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风起（上） ...
-
“啧，怎么这就消失了，孤还没玩儿够呢。”
一方静室内，两名相对而坐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左边个子高挑身材匀称的黑衣女子遗憾地摇摇头，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上对面黄衣丽人秀美绝伦的脸蛋：“阿元，你说呢？”
“不，够了，真的够了……王上，请您就此收手罢，不要再试图挑起我们和大晋的争端了，好不好？”
“当然……”黑衣女子歪了歪头,天真而残酷的微微一笑道：“不好。阿元难道不想看本王威临众生，问鼎天下的那一日吗？”她捏住黄衣女子的下巴，一张俊秀苍白的脸在烛火明明灭灭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狰狞：“永昌帝、平武帝……他们都是我为皇路上无用的绊脚石！本王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铲除殆尽！”
“可是，王上，天命有言……”
“天命、天命、你就知道天命！！”黄衣女子的话显然触动了姽婳王敏感的神经，她暴怒地大喊一声，五指牢牢地锁住女子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狗屁的天命天理！孤是姽婳的王，不是以前那个根基孱弱被你用一条条天命拿捏的皇女了，阿元，孤告诉你，你休想再拿天命这个理由劝孤收手！！”
娄元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平静而悲悯，看着姽婳王的时候，仿佛是长者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
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姽婳王恨恨地一挥袖，收回了钳制住黄衣女子的右手，她低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人脸上被自己掐出来得道道红痕，缩在袖袍里的手紧了紧。她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在要出门的时候，她忽然顿住脚步，语气萧索地道：“阿元，你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不是十五年前在这里，你第一次遇到了我？”
娄元的身体微微一颤，她还未来得及回答，黑衣女子便已自嘲一笑，砰的一声甩上了门。蜡烛被她走动间带起的风扑灭，娄元只好摸黑下了床，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窗边，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慢慢地与无边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只有手上拿着的一盏宫灯，晃晃悠悠的显露出一点光辉，为她照亮脚下并不算平坦的路途。
娄元无声地叹一口气，转身掩上了窗子。
……
“纸蛊？”
凤王氏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地蹙起了眉头，凤曦舞嘴里叼着郁仟浔遣人特意去雪梅斋给她买回来的梅子，闻言赶忙把嘴里的吃的咽下去，正襟危坐的回答她娘问的问题：“纸蛊是姽婳族蛊术的一种，邪性非常，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现世了，外界都以为纸蛊在姽婳已经失传了呢，允、咳咳，陛下也是翻阅了很多前人留下的古籍，才找到了纸蛊的介绍：施术者将想要蛊虫变成的人形画在纸上，上色晾干后投于火中，将烧成的灰烬喂给一种特殊的子虫吃下，那子虫一日后便会变成施术者画出的模样，这就是子蛊；而单纯的子蛊是无法行动的，施术者需剪去子蛊的一截头发，煎成灰混在特别调制好的一种药剂中，另找一只母虫服下药剂，施术者再将自己的一滴心尖血滴在母虫身上，与母虫建立某种所谓的‘契约’关系，便可依照自己的喜好控制子蛊。姽婳人管这种控制‘纸中人’来行动的蛊术统称为纸蛊，若是用丹青妙手所画的人制成纸蛊，便会如那姽婳使臣一般，教人难辨真假，处理起来甚为棘手。”
“这么邪性……囡囡，那晚宴饮我身在后殿，没在你跟前，听你父亲说你就站在那使臣的前头——怎么样，她没伤着你罢？”
“哪儿能，娘亲多虑了，陛下和独孤正使、王副使他们都在呢，伤不着女儿的。”
凤曦舞笑着给凤王氏续上一杯热茶，颇为担忧地说道：“倒是父亲——娘亲，父亲他老人家还好吗？外面这几天传得风风雨雨的，阿真他们三个没被吓着罢？”
“没有没有，都没有，你父亲倒是头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没怎么睡好觉，估计是有点儿被惊着了，我说请个大夫来府上开一剂镇静安神的药，你父亲还死鸭子嘴硬，说我太过小题大做了，非不让我请。”提到丈夫和三个儿子，凤王氏自入宫后一直紧绷着的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是个多谨慎的人，夜宴后第二日就以读书为由不许那三个小的出雅安苑一步，家中爱嚼舌根的婢女侍卫年前就被我以各种由头打发走了，故而也没什么人敢在他们面前说三道四的，他们三个这几天多多少少猜出了京里的一些不寻常，但那天夜宴上发生的事儿还是不知情的。”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现在凤氏因着我的原因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父亲这么做的话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凤曦舞长舒口气，把桃夭刚刚端上来的一碟紫米糕推到凤王氏面前，也不怕烫似的，自己先伸手拿了一块：“娘，您快尝尝，这点心得趁热吃才香。陛下说这紫米糕是粗粮做的，多吃些对肠胃有好处。”
