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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回宫(下) ...

  •   按理说郁祖儿是太后,不应入住皇后的凤翔宫,而应住在太后的慈安宫。只是凤曦舞自嫁进皇家后一直都住在长宁宫,连凤翔宫的宫门都没怎么踏进过,里面一应装潢器皿都是郁祖儿为后时的风格样式,宫里当差的全是当年她没带去行宫的几个旧仆,这会儿看见她一手扶着郁仟浔,一手牵着泽郡王,还似旧时那般华贵雍容时的慢步而来时,全都激动地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哽咽地念着太后千岁,寿享春秋。
      郁祖儿看得也有几分的心酸。当年她走得实在匆忙,也没空去想扔下的这些老人会否受到郁仟浔的迁怒刁难,本以为今生不会再见,但又怎能料到最后兜兜转转,一切又终归于原点。
      她温了温脸色,亲自倾身扶起前面跪着的老嬷嬷,她记得这人是自打她还是公主时便伺候在身边的,只是当时她身边诸事都由奶嬷嬷把着,显不出她来罢了:“……柳嬷嬷,”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记忆深处把这人的名字挖了出来:“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她长吁短叹地感慨了一番,柳嬷嬷就跟在一边陪着掉眼泪,伸手抹拭泪珠的时候才不动声色地翘翘嘴角,眼里也露出几分讥诮来。
      ……
      泽郡王已经六岁了,按年龄来说早到了去上书房读书的时候,郁仟浔六年来不曾插手幼弟的事情,如今也只是遣人去问了问太后,要不要请些大儒来教导功课。
      传话的婢子还带着郁仟浔手书的一份名单,上面林林总总共列了十几个盛名在外的大儒名士,各个都要济世匡时之才,看来郁仟浔是真用了心去遴选的。
      元夕将一盏上好的毛尖搁到她面前,余光瞥见名单,唇边顿时现了个笑脸:“陛下真是为小殿下着想呢。”
      郁祖儿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复又看了一遍名单,才淡笑着说道:“陛下有心了,元夕,去拿朱笔来,哀家亲自圈几个名字。”
      “嗳。”元夕抿嘴一笑,施了礼后便退下了。
      ……
      郁仟浔拿着太后的批复,第二日便将她选中的这几个臣子叫到了上书房,挑明了跟他们说道:“朕属意尔等为泽郡王师长,代朕与太后好生管教于他,不知几位爱卿意下何为?”
      几人千想万算,却没料到郁仟浔竟然跟他们提这个,面面相觑了片刻后,为首的一人抱拳答道:“陛下有命,臣等自然遵从,只是还请陛下明示,泽郡王此后是否会长居于宫中?”
      “兴许罢,”郁仟浔叩叩龙椅繁复的花纹,淡漠地说道:“太后在凤翔宫养病,泽郡王自然要去侍疾。”
      话外之音便是若太后病好了,回了行宫去,泽郡王的去留就是未知数了。
      为首之人姓陈名纲,是安庆陈家嫡出的二少爷,在一众臣子中家世算是顶顶拔尖儿的了。安庆陈家是名门望族,陈纲的曾祖以前还尚过公主,是正儿八经的钟鸣鼎食之家,说起来陈纲与郁仟浔还是五服内的血亲呢,他也勉勉强强可以算是个皇室宗亲。可陈纲因着自幼身体欠佳,被父母送到安庆郡最大的道观——五福观去安养身体,因为平素甚少在府中生活,所幸也没沾染上什么不良的癖好。陈纲十五岁时终于将体内的痼疾养好,后年他师父故去,已经十七岁的陈纲遵照师父的遗愿上山封观,闭门谢客,参悟天地至理,熟通百家经典,如此三年,复又出焉。陈纲记挂着师父的教诲,拒绝了靠家族荫蔽得来的大官,自己一个人顶着同宗兄弟的冷眼嘲笑如寒门子弟般下场考试,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连中六元,光耀门楣,人送外号“陈六元”,可谓是羡煞旁人。
      他在弱冠之年便已名满天下,加之年少时一直顺风顺水,虽无骄横之心,却也是有点傲气的。他自恃有经世致用之才,一心想要辅佐明君,青史留名,若跟了那前途未卜的泽郡王去了行宫,谁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出得来?几位同僚也是这个意思,故而他才有之前的一问,可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解答他心中的疑惑,就在他还想要继续发问时,一个泽郡王身边的二等女官低着头匆匆地走到了郁仟浔跟前。
      “何事?”
      郁仟浔现在看见泽郡王身边的人就头疼,这六七岁的孩子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他平日里不是去招猫逗狗,就是去糟蹋御花园的花儿,非要一群小太监小宫女们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他磕头,才止得住他继续发疯的势头,有好几个小宫女因为这个体力不支的昏了过去,碍着了他的兴致,他二话不说就要人把她们拖进慎刑司去,不扒掉她们一层皮来誓不罢休。这事最后被凤曦舞捅到了郁仟浔跟前,泽郡王自然被叫过去数落了一顿,他们虽然是亲姐弟,可中间到底隔着一层,郁仟浔不偏不倚地说了几句,泽郡王乖乖垂头领训,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
      “回、回陛下,小殿下听太后说起了陛下要为他择选老师的事,便遣奴、奴婢与陛下说……”
      她跪在地上,哆嗦着身子断断续续地说了半晌,才总算婉转地表达了泽郡王的意思:
      ——别费心了,这宫里的大儒学士,他一个也看不上,更不会拜他们为师。
      “……”郁仟浔撑着脑袋,烦躁地冲那女官挥挥手,让她去把泽郡王叫过来,等那女官如获大赦般逃也似的退下了,陈纲撑着张气得紫红的脸向郁仟浔抱拳一礼:“臣等怕是学艺不精,难以担此重任,还是请陛下另请高明罢!”
