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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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垂花门前，就有一个十七八岁长相甜净的丫头走上前，看了眼迟迟，热心地问道：“可是七姑娘回府了，老太太正等着呢。”
迟迟一路捏了把汗的心，随着这句回来了，竟神奇般地放松了些，这里原就是她在古代的家，不管喜欢不喜欢，再怎么逃避，总是要回来的。转念一想，古人重血统名声，要真不用回来了，肯定更不好了。
卢大娘笑眯眯地携着那个丫头的手，亲密地说道：“白芷，老太太一时半刻都离不得你，今儿怎么出来迎人了。”
白芷看了眼小荷，淡淡一笑道：“不过是老太太抬举，哪就真离不了，再说哪个太太姑娘来老太太这里，我没迎过？”
卢大娘看她的目光，心里明镜似的，倒忘了她们家有个在山上服侍七姑娘的幺女。
绛紫色绣着寿字的厚重门帘挑开后，白芷说道：“七姑娘回来了！”
迟迟缓步走了进去，只觉得一股暖香扑面而来，浑身说不出的通泰舒适，屋子里早坐满了人，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的，随着她的进入，瞬间安静了下来。
迎面大炕上，正中一张方桌，五个身着海棠红立领袄裙，带着明晃晃金项圈金锁的小姑娘围坐在一起看当中两个稍大点的姑娘打双陆，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坐在炕头，慈祥地看着她们。
见她进来，大家都停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迟迟知道，边上那个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挽了个圆髻只簪了根翠玉寿字簪的便是许府的老太太，她身着家常的半旧赭色衣裳，显得简单慈和。
迟迟在门边解下披风，再一步一步稳当地走到屋子正中，站立中未动，过了一会儿，才有个小丫头拿了个拜垫放在她面前，她这才缓缓跪下，磕了一个头后说道：“祖母安好！不孝孙女迟迟回来了。”
老太太伸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慈爱地说道：“这孩子，怎地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快起来！”
迟迟顺势站了起来，大大的眼睛清灵灵地看着她。
老太太招手把她叫到面前，握着她的手道：“当年，把你送走的时候，脸还没有巴掌大，今儿回来，倒快长成个大姑娘了。”说着，用帕子点点眼角。
迟迟看着从她进门起就端坐在炕上动都没动的老太太，在看看炕上从大到小齐整的姑娘们，晚设的拜垫，当年那个仅凭几句流言，就将亲生的孙女，病弱的小孩送出去的事实，大眼眨巴眨巴，好容易聚起了点水雾，才带着丝哭腔道：“孙女不能承欢膝下，还劳祖母惦记，实在是不孝。”说完，抽出姜黄色的丝帕，抹了抹眼睛，姜汁沁入眼内，顿时泪如雨下。
老太太忙搂了她，哄她道：“好孩子，都回家了，莫哭，以后都在一处了，再不会送你出去了。”
迟迟方抽抽噎噎地收了泪，另拿了蓝色的棉帕，细细把泪拭尽，转身从小荷手中拿起一本《无量寿经》并一个秋香色的抹额，双手奉上道：“孙女身在庵中，时刻想念祖母，这是给祖母抄的经书，做的抹额，只是孙女学艺未精，做的不大好。”
说完，装作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反正她又不是绣娘，与其让她们挑三说四，不如自己承认自己手艺不好。
“真是好孩子！”老太太接过东西，随手放在炕头多宝格上，拉着她坐到身边，细细打量着她，微红的眼睛含着一包秋水，嫣红小嘴，似张未张，半大的孩子，还未长成，便天生一种我见犹怜的风情，像极了当年丰胸肥臀，眼眉含春，举手投足都自有一股风情的周姨娘。
嘴角的笑容略淡了些，说道：“好个齐整模样，”说完这句，转头看了看炕上的女孩子们：“可把你们全都比下去了。”
座上的姑娘们自她进来起，就在看着她，如何没看到她的模样？一听这句，脸上便带了出来，有不高兴的，也有不在意的。
