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凤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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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初照而起，背向于玛亚城主离去方向的数里之外，都城的另一侧有一列蜿蜒的车队徐徐驶入。车队中间的宝銮车缓缓而行，纯金的车身上镶满了各色宝石。晨光斜照而来，顿时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前后簇拥着数十名乐姬手持各种乐器款步而行，当中有人轻纱罩面，随着丝竹乐声缓缓起舞，身形曼妙，舞姿无双。场面一时热闹非凡，惹得不少路人驻足、簇拥观看。
待车队行至眼前，罩住车身的紫纱被风吹动，纱帘飘扬，车内的人影影绰绰，却看不真切。纱上以金线密织的龙纹随风摆动，仿佛下一刻便要腾跃到空中。
这一切无不彰显着车内人的身份，引得道旁翘首以望的众人纷纷下跪，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听着车轱辘压过青石地面的隆隆声，屏息凝声，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待声乐行远，人们方才起身，开始讨论方才经过的车队。
“这阵仗……啧啧，就是传说中的凤鸾夫人么？早听闻永陵王妃喜好奢华，却不想竟奢靡至此。”
“可不是么，只可惜没能见识一下她的容貌，你看她身边的侍从各个都是美人，不知这凤鸾夫人该是怎样的绝色。啧啧啧，可惜啊，可惜！”
看他说的忘乎所以，旁边的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找死么？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如今皇帝允永陵王摄政，事事依赖于他，更是封了这王妃为国夫人，如今天下尽在他手，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听他这样提点，方才出声妄言的小贩心下一吓，不由噤了声，看了看左右后快速走开了。
虽然两人对话的声音细如蚊呐，却被身后的慕容瑾修真切地听了去。
没想到，刚出门就遇上了凤鸾夫人的仪仗。三年前，永陵王率兵平定了那场骇人的东宫之变后，将操控天下的权柄稳稳握在了手中。这样风光无限的时刻，王妃却突然离开了都城去往佛寺静修。而如今看来，她这样哪里像是从佛寺精修回来的样子？且不说她今日入城的奢靡阵仗，光是着金雕玉饰的龙纹帐车，就足以看出如今永陵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看了看宝銮车远去的方向，慕容瑾修轻叹一声，翻身上马，追着大漠城主的方向绝尘而去。
幽呜凄清的萧声婉婉传来时，如同一张有魔力的网，顿时摄住了雪尘的心魂。仿佛自己心底被牢牢包裹起来的记忆突然被这啸声切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透出了隐隐的光。
在哪里？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首曲子？
雪尘一时失神，想要听得更真切，便循着萧声走出了迷楼。
穿过了迭回的长廊，走过了绵延的宫墙，在乐声大起的宫墙外停了下来。
凤栖阁。
雪尘抬头，看见高挂的门匾上用古风体写了这样几个字。
庭院里似乎种了一大片梧桐，开的及其繁茂。有不少枝叶已经越过了数丈高的宫墙伸展到庭外来，巴掌大的梧桐叶如同无数只手，在风中冲她招展。
自守护迷楼以来，雪尘曾无数次从迷楼顶俯瞰着整个宫殿，却从不知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推开了厚重的宫门，提着白色的裙裾走了进去。
“呀！”当她迈入宫门的那一刻，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同时，受到外来者的扰乱，宫内的萧声戛然而止。
