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如故》銭闪闪

19、第十八章 骊歌一叠

　　“师傅，我的一生真的只能不停的与他人分别吗？”
　　注定，或许是一种最可怕的诅咒。你知晓前因，知晓后果，却只能老老实实地从头走到末尾，没有反抗的权利，没有选择的权利。
　　“轮转王，您命我们去寻的魂册已经寻到，请您过目。”
　　骊歌一叠，坐在贴地而放的蒲团上，从调息中悠悠醒来，接过小鬼手中的魂册，细细的看着。
　　“原来，她去了那里...咳...咳咳咳...”骊歌突然单手拿着魂册，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小鬼看到此番情形手足无措，不知是否该上前查看。
　　这地府设有轮转王一职，专司万物轮回，经过轮回之道的万物，都会形成一本魂册，魂册上只记载了，何物何故何去，其中并无详情加述，万物之命运非轮转殿的管辖范畴。
　　而每三千，地府会发生大战，那些觊觎轮回之道秘密的生灵，会组成数量庞大，修为不低的侵犯大军，进犯地府。作为守护者，轮转王必须随时都有能够应战的能力，因此轮转王自封鬼仙灵体在轮转殿中，而魂魄则凝聚成妖，在天地之间四处修行。每当魂魄的灵力消耗至不能维持身体，不管身处何地，由不得意愿何否，都会归位到轮转殿的本体之中，在轮转殿吸收阴脉中的鬼气凝聚灵力。
　　而到了三千年大战之期，从提早一百年开始备战一直到大战结束，期间轮转王不再四处修行，专心的备战，尽量使得杀戮中，部将的伤亡越少越好。
　　剧烈的咳嗽使得骊歌看上去呼吸十分的急促，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晕了过去。小鬼立马四下唤人来救治，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取来的魂册放回归档处，若是魂册受到损毁，可不是魂飞魄散这样的惩罚就可以抵过的。
　　骊歌转醒，望着终年不散，黑雾缭绕的轮转殿，心道：是啊，人间那么繁华，还有挚友笑靥。慢慢伸出双手，在眼前虚空抓翻，喃喃道：“只有抓不住的雾气。纵然我只能与他人不停的分别，至少也熟识，也曾...”声音越来越小，模糊得连是否说出口都不知道。
　　又休息了一阵，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动手捋了捋衣衫，一步步沿着路走。
　　“轮转王，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要回去，回人间去。”
　　“您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在凡间维持，这才会归位...”看着轮转王的面色越沉，小鬼也不敢多言，只好闭上嘴默默的退下了。
　　世间皆有法则，当然也有交易，小五可以与阎君做交易。那么骊歌也可以和天道做交易，骊歌献祭了三个量劫作为条件，询问豆然的魂归之处。
　　之前的魂册，就是豆然的。她去的地方，骊歌也无能为力，纵使专司轮回，统领一方地府。
　　摸了摸胸口已经重新长好的皮肉，回想起献祭时的剜心之痛，身体还尚且虚弱，当下灵力耗散，重返人间之后，还有三个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量劫。
　　此时，当真不是还阳的好时机啊。那颜颜怎么办，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不陪在她的身边。要回去，即使忍受魂魄不稳撕裂般的痛。
　　捂着胸口毅然慢慢地走向清净之处，撕裂空间，回到人间，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那具身体，招呼道：“莫，我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
　　“主人，巷主运转灵力，重新支起了酒巷的结界，之前四处走散的巷中人又纷纷归来，现下人回来之人虽是不多，但之前发出召回的众人的信件大多都收到了回复，此时因都在归来的路上。”莫用平静的语调叙述着。
　　骊歌听完点点头问道：“巷主又能支开结界，想必卿颜一定是醒了吗？她怎么样？”
　　莫木讷的脸色微微闪过一丝异色回道：“卿颜仙子已经没有了魔化之忧，不过似乎与原本的身体不太契合，总是离魂在外。她来剑无阁找过主人，得知主人为了她，耗费灵力暂时魂归本体，难过了好一阵子，每天都以魂魄之态前来打扫，她说月末...月末...”
