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物馆日常》青雀玄鸟

2、梅花梳 part 2

　　迷路了……
　　博士站在路边，抬头看看，墨蓝的天幕上挂着几颗星星。这里灯光少，星星比繁华闹市的更清亮些。
　　但星星只寥寥几颗，并不能够帮他辨识方向。
　　正要拿出手机查一查地图，一低头却吓了一跳。
　　脚边不知何时蹲了一团黑黝黝的物事。
　　博士受惊倒吸一口气，那黑团儿便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露出一黄一绿两只亮晶晶的眼眸。
　　“是猫呀……”
　　博士松了口气，单膝蹲下，看看黑猫。那猫也歪头回望着他，眼神很平静。
　　不怕人，应该是家养的宠物。
　　博士想着，伸手轻轻摸了摸黑猫。
　　手下的触感又软又滑，看来这猫养的很不错。
　　那猫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你是不是和主人走散了呀？”
　　博士一边问，一边转头四下张望。幽暗的街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话说他这一路走来也没碰到几个路人。这里还真是够偏僻的。
　　适合喜欢安静的艺术家和讨厌热闹的隐士居住。
　　博士陪着黑猫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来找猫。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博士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有些家养的宠物年数长了，能记住回家的路。偶尔走丢了会自己跑回来。
　　所以博士怀着一丝希望问了一句。
　　正团成一团打盹的黑猫突然睁开眼睛，端坐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博士。
　　这是……听懂了吗？
　　博士试探着说道：“如果你认识路，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黑猫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飞快地起身，一下跃进博士怀里。
　　博士下意识地伸手抱住。
　　“唔……”
　　好重……
　　好在他身体够好，力气够大，换做研究所里那几位纤细瘦弱的同事，恐怕不仅抱不住这黑猫，反而会被它撞倒在地。
　　“乖，告诉我往哪边走？”
　　博士话音刚落，黑猫便转头朝着左边喵了一声。

　　“是这里吗？”
　　博士微微喘着气，看着马路对面那个亮着灯的门口。
　　在黑猫的指引下，博士兜兜转转走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黑猫喵喵叫了两声，从他怀里一跃而下，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朝路对面那个门口走去。
　　那是这条街上唯一亮着灯的地方。
　　门上有匾，白底黑字，因为光线暗，上面的字看不清楚。
　　黑猫走到离门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下来，蹲坐着喵喵叫了几声。
　　过了几分钟，有人推门出来，是个个头高高的年轻男人。
　　他没开口先笑了，低头对黑猫说：“司马迁，你又被遗弃啦？这是第几次了？”
　　黑猫瞥了他一眼，踩着他的脚背进了门。
　　男人朝路对面看看，朝博士招手：“已经到门口了，干脆进来坐坐吧。”
　　博士欣然接受，负重走了半天，他现在又累又渴又饿。
　　进门前，他抬头仔细看看。
　　失物馆。。。

　　“刚好在煮宵夜，一起吃吧。”男人倒了杯水给博士，用毫不见外的口气说道。
　　明明是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陌生人，这样的邀请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博士甚至没有半分想要拒绝的念头。
　　男人便进到厨房去察看宵夜，博士则一边喝水，一边好奇的打量着整个房间。
　　除去一张十分宽大的木桌，房间里最显眼的便是两个高达房顶的木架子，上面整齐摆放着一个一个小木箱。粗粗一数，大概有三十多个。
　　先进来的黑猫已经熟门熟路地找到一筒小鱼干，爪子按着圆筒盖子，朝博士喵了一声。
　　“要帮忙打开吗？”
　　博士放下水杯，拧开盖子，把圆筒放到黑猫面前。
　　黑猫探爪进去掏出来一只鱼干，用两只前爪捧了，津津有味地嚼。
　　“宵夜好了。”男人用托盘端出两只黑瓷碗，“委托人送的小馄饨。”
　　清水煮的小馄饨，点缀了几朵乌黑的木耳，嫩绿的香葱粒，和几颗胖胖的虾米。
　　香气扑鼻，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来，别客气。”
　　两人在大桌边对面而坐，一人一碗，边吃边聊。
　　“这是我的名片。”男人从大桌角落摸出一张小小纸片，递给博士，“有需要可以找我。”
　　博士接过来，牛皮纸卡片上一面写着“失物馆馆长”，另一面写着“应璩”。
　　“叫我馆长吧，大家都这么叫。”男人咬着馄饨笑道。
　　博士见旁边有纸笔，便拿过来写下自己的名字。
　　馆长拿过纸看了看上面的字，又看了看博士，“你姓澹？”
　　“是，我姓澹，澹脩玚。”
　　“你身边的朋友们都怎么称呼你？”
　　“澹博士，或者博士。”
　　馆长点点头：“那我也叫你博士吧。”
　　博士笑笑，咬开一个馄饨。
　　这馄饨做的相当有水平。皮薄如纸，在汤中漂动时轻盈柔软。馅料很足，鲜香滑嫩。
　　不知不觉，一碗馄饨就吃完了。
　　“多谢招待，馄饨的味道太好了！”博士心满意足地道谢。
　　“用心做出来的味道，总是不会差的。”馆长慢悠悠喝汤。
　　这时黑猫又找出一罐猫罐头，骨碌碌滚到馆长脚边。馆长弯腰拿起来看了看，叹息道：“司马迁呀，这是你上次来的时候买的，居然还没有过期。你这次被遗弃的速度还真快呀！”
　　黑猫面无表情地跳起来，狠狠砸在他脚背上。