五姑娘许珍噘嘴道：“祖母这是得新忘旧，七妹妹一回来，倒衬得我们成了烧火丫头，就算是这样，老太太还要说出来，我不依！也不服！”说完，摇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
迟迟见她开口，就知道是前大太太留下的嫡女，家里排行第五的五姑娘，比她大半岁，同样是丧母，她倒是老太太带大的，自小千娇百宠，最是会撒娇卖痴，老太太也最是宝爱。
果不其然，老太太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像宠小孩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道：“罢，罢，罢！多大的人儿，还惯会像小时候一样歪缠，小九都要比你懂事。”
九姑娘许琬一被点名，眼睛发光地看着迟迟道：“七姐姐就是漂亮啊，我就喜欢看七姐姐，我才不像五姐姐因为祖母夸了别人就不高兴。”说完，又直愣愣地看着迟迟。
迟迟看她不过四五岁，是座中最小的一个，便知她是现任大太太袁氏所出的嫡女九姑娘许琬，只见她胖乎乎的圆脸，目若点漆，眉心点了颗胭脂痣，她看着这么萌软的小孩子，觉得心都要化了，笑眯眯地对她说道：“九妹妹也很好看，像观音座下的龙女一样好看。”
许珍“哼”了一声，直接说道“马屁精！”
迟迟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也不知道这一句是说她还是九妹妹，或者是她们俩。她早知道回来了会被排斥，会被刁难，只没想到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上，她虽说两世为人，但生活都很简单，哪经过这种打不得骂不得，不能还回去的一个小姑娘的刁难？
这个家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说的好听点有骨血亲情，但哪有不处出来的骨血亲情？这满府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姑婆对她的十之一二，甚至不如静云师太和奶娘张嬷嬷。
所以再说得好听是一家子姐妹，有个屁的姐妹情，还不如陌生人呢，起码陌生人不会无缘无故为难她。
老太太宠溺地弹了一下许珍的头，说道：“多大了，你看看你六妹妹和七妹妹，一个赛一个地稳重，你还比她们大呢，像个猴儿似的顽皮。”
迟迟看了眼在角落的许琏，两个人相视一笑，莫名地有惺惺相惜之感，谁想懂事稳重，不过是没人宠着惯着，只好长大稳重了。
老太太点着人跟迟迟说道：“莫理她，来认认人，这是你四姐姐许环，六姐姐许琏，八妹妹许珊，九妹妹许琬。”
迟迟和这些姑娘们厮认一番后，老太太指着许珍道：“这个是你五姐姐许珍，因她母亲去的早，我舍不得狠下心管束，最是爱玩爱闹，有口无心的，说什么你别放心上，她没坏心的。”
迟迟忙含笑应了，说道：“姐姐妹妹在一起，很是热闹，我很喜欢。”
四姑娘许环半含酸道：“说起来七妹妹刚生下来就没了姨娘，一个人在庵里长大必是过得清苦孤单的，也是怪可怜的。”说完，不屑地看了许珍和老太太一眼，这也是个没娘的，怎没见多疼疼？转而又目光灼灼地盯着迟迟的发钗道：“你头上的钗花真别致。”
迟迟看她头上发饰并不精致，举手投足显得甚是小家子气，言语中更是带了挑拨，便抚了抚裙摆上的丝绦，上面系的压裙玉，个个都是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再装模作样地饮了口茶，让袖口下滑，露出手上的绞丝镂空手镯，微偏了下头，让头上的金钗上的花蕊动一动，天真地说道：“既不清苦也不孤单啊，姑婆和静云师太都很疼我，我的日常起居，倒多蒙姑婆疼爱打理。”
“是我想岔了，七妹妹，对不住。”说完，抓起她的手道：“你的响珠镯子和发上的金钗真是别致，没想到你在庵里过得这般好，姑婆真是疼爱你，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在心里气个仰倒，这眼皮子浅的，可不是说在家里长大的还不如在外面长大的尊贵，当祖母的还比不上嫁出去的姑老太太？当即收起嘴角那丝淡笑，轻轻说道：“你们姑婆是个尊贵的，手上的好东西多了，你七妹妹得了她眼缘，也没什么稀奇的，横竖过年的时候，她总要过来的。”
