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上船》斜剑十三

2、公子与哑奴

　　被霍青抓着手臂拉出来的人，有着一个胖墩墩的身子，裹着一身青色短衫，露出圆滚滚的手臂和肚子，远远的看着就好像一团肉球一般。
　　此时他正苦着一张脸紧跟着霍青的脚步，那眼中却分明闪动着幸福的光彩。
　　“阿爹，三宝怎么会在船上？”霍青冲到了霍丘跟前，再次咆哮。
　　“这……”霍丘说不出话来了。
　　他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说三宝乃是自己偷偷溜上船的，那不是自己拆了自己青船帮的招牌吗？
　　“哼！定是你小子又抱着江叔的大腿哭求了吧！”见霍丘说不出理由来，霍青就自己给三宝定了个罪状。
　　谁不知道这胖嘟嘟的小子是江叔的忘年交，两个人凑到一起就整日里研究些吃食，没见这小子都吃成颗球了吗？
　　此时的邓三宝只呵呵地笑着，霍青的火冒三丈在他看来别有一番滋味。
　　这番神态，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喜欢霍青的。
　　他们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船工们早就习惯了看见他们一见面就弩拔弓张的状态。
　　“死肥猫，你还有胆笑！”霍青一巴掌拍在了邓三宝的脑袋上，他急忙收起了自己的傻笑，换上古怪的严肃面容。
　　公孙承乾突然觉得，这个胖小子还是笑着比较好。
　　“好了，臭小子，不要在客人面前失礼。”霍丘赶紧一把拉住了怒气冲天的霍青，制止了即将发生的全武行。
　　开玩笑，这时候要是让霍青和邓三宝这一对破坏王在船上打起来了，那绝对是一场超级大的灾难，明天的船也就走不了了。
　　霍青这才注意到阿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人。
　　这人身上的长褂流淌着舒服的色泽，一双骨节修长的手里抓着一柄折扇，虽然带着大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这周身的气派，哪里不像那故事里的“佳公子”。
　　霍青的眼睛登时直直地盯着公孙承乾，仿佛要把那挡脸的斗笠烧出两个洞来。
　　公孙承乾正要向霍青自我介绍一下，不料一直跟着身后的书童突然横在了他的面前，一脸敌意地看着霍青。
　　这一变故，让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这个玉娃娃似的的书童身上。
　　“在下孙承乾，这是书童白云，失礼之处还请霍少主海涵。”公孙承乾临时取了个假名，他此行乃是机密，自然不愿意多生事端。
　　一旁的霍丘也没有什么意见，他此时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
　　在场的船工们，只要是长着眼珠子的，都能够看出来，少主分明就是对这孙公子产生了兴趣了。
　　他们不过笑一笑，毕竟少主的孩子心性他们都是明白的。然而这一切看在霍丘的眼里，那就是大大的危机了。
　　他可没有忘记就在刚才，霍青才刚刚说要嫁人的话。这么明显的动作，怎么能叫他不担心呢？
　　“咳咳！青儿，孙公子乃是此行的客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失礼。”霍丘特意在“客人”两个字上咬了重重的音，提醒霍青他不过是一件“货物”。
　　行有行规，船主是不能对货物下手的。
　　霍青此时也回过神来了，脸上飘起了两片红霞，丢下一句：“在下霍青。”然后就飞也似的冲回了船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这么迅速的动作，看得公孙承乾和邓三宝一头的雾水。
　　躲在船舱里的霍青暗自责骂自己怎么这般的没用，只不过看着他就面红耳赤，心如鹿撞。
　　这还没有见到面容呢，万一真要和他……那可怎么得了。
　　胡思乱想了半天，等江叔来喊她吃饭的时候，她这才勉强收拾好自己的心绪，跟在江叔身后一蹦一跳地往饭桌走去。
　　然而，当她看见饭桌上坐着的人之后，她就后悔了。
　　那个“孙承乾”公子正大大方方地坐在霍丘的右手边，正和霍帮主谈笑风生。他的那个玉娃娃似的的书童站在他的身后，看见霍青出现了，眼中立即又蒙上了一层警惕。
　　“青儿快来，都等你大半天了。”霍丘大手一招，喊住了正准备转身逃跑的霍青。
　　霍青低着头挪着小步子，磨磨蹭蹭才走到霍丘的左手边坐下，一抬眼，就看见了正对面的公孙承乾。
　　此时的他已经取下了那顶碍眼的大斗笠，剑眉星目，玉面郎君，眼中似笑非笑的看着霍青。
　　这一下午的时光，足够他了解这个青船帮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一个小孩子而已，他没必要与一个小孩子较真。
　　反正他们之间的交集，也不过就是这一趟船运，等到了西京，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各走各路。
　　倒是霍青脸上的绯红更加的明显了，若不是霍丘就在身边，她可能就忍不住要扑上去问问公孙承乾的意思了。