　　骊歌看着，一向如同傀儡般的莫说话竟然也会吞吞吐吐，不由得讶异道：“月末怎么了？”
　　莫一咬牙继续说道：“卿颜仙子说，主人一直对她多加照顾，说月末与主人大婚，若是主人那时还没有回来，就由莫先替主人行礼，等到大婚之后，她好名正言顺在剑无阁等主人回来。”
　　听完莫的回答，骊歌一愣，随和心中涌上的是难以平衡的激动，环顾四周，整个剑无阁被收拾的井井有条，似乎比自己离开的时候更加好。想到卿颜刚刚没事，就整日为自己操劳，心中又是一阵心疼，不过更多的还是暖暖的高兴。
　　“莫，今日是初几了？”骊歌好希望日子能够过的快一些。
　　“主人，三日之后，便是月末了，巷主和倾儿姑娘一起在帮忙张罗着各种事宜。”
　　三日后，是快，心中虽是想要这一天早一些到来，可是当听说三日后，便是婚期，还是止不住心中一跳，这也太快了吧，还好，自己拼着魂魄不稳硬是回来看看，若是完怎么一点点赶不上，那该有多遗憾啊。
　　“莫，你继续留在这里，我回轮转殿在调息三日，三日后大婚之日，我会回来，你先不要告诉卿颜，我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将事情交代给了莫，又撕开虚空回到轮转殿中，心下澎湃，想着三日后的大婚，自己完好无缺的出现在卿颜面前，一定能给她一个大惊喜。
　　想到将要牵着卿颜的手，向天地日月盟誓，那一份激动难以按捺，若是不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调息，三日后如何能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只能暂时抛开杂念，守心中清明，调息起来。
　　“卿颜，窗花都剪好了，我们一起去剑无阁贴吧。”云倾儿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竹编的小娄匡，里面红艳艳的，都是些大红囍字，还有喜鹊站在梅花枝上的“喜上眉梢”一类讨吉利的小贴画。
　　“恩，好，我们一同去。”卿颜放下手中还在改的嫁衣，飘在云倾儿后头，一同出门。
　　走在一日比一日热闹的巷子中，遇到巷中街坊，都纷纷的像卿颜道喜，说些吉利话，白头到老，举案齐眉一类的，明明是不远的路，生生走了好久却还没有走到。
　　见到一辆凡世的马车在入口处停下，料想又是一位归来的昔日故友吧。张望着想看看究竟是谁回来，撇间下车时，一位年轻公子撑开了一把油纸伞。卿颜立马低下头催促着云倾儿赶紧去剑无阁，说是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多红纸不知道要贴到什么时候呢。
　　进了剑无阁，卿颜似乎没有什么精神，云倾儿只道是她改嫁衣做针线活累了，让她不必劳心这边，暂且歇歇。喊来了莫，一起去贴红纸，布置喜堂，新房。
　　从大堂开始，一路布置到卧房，天色已经渐暗。云倾儿和莫把房中的灯一盏盏点上，再继续贴装饰的红纸。卿颜厌厌地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眸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等到云倾儿和莫两个人把最后的卧室也装饰一新，二人看着满屋的红纸在烛火照映下，一片喜气洋洋。云倾儿轻轻的唤了声：“卿颜，醒醒，这里都布置好了，我们回去睡吧。”
　　卿颜似乎是睡的极浅，闻声便睁开了眼，看着满屋子的喜气，盯着案上那对未点燃的龙凤烛像是就此移不开了眼。
　　云倾儿见状用手在卿颜的面前挥了一挥，笑道：“卿颜，卿颜，你怎么看呆了，是不是迫不及待的就像要当新娘啦，还有一天，过完明天，你......”
　　卿颜回了神，直坐起身来，敛了敛眼轻轻地说道：“倾儿，大婚这么大的事，我还是等骊歌回来再说吧，这里先这样布置着不用动，我想一个人去走走。”言罢便起身离开，走地不快，却没有人跟上去。
　　“莫，卿颜刚才说什么？这婚礼是不办了？”云倾儿捏了捏自己脸，看是不是自己睡着，还是出幻觉了，捏疼自己的自己，打了一个激灵。
　　“云姑娘 ，卿颜仙子是说等主人回来，办这婚礼，她应该是想念主人了吧。婚礼需用的一切事宜都已经备好，主人已经传信给我，说大婚之日一定会回来，让我先不要说，到时给卿颜仙子一个惊喜。所以，你不太担心。”莫木纳的回答着。
　　云倾儿揉了揉自己的脸道：“骊歌已经能给你传信了啊，那应该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太好了。刚才可是惊到我了，我得回去和阿酒说说，一切照旧，到时给卿颜一个惊喜。”
　　卿颜独自飘在巷子里，飘着飘着不知怎么就看见了那颗眼熟的槐树。正踌躇要不要进去看看，听到一阵瓷器碎了的声音，忍不住心中好奇，还是飘了进去，悄悄的隐在角落了，生怕惊扰了他人。
　　“哎，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说是整理这医舍，反倒是砸碎了那些罐子，可惜了这些药了，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呐。”
