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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还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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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灼灼,观日峰这套基础剑法走的是以势迫人的路子,有点虽千万人的意思,搭配心法威力确实不俗。邹云虽然性子宽和,但自小习武,也颇有威势。破风之声阵阵,长剑铮然,如果是初结元婴时的我想必还会费力应对,如果是冰原三年后的我,大概不会在意——只是现下——
我横破冰于身前,挡住这一剑,然后毫不意外看到邹云选择了顺势下移,袭向腿部。相交十三年,切磋十年,我们对彼此路数都十分了解,照往常我就应该挥剑向下格挡,然后他后退一步,再以其余剑招相应。只不过自从魔宫地牢逃脱后我灵脉受损,兼气力不济,如果以灵力相拼,大约会迅速败退——千锋不败的名头,总不能葬在我手上,况且我表面上境界要高些,纵然内里早已破败不堪,也不能败在这里。
心念电转之间,我已一剑挥向他左臂,他上身微微一闪,却还是被寒冰灵力侵染,一半衣袖皆是寒霜,被剑鞘击退半步,而桃林还是递了出来,燎了我一点裙角。
不等他张口好似要说些什么,我一反手打了出去,剑鞘直指他的咽喉,然后欺身上前,另一只手打算按上他肩头卸下关节,邹云闪了一下,剑鞘从他颈侧滑了过去,我的手指似乎就要扭住他的肩膀,但是又差了那么一分。
当下我未敢犹豫,剑鞘向回一收,打算格住他的脖颈,然后把他按在地上——这个姿势非常地缺乏美感,如果是从前我绝对不会这么做,从前我恪守君子之风至迂腐地步,且不提授受,就论仪态端方一点,就绝不能允许自己做出这般无赖拼斗之态。只是今日对阵之人毕竟是师兄,以他招式修为,想必不会轻易为我所制,若是观日峰亲传在演武场之上被人制住,大概不会是什么美谈。
邹云年纪毕竟比我大些,身量要高出不少,此时这个身体紧贴的姿态,倒仿佛是幼年的我依在他胸口仰望着他,满怀恐惧至泪水快要枯竭,却在他怀中渐渐安定——如果忽略我架在他后颈的破冰的话。
我默默哂了一下,一只手复又按上他手臂,微微侧身试图把他按倒,却不想他这时不知为何,没有用桃林横隔我腰际逼退我,也没有格开我左手,反倒是把长剑收于身侧,像是怕伤到我似的,我听他低低唤了声阿问,语气甚至带些讷讷。当下未及反应,况且之前动作本就行云流水,又未遭打断或是反抗,于是我回过神时,邹云已经被我反压在了地上,我一只手扭过他手臂,另一只手握着破冰剑格在他脖颈上,膝盖抵在他后腰。见他并未挣扎,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微微有些茫然——这到底算不算是赢了?
心中仍是惘然,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我单手把破冰出鞘几分,锋刃黯淡无光,而清厉之气犹存。心中不禁一痛,我缓缓眨了下眼睛,挥去这一瞬间骤然的悲哀。而后以剑刃挨上邹云后颈,再向前推了半厘。
“师兄,我……”出此一语,忽觉语气茫然软弱至陌生地步,当即微敛眉峰,语调重归凝定冷肃,依旧是冰原上负雪而立,破冰剑刃有幽冷流光的潜行者:“认输吗?”——恍惚间又是苍凉满眼,仿佛没有起始,也没有尽头,在空白之中有强烈血气,我那时在干什么?手中破冰紧握,气息冰寒接近停滞,出手皆是杀招,肩头血迹蜿蜒至指尖滴下,昏睡复又醒转,触目仍是冰原,无尽的冰原——唯一的艳色只有血迹——无有活物。
“阿问,阿问?”听他略带无措焦急声音,我才发觉我此刻已然全身僵硬,剑刃划破他后颈,是一道明晰血痕,手指因用力过大甚至不敢放松丝毫险些痉挛——因为沉溺于回忆之中而误伤同门,没有半分冷静清明,我真是太糟糕了。
我立刻还剑入鞘,而后僵立在一边,甚至不知道该致歉或是怎样。此刻我脑中混混沌沌,甚至隐约又有些狂躁的迹象,浑身几乎都在颤抖,只有握剑的手是稳定的,一如那时将剑插入敌人或是妖兽躯体时那样稳定。
“阿问,不要怕,你这是在天望,已经不是冰原。”他目光温柔澄澈,语调比平日轻了不少——我知道这是在天望,如果这里不是天望,我为什么要害怕?我怕自己会真的杀死他,我怕自己控制不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轻轻拿开他放在我肩头的手,大约是勉强笑了一下,几乎是十分狼狈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