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拨半生》如叶

17、重逢不识

　　次日，就被告知孟将军之女孟薇涵已经在从骅州来京城的路上的消息。

　　未来少夫人要来，府里上下都打起了精神准备。大娘赶忙吩咐下人给未来嫂嫂收拾房间，置办首饰等。我心中也充满了期待：也不知这孟薇涵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日里更是经常打趣哥哥，初时他一听到我称孟薇涵为‘未来嫂嫂’就脸色通红，然后佯怒的瞪过来：“如此称呼，成何体统？”我就咯咯笑的更甜，料定了他不是真的生气。后来也就听之任之，只不过说起时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哥哥平日里总是一幅少年老成的样子，在外人面前话不多笑又少，严谨肃穆，让人很有距离感。即使是对我这个妹妹也总是摆着长辈的架子，像一只保护着小鸡的母鸡。可是在我看来十八九岁、正值壮年应该做什么呢？有句话如此说：‘十八岁就应该谈恋爱！’哥哥别说恋爱，而是眼看着就要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步入婚姻。如果不是这次孟小姐来京城，他们甚至在婚前都不能见一面。

　　说实话我肯定没能力也没胆子去阻止唐孟两家的联姻。但是有一个现象不知该喜还是忧：孟薇涵会是他的妻子，他嫡子女的母亲，唐府将来的女主人，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他不去动什么情啊爱啊的脑筋，也就不会因为这些烦恼。

　　但是我始终坚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真正幸福的，而哥哥他应该拥有这种幸福。所以会脸红是一种好现象，说明两个人可能有戏…

　　窝在屋里，看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和因雾气而显得有些迷蒙的景色出神。这雨已经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四日，看样子快要消停了。按行程孟小姐本来应该昨日到的，可是因为道路泥泞，行速减慢，就延误了时间。今日爹爹又派了仆人去东城门候着，刚才哥哥从工部回来也赶过去了，不知能不能接到人…

　　正思索着，隔窗看到一抹嫩绿色的身影撑着油纸伞向这边快步走来，不一会儿菱儿兴冲冲的声音在外堂响起“小姐，小姐，大少爷回府了，孟小姐也接到了，现在人都在前厅呢！小厮传话说老爷让夫人小姐们快些过去呢！”小丫头边进来里屋，边把有些凌乱的刘海拨到耳后，因为跑得急，脸红扑扑的。

　　“哦？那快点，我们这就收拾一下过去。”我兴奋的起身，低头看身上穿的一条样式简单的水蓝色裙子，这颜色迎接客人会不会素了点？可也只犹豫了那么一刹那，换衣的念头就被想看未来嫂嫂的急切取代，就着菱儿撑着的伞步入雨中。

　　前厅里正寒暄着的诸位听闻门口小厮的一声禀报“三小姐到。”目光也都聚焦到细雨朦胧中莲步轻移的那抹娇柔的倩影。

　　“雅柔见过爹爹，大娘”进得屋内，先上前屈膝给堂上的两位请安，在他们面前我一向是少言而多礼的。

　　“呵呵，雅柔来的正好，来，为父给你引见一下。” 说着从座上起身，“这位就是你孟伯父的嫡女孟薇涵孟小姐…”“这是老夫的三女唐雅柔”

　　两人相互行了见礼，我抬眼迅速的打量眼前的白衣女子。五官平凡并不出彩，组合在一起只能称的上清秀。但是眼神平静如水，给人一种很舒服，很安心的感觉。气质美女啊，我对她第一印象挺好。微微侧眼瞄向坐在一旁的哥哥，发现他也正看过来，冲他挤下眼睛，这人的脸又唰的变色了。呵呵，哥哥这个样子真可爱。

　　正欲收回视线，却猛地一震，孟薇涵座椅后默默站着的护卫好像…好像…是我先前在街上搭救的少年！那道利器划伤留下的印迹虽然很淡，但我不可能认错，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我脸上的惊讶一定很明显，就这么盯着一个在众人看来是陌生男子的人。他好像也察觉到我的目光，只微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又漠然的移回视线。

　　“咳，咳”爹爹的声音，忙收回神，对着孟薇涵友善的一笑，正待说些什么，门口步入的亮丽身影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只见二姐姐身着一袭华丽的烟霞紫色曳地长裙款款上前，精致的妆容，完美的微笑。二姐姐今天好美！我不得不在心里赞叹。转脸看到爹爹本来已经由于我的失神而微挑起的眉皱的更紧了些。