迟迟一听，心里便动了怒，这是说姑婆偏心了，她一个出嫁的姑老太太，还得对娘家侄孙女一视同仁，真是好笑，她也不看看她自己的手指伸出来，有没有一般长，自己的心都偏成什么样了，想到这里，便装不懂地说道：“姑婆常在庵中住，倒是我偏了她老人家不少好东西，还劳她照顾，老太太，等姑婆了，我们可要好好谢谢她老人家。”
老太太一冷，随即看了她一眼，笑团团的一张脸，仿佛什么都没说一样，却是抽得她老脸有点疼，她的意思就是：姑老太太是赵家人，养的是姓许的孙女，还要被人倒把一耙，埋怨没有一视同仁，她重新审视这个自称姓许是她亲孙女的人，却处处维护姑老太太的小孙女。
这孩子年纪小小，容貌令人惊艳，气质上佳，又沉得住气，礼仪规矩见识，样样不缺的，想也知道是尽心教养过的，又看了下同是庶出的许环，锦衣玉食长大，却总盯着别人的好东西，看来，气度这东西，还真不是小妇能养出来的。心中又盘算，虽是庶出，出身差着些，却是个可以高嫁的，或许还能结一门得力的姻亲。
想到这里，越发和蔼了，说道：“说得很是，到时候等你姑婆来了，我们家再好好谢谢她。”
迟迟灿然一笑道：“老太太自然比我想得周到，往日里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呢。”
听她们一来一回地讲话，两个小的有点坐不住了，许珊抱怨道：“都是五姐姐非让我们穿一样的衣服，带一样的项圈，还说一家子姐妹，七姐姐也会是这样穿戴的，七姐姐哪有这样子穿，这项圈沉死个人，我脖子都压酸了。”
迟迟看她们衣饰精美，便知是见客衣裳，她本就疑惑，是谁这般作派，把她当客迎，顺便给她下马威，却没想到是五姑娘许珍，她是嫡女，在老太太跟前长大，她是庶女，在山野长大，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难得她还能出手打压，这许府还真是有意思。
后又想起管家的大太太，她的份例什么的可不归大太太管？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回道：“八妹妹，份例的衣服我也有，不过你看，我比五姐姐还高一截呢，所以做衣裳的人不知道我尺寸，做的短小了些，因此，我才没有穿公中的衣服。”
说完，深吸了口气，真是累，许珊却道：“那不是不用穿一样的衣服？我就喜欢我娘给我做的衣服，可是出去见客总要穿一样的衣服。”说完，看着老太太道：“老太太，下次去做客，不要这样穿好不好？”
老太太笑道：“好，都依你，我们八姑娘最爱臭美了。”
“祖母，那说好了啊，我过年出去见客还是在家待客，可是穿自己做的衣裳了。”许珊才八岁，也不是个傻的，点一句就行了，他们三房就一个女儿未嫁，三太太又是个精细的，所做的衣裙，不知道比公中好多少，她是最不耐烦穿公中衣服的，但也没有被人当枪使的习惯，说一两句也就是了。
“好，依你这个小臭美！”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她，眼睛都快滴出水了。
迟迟含笑看着，若说这老太太除了许珍，最疼的就是许珊了，他父亲三老爷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比起大房大老爷这个捐的七品同知，实在是有出息多了。
许环的脸色却是变得红红白白起来，这些姑娘中，就她是只有公中的衣裳的，其他人，都各有人贴补着，唯有自己姨娘，有一个铜子，都恨不得花到哥哥身上，自然没给她留什么。
迟迟眼神越过有点气极的许环，若有所思地再看看庶出二老爷家的许琏，一直微垂着头，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坐在角落里装不存在，迟迟不禁叹息，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嫡嫡庶庶，受宠不受宠，大到婚事小到配饰，种种区别对待，而她，也要开始这样的生活了，不禁头疼起来。
正想得出神，这时，打门帘的回禀道：“大太太和三太太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祖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