　　卿颜看着絮絮叨叨的叶尘，嘴角一扬。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叶尘提了声问：“是哪位巷友深夜到访？叶某今日刚回，医舍中尚有些凌乱，不介意的话，进屋喝杯热茶如何？”
　　见被发现，卿颜从暗处飘了出来，飘至叶尘面前道：“叶大夫，舟车劳顿，怎么大晚上的还一个人在收拾医舍？”
　　叶尘见来人是卿颜，可却是魂魄状态问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卿颜伸出手摸摸了叶尘的脸道：“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同样可以触碰到你啊。”
　　被人突如其来的一摸脸，本能的吓了一跳，可左脸传来的冰凉，让他却舍不得抽开身。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似乎是陷入了尴尬，却没有人想要先动。
　　良久，叶尘开口道：“喏，那里有躺椅，你先坐会儿，我有东西要给你，进去拿一下。”总要有人先动，叶尘开了口，转身进了房内。
　　卿颜坐在院子里那张竹制的躺椅上，偏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真亮，比屋里的烛火亮多了。
　　从屋内出来，叶尘走到卿颜的边上，拿出重新编了绳子的无事牌，挂在卿颜脖子上，说道：“这无事牌利鬼，你好好带着，可以滋养魂魄。”
　　看着挂在脖子上的无事牌，绳子已经重新编过，牌子的右下角刻了一朵小小的扶桑花。作势要取下说：“这是叶大夫亲自刻的？卿颜怎么好意思收下这贵重的东西呢。”
　　叶尘一愣，没想到卿颜会要取下，口不择言道：“一块槐木而已，何谈贵重。叶某清平，卿颜仙子即将大婚，小生也没有什么送的出手的贺礼，技拙乱刻，权表在下心意而已，望仙子莫要推辞。”
　　“叶尘，你真要我收下？”卿颜看着叶尘问道。
　　“呃，是。”叶尘不明所以的回答。
　　“好，我收下了，就当我们重新做了邻居，你给我的见面礼。”说罢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轻轻的福了福身，道谢离开。
　　卿颜看着胸前的无事牌，慢慢地飘回素沅阁，这份贺礼收下了，那场大婚就不必了吧。可是该如何向大家解释呢？还好骊歌不在，先用这个借口拖一阵子吧。
　　月末，三十。这日酒巷本该有一场隆重的婚礼。
　　一早，剑无阁张灯挂彩，一片喜气。
　　没有高头大马，新郎着了喜服，在一堆巷邻的簇拥下，行至素沅阁门口迎亲。
　　众人都帮着喊，新娘子，快出来，新郎官来接你回家咯。
　　卿颜见外头闹的厉害，想是避而不见也不太好，叹了口气，还是飘了出门，看着门口聚着的巷邻，卿颜还是咬咬道：“各位，各位，卿颜之前说了，这事暂且放下，等骊歌回来再提。”
　　卿颜没有敢去看众人的表情，中间站着的莫，她更是一眼都不敢看。
　　新郎开口道：“颜颜，我...”
　　卿颜面露愁色道：“莫，我想再等等.......”
　　“好。”
　　不一会儿，表情木纳的新郎向四周的巷邻告罪解释，道是，之前卿颜确有说过，要等主人回来再行大婚，自己只是看众人筹备多日不忍辜负，故而自作主张，请各位先行回去。见云倾儿和宋酒张口要说什么急忙道：“这么多巷邻陪着闹了半日，多半是有些饿了，还劳烦阿酒和倾儿替莫请大家去酒楼开席吧，莫在这里还要向卿颜仙子赔罪。”一作揖到底，见此两人不好多说，引了巷邻往酒楼去。
　　直到原本热闹的门口，只剩下二人，骊歌与卿颜。
　　“骊歌，谢谢你。”卿颜有些紧张地搅着衣角。
　　“没事，颜颜，我回来了，你高兴吗？”骊歌宠溺的摸摸了卿颜的头发。
　　“当然高兴，你可是好全了？”见骊歌没有什么异状，卿颜见好友归来心中也慢慢放开紧张，与之交谈。
　　“自然是好全了啊，卿颜，谢谢你。”
　　“谢我什么？”
　　“自然是谢你，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提我打理剑无阁啦，那里一尘不染的，竟比我在时还要好呢。”
　　“你为了我做了太多，而我只做了那么一点点我能做的而已。”
　　“颜颜，你要和我生分了吗？这都计较。”
　　“没有，没有，骊歌，对不起。”
　　“你看你，还说没有要和我生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还和我道歉，走，罚你陪我去酒楼吃饭，一会儿啊，我就不说话，还装成莫的样子，你可千万演好了，不要被大家发现啊...”
　　骊歌就这样拉着卿颜的手，向酒楼走去。
　　卿颜这一顿没有拜堂的喜宴，你在，我在，就很好。
　　卿颜当听见新郎叫她颜颜的时候，她就知道，骊歌回来了，莫，是不会这样喊她的。
　　骊歌当听见卿颜喊她莫的时候，他就知道，卿颜不愿意嫁了。
　　骊歌自己认下说是莫，总好过卿颜当众说，自己不嫁了。要等自己本尊回来，就是自己还有希望对不对。
　　骊歌说谢谢你，藏在心里没有告诉卿颜的是，谢谢你，卿颜，谢谢你，曾经想要嫁给我，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至少，曾经，有那么个一个念头，你想要嫁给我，这就够了。

　　骊山清歌几人忆，一朝痴心结宿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