　　“雅蓉今日来的可是有些迟，还不快来给孟小姐见个礼，陪个不是？”一瞬，爹爹变脸微笑着说道，言语间仿若尽是对宠坏的女儿的满意和无奈。

　　我让到一旁坐好，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二姐姐打量孟小姐时那微微的一愣，继而露出鄙夷的眼神。一晃间又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亲切的开口:“见过孟姐姐，孟姐姐可真是漂亮呢！”话里的讽刺任谁都听的出来。

　　孟小姐倒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只是微微一笑，和她见了礼。二姐姐这才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抬手优雅的把大大的裙摆拢好坐下。我注意到她的裙摆上没有半点水印污渍，刚才路上若琴怕是没有少费力气帮她提着。外面下着雨呢，盛装也不是这么个盛法。

　　接着众人又寒暄了几句，我和孟小姐同侧坐着，所以看不到她身后人的神态。只是有些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

　　“孟小姐以前可有到过京城？”爹爹问道。

　　孟薇涵摇摇头。“既如此，过两日天色放晴了就让睿齐陪你去享誉京城的比春湖一游，你看可好？”

　　“一切听从伯父的安排，薇涵这几日要叨扰府上了。”

　　大夫人微笑着接话：“怎么会呢？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已经把孟小姐的住处安排妥当，若是还缺些什么，你尽管开口，不必拘束。”

　　这样客气来客气去，时间过的飞快。我都有些饿了。“这样吧，雅柔也一起去游湖，你们同是女子，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什么？虽然我很想再去一次比春湖，可是我没兴趣当电灯泡呀。

　　爹爹一锤定音，我只能挤出个笑容遵命。

　　大夫人随即说道：“孟小姐旅途劳累，我看还是早些回房休息。晚膳我会让丫鬟一会儿送到房里去。”

　　大娘把秋遥叫进来，又交待了几句，吩咐她领孟小姐到听雨阁住下，众人也就散了。

　　退到门外，菱儿迎上来“小姐，那人，那人不就是…”激动的有些结巴，伸手指着前方孟小姐旁的少年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我连忙把她的手收回来，示意她小声点。菱儿深吸口气，小声的说：“小姐，方才那人好像是您大前年在街上救的那个少年啊？他怎么会在咱们府上呀？”

　　两人再抬眼看去，那几个人已经转过了一道回廊，消失不见。

　　“谁知道呢，也许他本来就是孟小姐的护卫吧。”喃喃回道。爹爹竟然把娘以前的院子听雨阁给她住，看来是对未来嫂嫂很是满意，亦或是对能和孟家结亲很是满意？那孟小姐远赴京城连个丫鬟都没带，只带了这么个护卫，又是何用意？这个护卫真的只是护卫这么简单么？我又想起他漠然的眼神。

　　“菱儿，不要跟他人提起这件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快些回去吧。”真的是很饿…
　　次日一早，刚从床上坐起身，就迫不及待把菱儿叫过来。“菱儿，外面天色如何?还下着雨么？”

　　“小姐，雨倒是停了，只不过地上还没有干透，有股子湿气。”菱儿边服侍我起床，边答道。
　　如此今天是不要想出府了，唉，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偷溜出去过。

　　转念想起孟薇涵，我对这个未来嫂嫂可是好奇的很啊。也不知她这趟来京，到底有什么事情。依我看可不是拜访游湖那么简单。

　　“嗯，看来明日应该可以去游湖了。咱们收拾一下，用了早膳去孟小姐屋里坐坐。”

　　当两人到听雨阁的时候，四夫人和六夫人正带着两个妹妹和孟小姐聊着。本不想上前去凑这个热闹，可屋里的人都已经看向这边，便微微一笑迎上去。

　　四夫人和六夫人都出身于官宦家庭，听说四夫人的爹爹还是个挺大的官，只不过她是庶女才给爹爹作妾的。我的两个妹妹今年才十一二岁，出落的也标致。因为她们是庶出，身上倒没有二姐姐的那股傲慢嚣张的气焰，以前一起学习的时候偶尔还能说两句话，相处的也还算愉快。可不知什么原因，自从我单独有先生教授之后，再见面就变得生疏了很多，有时候还隐隐的觉得她们有些怕我。我也不甚在意，本来也没打算跟这些比我小这么多的孩子多热咯，就随它吧。