      郁仟浔抿了抿嘴,对他们几人道:“舍弟年幼,难免气盛猖狂,还请众爱卿看在朕的份儿上,不要计较他的胡言乱语。”
      有郁仟浔这句话,陈纲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瓮声瓮气地道声不敢,倒是陈纲想了片刻后,又出声问郁仟浔待会儿他们能不能去偏殿等待,听听泽郡王为何拒绝他们。
      郁仟浔想了想,便挥挥手同意了。
      ……
      泽郡王是和郁祖儿一起来的,他穿着镶银边的郡王常服,被郁祖儿牵着慢吞吞地走来,郁祖儿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慈爱,她不知道在与泽郡王说什么,嘴角微微上翘,心情仿佛十分愉悦,甚至在看到郁仟浔的时候,她的眼里还蕴含着几分笑意。这笑容微微的刺痛了郁仟浔,她起身向郁祖儿行礼,开门见山地问道:“母后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让芙月去叫宴儿的时候他正好在哀家这儿,哀家闲来无事,便跟他一起过来看看。”
      郁祖儿条件反射的笑了笑,她松开牵着泽郡王的手,坐到一边馥雅拿来的绣墩上,元夕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郁仟浔垂下目光,又把视线投向吊儿郎当的站在桌前的泽郡王:“你让芙月给朕带的话,是怎么回事?”
      坐在偏殿里的几人纷纷振奋精神,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呗。皇姐,你不知道,我在行宫时拜了一位先生,那先生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还精通治国安民之策,有肱骨栋梁之才!”泽郡王仰着脑袋,神色间是满满的敬佩与信服:“言先生博古通今,可比皇姐你宫里那些天天之乎者也的酸儒好多了。”
      “呵,”郁仟浔牵起嘴角,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泽郡王:“比朕宫里的‘酸儒’好多了?你可知朕这次为你择选的都是何人?”
      “左不过是安大人之流的文官罢。”
      泽郡王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他被郁仟浔声色俱厉的反问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端坐着的郁祖儿。后者冲他颔首示意,他便似找回了自己丢掉的魂儿似的,一颗七上八下狂跳着的心又落回了实处。
      安之延是郁仟浔幼时的太傅,性格古板迂腐至极,虽然遵奉君臣纲常,但对女儿身的郁仟浔仍是不甚待见,虽碍着皇命不得不教授于她,却时常布置些超纲的功课要她独立完成,做不出便要打手心。小时候郁仟浔被打了后哭着跑回凤翔宫找郁祖儿诉苦,却被她以一句轻飘飘的“若你连这点苦都不能受,日后如何能使百姓信服,成为一国之君”打发了回来。此后郁仟浔被打手板时无论多痛都忍着不哭,她虽是稚龄,却因着敏锐的性格发现了安之延对她隐隐的轻蔑与不喜,为了让他刮目相看,也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她每日都要挑灯夜战,咬着牙也要完成安之延给她布置下的题目,如此五六年后,她便学完了别人需要七八年才能习完的功课,被文帝赞誉为“倾世之才”,而安之延也在这期间被她的刻苦与韧性所折服,时常在外人面前对她大加褒扬。
      “老师乃是三朝元老,朕亲自加封的太子太傅,教你自然绰绰有余。”郁仟浔冷笑一声,“可老师自三年前便已辞官归隐,你纵是有天大的脸面,他也断不会出来到朕跟前说要收你为徒了。”
      “……”
      泽郡王涨着一张小脸,拳头攥得“吱吱”作响,满脸的羞愤不堪之色,郁仟浔却恍若未见,继续言道:“这次朕给你请的先生,乃是安庆陈家的陈纲,他如今不及而立,却已连中六元,是我大晋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子!不知你的那位言先生,在陈爱卿那般年岁时可有这等作为?小小年纪便敢如此妄言,说甚么‘肱骨栋梁’之才!你可知就连陈爱卿当年开天辟地的连中六元,也没能得父皇一句如此之高评价!”
      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之中。
      “宴儿,”坐在绣墩上的郁祖儿放下茶盏,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自己鬓边的朱钗,淡声道:“你这话,确实过了。”
      她先是不轻不重地批评了一句小儿子,便转头对郁仟浔道:“他性子向来如此,你也不必对他这般的大动肝火,他到底是无心的。”
      郁仟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肃了脸色对他说道:“以后这样的话,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至于拜师这件事……你来之前朕已经跟陈爱卿他们说好了,不容再议。”
      她望着下首目露不甘的泽郡王,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道:“不过你既然喜欢那个言先生,朕也可以把他宣进宫来,和你的几位先生一同教导于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回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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