　　这一顿饭下来，她根本没有吃多少东西，只把目光全部放在了公孙承乾身上，不自觉地模仿着他那种气质十足的举止动作，至于别人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江叔这一回可是紧张了。
　　自从他担任掌勺以来，少主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少，若不是帮主和那个孙公子都吃得赞不绝口，他几乎都要认定是自己的厨艺退步了。
　　为此他还专程跑去问了霍青。霍青的心思哪里还在这上面，随便敷衍了几句，人便摇摇晃晃地往甲板上去了。
　　船舱过道里，白云跟在他家公子身侧，支支吾吾，用手在半空中不断比划着什么，脸上满是愤愤的不满。
　　这玉娃娃似的书童，竟然是个哑子。
　　公孙承乾看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拍拍他的肩膀开口：“没事的，不用担心。”
　　霍青的态度纵然古怪，但他们现在身为客人，只要主人家不至于伤害到自己两人的性命安全，那就不必理会。
　　更何况他也看清了，那霍青并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敌意，看起来更像他的红颜知己看着自己的目光，那是满满的情意。
　　公孙承乾拧起了眉头：这霍青总不至于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再联想到那个胖墩墩的小子对霍青的特殊情感，公孙承乾顿时觉得背后汗毛倒竖，一阵恶寒掠过心头。
　　看来还是和霍青保持距离才是最要紧的。
　　然而人生往往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的。
　　当公孙承乾走上甲板之后，看见站在船舷上迎风而立的霍青，还真有扭头就走的冲动。只是他向来倔强，怎么肯让自己有这种逃避的行为，仍是装作不在意地走了上去。
　　霍青早就听见了有人接近的声响，回过头来看见是公孙承乾的时候，眼中仍是掩不住的诧异。
　　“孙公子好。”她轻轻问候一声，看月光披洒在公孙承乾的身上，另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潇洒。
　　“霍少主好。”公孙承乾也在船舷上选了个位置站好，眼睛注视着月光下的两京运河波光粼粼的美景。
　　身为公孙家的大少爷，公孙承乾很多时候是忙碌的，能够像这样子悠闲地欣赏风光的时光着实难得。
　　霍青也打小就一直被关在别庄里，这一次的船运如果成功对她来说意味着她就可以离开别庄，跟着霍丘走南闯北了。为此，她的心情还是颇为激动的。
　　“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幽幽的，霍青的声音伴着夜风掠过公孙承乾的耳朵。
　　他微愣。
　　在这种环境气氛之下，霍少主的声音清脆软糯，一点儿不像先前听到的那般中气十足，粗犷有力。
　　他疑惑地转头看去，月光下，霍青的侧脸带着迷离的沉醉神态，正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霍青压根儿没注意自己忘记了变声，感觉到公孙承乾的目光，她继续说：“不知道西京的夜晚美不美？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离开燕京呢！”
　　她说着，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甲板。
　　等公孙承乾反应回来她话语之中的意思时，脸都青了。
　　第一次离开燕京！霍丘竟然敢让一个第一次离开燕京的小孩子来负责这一趟船运，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胆子大，还是说他脑子装的都是浆糊。
　　白云也变了脸色，看向霍青的方向敌意更深。
　　万一公子出了什么事，他头一个就杀了霍青给公子陪葬。
　　然而不管他们主仆二人再如何的惴惴不安也无济于事了，早在吃过晚饭之后霍丘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艘船，摆明了让霍青主持这一次船运的明确态度。
　　“白云，看来我们只能是自求多福了。”公孙承乾几乎已经预见了未来这段时光的艰难与混乱。
　　他拜托霍丘就是想让霍丘保护他平安直抵西京的，现在临时换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霍青，前途真是“无亮”了。只怕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对手们听到这个消息，会笑得嘴巴都直接裂开吧。
　　努力压下想冲下船找霍丘理论一番的冲动，公孙承乾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不了他在之后的行程之中临时转换陆路，就算多花点儿时间，也决计要平安回到西京。
　　一切随机应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