在这座近百尺宽的庭院内，一株巨大的梧桐拔地而起，扶疏的枝叶冲云而上，在宫楼顶四散开来，如同一柄红色的巨伞罩住了大半个凤栖阁，映红了她头顶的天。
“什么人？”头顶传来慵懒的女声，质问着。
雪尘抬头，头顶红色的桐叶随风微动，如一团流火映入她的眼。流火中，有一个紫衣妇人疏懒地倚在树干上，衣服上流彩丝线钩织的大朵牡丹在一片火红中盛开地分外妖冶。妇人斜睨树下的人，手中的碧萧有一下无一下地敲击着树干，发出了轻微的钝响。
“我…我是被刚才的萧声引过来的…”树下的雪尘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自从被安置在迷楼后，除了服侍自己的宫人和偶尔出现一次的永陵王之外，她几乎没有和其他人言语过。
树上的人却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细细打量起这个闯入者。突然想到什么，她双瞳猛地一缩，从树干上坐了起来，“莫非，你是迷楼里那个人？”只一个恍然，紫衣妇人就已到了雪尘身侧，凝视着她。
雪尘愕然回望，暗自握紧了袖里微微鸣动的短匕周遭的空气突然凝聚了起来。从未有人这样悄无声息地接近而不自知，快得就像她一直站在自己身侧，从未移动过分毫。
“你是谁？”雪尘反问，脸上有掩不住的警惕与戒备。
紫衣妇人掩面低笑，狭长的眉眼衬着眉心的花钿，满目风情：“看来是了！怎么，他既带了你回来，却没跟你说起过永陵王妃凤鸾夫人么？”
“凤鸾……”雪尘喃喃，然，只一瞬，袖中的短匕就已跳入她掌心，直指眼前的凤鸾，目光凌厉，低呵：“我是问，你是什么？”
在轩辕匕从雪尘袖中划出的一刹，随着一声低低的龙吟，盘踞在短剑上的龙形雕饰似乎被唤醒，龙眼处镶嵌的红色宝石忽然发出了黯然的光芒。
“啊……”似乎被那样的光吓到，凤鸾抬手用宽大的袖袍掩面急退数步，待身形稳定后方才慢慢放下衣袖，惊讶地看着对方手中的短剑。
“轩辕匕！”识得对方武器后，凤鸾目光上移，定格在持剑者的脸上。
“居然是你！”细细辨认后，凤鸾目光如剑，绝色的脸上顿时溢满了怒气，眉心的花钿似是要泌出鲜红的血来。狠厉地将衣袖一翻转，数丈外的雪尘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一击，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在质问别人之前最好先弄清自己是什么东西！”凤鸾一步步逼近躺在地上的雪尘，俯下身用手中的长萧挑起她的下巴，幽艳狭长的凤眼里满是不屑：“别以为你剔除了妖骨我就认不出，趁我未决意杀你之前，滚回你来的地方去！”
语毕，凤鸾拂袖而去。留下地上的雪尘兀自出神。
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认得我？谁剔除了妖骨？
白衣女子蓦然抬头，目光冷冽如星：谁是妖？
永陵王跨进凤栖阁时，美人榻层叠的帷幔后飘出了缈缈的烟雾。多年来，虽时常看见这样的场景，可他仍旧不太习惯阿芙蓉的奇怪味道，不由被烟呛了呛，轻咳出声。
芙蓉帐中斜靠在榻上的人被惊动，懒懒地抬了抬眼，看来人高冠广袖，丰姿英伟。
“南巡回来了？”朱红的唇间缓缓吐出一口烟，药物作用下的双眼迷蒙，别有风情。
早已习惯这样放肆无礼的态度，永陵王也不责怪，微一拂袖，左右的侍婢便鱼贯退了出去。
“她离开前最后见的人是你，你跟她说了些什么？”来人站在帷幔外，手中握着一方锦帕，上面的墨迹才干——那是片刻之前从迷楼拿出的辞别书信。
“哦，走了？”美人榻上的凤鸾眼神涣散迷离，慵懒开口：“我闭关修行三年不知世事，怎么，如今王爷回宫第一个要去的地方，竟是迷楼么？”
“凤鸾！”一时气急，却又极力压制了下去，永陵王目光凛凛，冷冷出声：“她是我手中最好的一柄剑，你却赶走了她！”
“越是锋利的剑越易割伤持剑者的手。”女子慢语，染着蔻丹的长甲轻轻敲在烟筒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既然敢用这把剑，就不怕割伤自己的手。”永陵王看着帐内的人，言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雪尘心性至纯，绝不会有背叛我的一日。”