“……”凤王氏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像只小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嚼着紫米糕，见她实在是吃得香甜，自己也忍不住拿一块尝了一口，香香糯糯的紫米被烘烤出全部的甜香，内馅是润润的豆沙馅，吃起来也没有其他点心的干涩感，凤王氏不知不觉的就把一整个都吃完了，她镇定地放下玉著，拿搁在一旁的纱绢擦了擦手后，才颇为忧愁地望着没心没肺的伸手去捞第二块紫米糕吃的凤曦舞：“囡囡，你前几天去了趟景泰行宫，可见着了那位太后娘娘？”
“没，”一提到这个，凤曦舞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恹恹的，嘴里喷香的紫米糕也没了之前的味道，她味同嚼蜡的把嘴里的糕点咽下，把手边的小半个紫米糕搁到自己碗里，用筷子使劲地戳戳戳：“我们这次倒是进到了景泰行宫里头，可娘娘贴身的宫女来报，说太后偶感风寒，最近身子实在是不爽利，便不用我们去拜见了……最后我们就在太后住的殿外磕了个头。”
一想到被婢女引进行宫时郁仟浔脸上隐隐的不可置信与狂喜，再想到后来太后托病不出时年轻帝王失望而沉默的叹息，凤曦舞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力的掰成了两瓣，浑身上下全是说不出的愤怒与疼惜。她掩饰性地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平复了下自己刚才愤愤的心情，怕母亲看出些什么端倪，凤曦舞歪了歪头，绞尽脑汁地往回补救道：“……但我们在行宫的时候看到了泽郡王呢，听太后身边的侍女说，太后最近给他找了个厉害的先生，泽郡王正跟着他学四书五经，陛下还兴致勃勃的当场考校了他一段，答得也算是别出心裁呢，陛下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嘱咐他好好跟着先生读书。”
“那你也得和他少亲近些，毕竟他……”凤王氏抿了抿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环视一圈空旷的内殿，悄声询问道：“我都听你父亲说了……殿下初八祭天的时候真的打算宣布要对姽婳开战吗？”
“是，估计除夕夜里的那件事还是刺激到陛下了，一直到去景泰行宫之前，陛下都没怎么笑过。”成天只抱着编修馆里关于姽婳的典籍来回的翻阅，每晚她睡下时郁仟浔还在看书，等她早上醒来后，郁仟浔还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捧着那卷书籍认真地研读。凤曦舞说了好几次都没有用，最后索性一撩衣裙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郁仟浔不休息她便不休息，郁仟浔顾念着凤曦舞的身子，好歹算是停了这自虐一般的行为。
“那……那陛下若是亲赴前线，囡囡你、你会去吗？”
凤王氏忧虑的话语在舌尖打了几转，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锦帕，满脸希冀之色地望向凤曦舞。后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便悄无声息地敛了下去：“这件事我怎么好做主呢，按理说我是中宫之主，去前线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身上，可陛下她身为女子，自与其他男子不同……若陛下不要我去，我便安心待在京中，可若陛下要我去，娘亲，我、我是一定要陪着她的。”
“……”凤王氏一脸“果然如此”的难言表情，她微微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已经凉透的热茶，轻声道：“就你那个倔驴脾气，娘知道我怎么着也说不通你，但囡囡，娘希望你能给娘一个保证……”凤王氏按按湿润的眼角，涩声道；“你要完完全全、健健康康的从战场上回来。只要你能给娘这个保证，娘、娘就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凤曦舞张了张嘴，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巨大的酸楚感，这种感觉飞快的席卷至她的四肢百骸，教她浑身都浸在一股暖洋洋的暖流中，她狡黠地向凤王氏眨眨眼睛，语气郑重地承诺道：“女儿答应您，娘亲请安心罢。”
凤王氏神色一松，也展颜露出个笑来，母女两个头挨头地靠在一起，说着些女人间的体己话；殿外，郁仟浔蹙着眉倚靠在门边，神色莫名，让人颇有些捉摸不定。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风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