位收藏家是在战乱年代，机缘巧合之下，于一次离奇经历中得到的这批古物，几乎没有任何资料可供参考。
　　最终，这几件特殊文物被送到了傅之谷教授的研究所。所幸经过大家的努力，这几件文物都已经有了可靠的结论，而且其中有两件可以说是“稀世之宝”。博物馆方面大喜过望，立刻着手筹划一场别开生面的“珍宝展”。当然，这些后续工作和研究所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忙碌的研究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博士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下雨的日子又让人感觉格外惬意，他想起有一段日子没去失物馆了，便决定过去看看。
　　自从那次偶然走进失物馆，那里便成了博士的第三据点，前两个自然是家和研究所。

　　到失物馆时雨恰好停了。博士收了伞进门，没有看到馆长，却看到一位满头银发的婆婆坐在桌边。
　　婆婆转过身来，慈爱地笑了笑。
　　司马迁蜷在旁边的藤椅里打盹，它睁开眼睛看到博士，喵了一声便跳下来。
　　“馆长出去了。”婆婆说。
　　馆长不在司马迁看店的情况博士也遇到好几次了。除了第一次吃了一惊，到后面博士也就习以为常，不仅不惊讶，还会自己泡壶茶，坐下来慢慢等。
　　但是馆长不在，客人在的情形，却是第一次发生。
　　博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微笑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馆长好像是出去办事情了呢。”婆婆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问题博士也不清楚，他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提前并没有和馆长联系。
　　而且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就算打电话，也是联系不上馆长的。至于馆长去了哪里，去办什么事，他从来不提，博士也从没问过。
　　司马迁找出一罐猫罐头，滚到博士脚边。

　　司马迁慢条斯理地把猫罐头吃完，细致地舔干净盘子。馆长却还是没出现。
　　婆婆很安静的坐着，偶尔和博士说一两句话，都是让人感觉亲切舒服的内容。
　　这样又等了很久，终于有人开门进来。
　　却不是馆长，而是一个身形修长，衣着考究的年轻男人。
　　又来一位客人？
　　博士有些诧异。失物馆最近生意很好吗？
　　年轻男人径直走到婆婆身边，弯下腰，“奶奶，该回去了。”
　　婆婆看着他，仿佛在用目光描摹他的五官轮廓，良久才慢慢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嗯，该回去了。”
　　博士起身相送，那年轻男人客气地点了下头，目光却很冷淡。

　　博士坐在桌前，慢慢翻看着馆长放在那儿的几本工笔画册。
　　司马迁填饱肚子又重新回到藤椅上打盹。
　　屋外点点滴滴的雨声合着司马迁轻轻的呼噜声，交织成一曲平缓的催眠小调。
　　博士的思绪渐渐漂离，眼前精致的花鸟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朦胧中，似乎听到一串笑声，是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明快的笑。
　　片刻后，又是一串笑声。
　　这次，隐约夹杂着一个妇人的声音。
　　又有客人上门了吗？
　　博士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和昏黄灯光下的细细雨丝。
　　正困惑着，又有声音响起，依稀是从前方某处传来。
　　是一个小男孩在说话：“不要哭，哥哥在这里……”
　　博士仿佛被瞬间击中！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好像一直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然而只是微微浮起一点点便又沉了下去。
　　“在等我吗？”
　　博士回过神来，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馆长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笑笑的看着他。

　　吃着馆长煮的小馄饨，博士说起那位婆婆等了好久的事。
　　“是吗？”馆长好像不是很在意。
　　“婆婆也是委托人吗？”
　　馆长摇头，“不，她不是委托人，她是想用钱买一件东西。”
　　“哎？”
　　经常来失物馆，博士也大致了解了馆长在做的事。
　　馆里的所谓“失物”，其实都是委托人寄存在这里的物品，由失物馆代为保管。大部分委托人暂时“失去”自己心爱的东西，是为了等一个更合适的时候将其取回去。
　　“婆婆要买的东西过了委托期吗？”
　　过了委托期，但委托人始终未出现的话，失物馆可以对物品进行交易。不过馆长对此也不是很在意。博士还没见他卖过什么东西。
　　“没有。她要买的那件东西，委托期是五十年，还剩下十几天。”
　　“那……”博士忍不住好奇，“过了委托期之后，你会卖给婆婆吗？”
　　馆长抬起眼睛，看了博士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地说：“人们喜欢赋予物品自己的情感，从而使其变得珍贵。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博士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怔住了。
　　馆长起身去拿来一只小木盒，打开盖子，“这就是她想买的那件‘失物’。”
　　盒子底上铺着一方锦帕，帕上托着一把手掌大的木梳，乌黑光滑，木梳背上有一枝旁逸斜出的梅花。
　　有淡淡的光华在木梳上流转而过。
　　博士睁大眼睛，明明知道不合礼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把木梳拿了起来。瞬间，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和冰冷刺骨的寒意让他吃了一惊。馆长轻轻皱了下眉，从他手中把木梳拿走，盖上小木盒，又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但那寒意却在博士指尖停留了很久。

　　吃完馄饨又和馆长喝了会儿茶，等雨停了博士才离开失物馆，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的家人都在国外，得知他有回国的打算后，便给他置了这处公寓，离研究所不远。
　　他的书籍物品也陆陆续续运了过来，书架和柜子都摆的满满当当。数量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奖杯。还有一些礼物和纪念品。
　　看来看去，到底什么才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博士依然没有答案。

　　小剧场：
　　博士问徐策：“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徐策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的身体！”
　　博士点头，健康的确非常重要。
　　徐策继续用陶醉的语气说：“看我宽广迷人的胸膛，看我笔直修长的双腿，要不要感受一下我的八块腹肌？”
　　博士想象了一下被制作成标本陈列在失物馆的徐策的身体，默默地摇头走了。
　　徐策莫名感觉背后冒出一股寒气，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