“呵呵……”女子轻笑出声，眼波流转，“色令智昏呐，王爷，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从未有人敢这样顶撞自己，永陵王禁不住呵出了声。转眼看到袅袅轻烟后女子手中的白玉烟筒，不由蹙了眉：“你怎么又抽上这个了？”
“不然还能做什么呢？”女子低头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看着轻烟在空中飘飘荡荡，慢慢聚集成了一个人形。凤鸾痴迷地看着虚无的空中，目光涣散而痴迷，由衷地轻叹了一下：“真像他啊……”
听到自己的王妃这样直白地提起另一个男人，永陵王却只是抬手掀开帘子，从她手中轻轻抽走了烟筒，“如今大业已成，天下尽在我手，你何不去找他？”
时至深秋，夹着微微雨气的风吹入凤栖阁，卷起了阁内层层叠叠的纱幔，凭空增添了几分凄凉寂寥。
“找到又怎样呢？我万年不死，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难道要我跟他厮守一世，然后眼睁睁看他老死去？几五年的时光对我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既然明知没有结局，我又何必去搅扰他平静的一生呢？”缓慢地说完了这些话，女子神色涣散地看着窗外淅沥的小雨，嘴角泛开一抹凄苦无奈的笑，原本干涸的眼角有了氤氲的湿气。
“所以找到又怎样呢？”她冲眼前的男子伸出手去：“息夜，还是还给我吧……落花微雨燕归去，从此天涯各一人。有了这支烟筒，至少我还能骗自己又看见他了……不然我还能怎样呢？”
抽回烟筒，她俯首吸了一口，声音渐渐迟缓低迷了下去。
“千羽……”第一次听到她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息夜不由哑然。
这是至她归来五年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五年来，她是他的谋士，是他名义上的王妃，是他并肩浴血的战友。五年过去，他们携手握住了天下，然而面对这样的时候，他却不知该怎样以朋友的身份去劝解她。
走出凤栖阁，息夜神色凝重，对着等候一旁的人吩咐：“备马，去罗浮城。”
俯首听命的人微一愣，“是。属下也正要禀报，城外的探子方才传来消息，雪尘姑娘的确是向西而行。”
柏息夜回首看了看凤栖阁中遮天蔽日梧桐后隐现的迷楼，握紧了手中的锦帕，英挺的眉宇间神色交集，“我当然知道！这天地虽大，她却只有一处可去。”旋即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问：“毓琉近来可好？”
猛然听见问自己，俯首的人身姿一凛，“即将大婚，毓琉她很开心。”
“恩，很好，她生性少语，我很少见她这样开心。这次罗浮城你不必跟着去了，留下来帮着她料理大婚事宜吧。”柏息夜看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男子，目光中透着几分凌厉：“我将唯一的妹妹交给你，亦舟，你可别辜负了她。”
“是，亦舟不敢。”被称为亦舟的男子俯首更深，恭敬地答道。
待众人离去后，一直屏气凝息候于殿外的宫婢们长舒了一口气，蚊呐般地议论开。
“还好王爷没发脾气，我还真怕王爷处置王妃。”
“你胡说什么？”另一个宫婢开口，“王妃自打入府，五年来盛宠不衰，王爷怎么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处置她。”
“王爷虽然常来看王妃，可是入宫以来，王爷从未在凤栖阁留宿呀！甚至听说，以前在王府的时候，王爷就没在王妃房里歇过，这算哪门子的恩宠啊……”
“作死么？”急急呵断她话的婢女左右环顾了一圈，再压低了声音：“这样的话也敢胡说！”
突的这样一吓，原本多言的宫女不由吐了吐舌头、噤了声，有些畏惧地看向殿内，殿内锦帐轻舞，有袅袅的薄烟从帐中飘出，瞬间消散。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有凤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