　　进得堂内众人又相互行了礼。大家一时都没有说话。我发现平常一直跟她们两个一起的五夫人今日竟没有一起来。便率先打破沉寂，开口问道：“五娘今日身体不适么？怎么没有同来？”

　　“玉妹妹有孕已三月有余，是故一直呆在房中修养。”四夫人回答，语气竟带些恭敬。

　　啊，想起来了，菱儿跟我讲过这事儿。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竟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主要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思想作祟。可是三个月就在屋里憋着不太好吧，“哦，其实这个时候孕妇还是要适当的走动走动为好。”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

　　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看平时柔弱的六夫人用看白雪公主她后妈似的眼神看我就知道了。在古人看来怀孕期间多在床上躺着才是正经，我这样说好像巴不得五夫人出什么事情才好似的。可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以前看过一些报道说一直躺着可能会抑郁、得一些妊娠期的并发症，甚至是难产。哭，我的形象啊！

　　又寒暄了两句，四夫人、六夫人就带着两个乖乖的妹妹起身告辞。室内就只剩下我和孟小姐两个人了。她方才一直没怎么开口，不论是气氛较冷还是热烈，她都安安静静的坐着，适时的作些简单的回答。我就不能表现的这么自然：如果一时没人说话就觉得场面尴尬，浑身别扭，只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然后就像刚才那样搞砸了。

　　“薇涵姐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我礼貌的开口。

　　她微微一愣，继而朝我点点头。“其实你刚才讲‘孕妇应该多动动’没错。”一会儿，她开口道。

　　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小时候小姨也这么跟我讲过，她说的就一定没有错的。”她喃喃的说着，仿佛沉浸在回忆当中。

　　片刻回神看着我：“对不起，方才失态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何原由…”

　　我笑着摆摆手“没有关系的，也不知是听谁讲过，我也其实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这个女子看上去淡淡的，却不清冷。对他人还是很关心的，我对她的好感又增了一分。

　　又聊了几句，我询问道：“薇涵姐姐这次来京城，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么？”

　　“嗯，爹爹让子擎捎一封密信给伯父，我来京城是想找寻我失散多年的小姨…”

　　原来孟薇涵和比她年长三岁的小姨自小感情很要好。她的外公，也就是孟将军的岳父生前是一个很有威望和医德的大夫。她小姨自小也跟着耳熏目染，略懂些医理，外公去世后便一直住在孟府。可有一次竟和家人在街上失散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我们找过很多地方，每次一有消息就急急忙忙赶去，结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知这次能不能找到？…娘只有小姨这么一个亲姐妹，临终时都还一直念着小姨的名字，唉…”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哽咽。

　　我听了也感慨万分，“对不起，引起你的伤心事了。”

　　她调整一下情绪，从袖口拿出手帕抹抹眼角。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今天多话了，竟一发不可收拾…”

　　我理解的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已经有一些线索，薇涵姐姐也不必太过忧虑。京城虽大，哥哥任职多年，也还有些人脉，一定会尽其所能帮你寻找亲人的。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找可好？”
　　她感激的朝我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仿佛亲近了很多。

　　这时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两人都抬头朝外望去，是那个叫子擎的少年。他一手扶着腰侧的剑柄，一手微甩了下衣摆抬脚迈进屋内。视线上移是一张刚毅有型的脸，那道浅浅的疤痕不但没有破坏那张仿若雕刻般的脸，反平添了几分沉敛静默的气质。正打量着，却和两道冰冷的视线对上。小抖一下，收回目光，这都第二次盯着人家看了。

　　“子擎，你回来了？信已经交给伯父了么？” 孟薇涵起身迎道。而他的目光在转向薇涵姐姐时变得柔和起来，嘴角仿佛也快要扯出丝笑意，点头言是。

　　“这是唐府的三小姐，你昨天应该见过的。” 薇涵介绍道。

　　我朝他礼貌的笑一笑，他只是冲我点点头话也不说。又转回身对薇涵恭敬道：“小姐，若无它事，子擎先退下了。”

　　待人已经走了，孟薇涵歉意的看向我：“子擎就是看上去冷漠些，其实心挺好的。方才不周之处，唐小姐别在意。”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放在心上，人家有一幅酷酷的皮囊，行为举止自是要衬托一下形象的。可心里又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