　　伺候黑猫吃上猫罐头，馆长便拿了餐具进厨房去洗。
　　博士没做过这种活儿，出于礼貌也跟了过去。
　　厨房不大，明亮整洁。
　　馆长洗碗刷锅，博士就靠在一边看着，随口问道：
　　“猫咪为什么叫司马迁啊？”
　　“起初是叫土肥圆，做了个小手术后，就改名叫司马迁了。其实它天生弃妇体质，应该叫杜十娘。”
　　黑猫在外面抗议地喵了一声。
　　“它不是你的猫？”博士好奇地问。
　　“它只在被遗弃后到我这里来。”馆长擦干手，“司马迁的经历很曲折，可以讲上三天三夜。”
　　博士忽然意识到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他连忙拿出手机，惊讶地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此时徐策已经开车在晚停街转了两个来回。
　　两个小时前，博士家里的老太爷打来越洋电话，徐策谎称博士跟他在一起。
　　随后他拨打博士的手机，响了一声就挂了，再打，对方提示已关机。徐策立即开车飞驰到晚停街，并保持每隔十五分钟打一次博士电话，但是一直不通。
　　就在他打算叫人来进行地毯式搜索时，博士终于打来了电话。
　　“我手机自动关机了，你打电话了吗？”
　　徐策眼泪都要下来了：“小祖宗你在哪儿呢？”

　　“我朋友来接我。”博士挂了电话，对馆长道。
　　馆长泡了壶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博士，“喝杯茶，边喝边等。”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毕竟已经是深夜，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博士有些过意不去。
　　“不麻烦，我一个人也是要喝茶的。”馆长咄了口茶，露出满足的表情。
　　“你这里是做什么的啊？”博士从进门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失物招领。”馆长笑道。
　　这个答案博士也想过，但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说，那些失物是通过什么渠道得来的，失主又通过什么途径找到这里，如何能确定失物的主人……
　　一个个问题从博士的脑海里冒出来，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
　　馆长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笑眯眯道：“别着急，慢慢你就会清楚了。”
　　黑猫司马迁跳上椅子，又从椅子跳上桌子。它虽然肥胖，却并不笨重。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馆长见怪不怪，倒了些茶水在小托盘里，司马迁一下一下，舔得很斯文，惬意地晃动长长的尾巴。
　　“猫也喝茶？”博士惊讶地睁大眼睛。
　　“因为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一杯茶刚喝完，徐策就到了。他的路感一向不错，焦急状态下更是能超水平发挥。
　　博士已经等在门口，待车一停稳便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徐策探头看那个门口：“你一直都待在那儿吗？那是什么地方啊？”
　　“一个有趣的地方，失物招领处。”
　　“啊？”徐策露出不解的表情，“公共服务站？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谁能找到啊？”
　　“是啊。”这也是博士的困惑之一。
　　不过徐策明显对此兴趣不大，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开始喋喋不休地对博士进行安全教育。
　　直到博士在他的碎碎念中睡了过去。

　　小剧场：
　　某委托人送给馆长一瓶好酒。馆长请博士共品。博士一杯就倒了。
　　馆长把博士扶到床上，听到他喃喃低语。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喃喃的内容是《左传》。
　　馆长：“……”
　　某日遇到徐策，说到此事。徐策说：“哦，那是喝得少，再多点就要背《史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