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除夕（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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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仟浔闭着眼神伸手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空的。
她微微掀开眼帘，蹙眉懒洋洋地瞥一眼身旁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复又将脸埋进软乎乎的枕头中。
从小到大，正月一直是她最喜爱的一个月份，在这个月里，她不用每日五更天便爬起来上朝，不用每日殚精竭虑思索国事机要，更不用每晚熬夜到三更呕心沥血地批阅臣子的奏表（←主要是不用早起……），可相对于她的一时清闲，凤曦舞则显得忙碌得多。
这是郁仟浔娶妻后的第一个年节，自然要隆重地大办一场，不仅要举行除夕夜宴、家宴，还要连续举办三日的国宴，以谢那些远道而来进行朝拜纳奉的各国使臣。这些事情以前郁仟浔不耐烦打理，便交由礼部代为处置，可有些事情毕竟涉及皇上家事，礼部有时处置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类事情便要移交给凤曦舞处理，所以即便有礼部侍郎在一旁辅助，凤曦舞依旧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能一个人当八个人使。这会儿郁仟浔偷懒刚刚起床，她却已然在小书房处置完好几件夜宴时的琐事了。
瞅瞅自己身边空空如也的床铺，郁仟浔不高兴地翻了个身，突然觉着对正月的期待与欢喜再不复先前那样强烈了。
……
“姽婳也要来参加这次国宴？”
凤曦舞粗略地扫一眼桃夭递过来的使臣名单，惊讶地挑眉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姽婳第一次来参加我大晋的国宴吧？”
六年前郁仟浔以稚龄登基，先帝去的匆忙，连托孤重臣也没给她留下一个，诸小国以为郁仟浔柔弱可欺，遂举兵筹谋蠢蠢欲动，在此紧要关头，太后竟以抚育先帝遗腹子为由带领一干宫女宦官招摇出宫，暂居东北景泰行宫，随即闭门不问世事。郁仟浔只好亲自上阵，与诸国使团交涉周旋，终于阻止了一场兵戈之乱，惟有姽婳，推脱说国内战乱，暂时无法派出使团议和，此后几年亦以种种理由拒绝参加大晋国宴，这次不知怎么回事，竟规规矩矩地递交国书至鸿胪寺，遣使臣携姽婳至宝抵京，意欲拜见当今陛下，修补两国之间的裂痕。
“是呢，娘娘是第一次见姽婳族的人吧？”桃夭抿嘴笑了笑，眉间却笼上一层忧色，“听闻这次的使者还是个女子呢，娘娘若想见见，可先把她召进皇宫里来。”
“……罢了，左不过是那两天的事，还是算了。”
凤曦舞沉思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姽婳此行怕是另有玄机，绝不会是他们明面上说得那么简单……”
她抬头瞥向窗外沉沉的天幕，在心中暗自叹一口气，拿起搁在一旁的朱笔，缓缓地在帛纸的空白处批下“已阅”两个字。
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
郁仟浔又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后，终于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面无表情地起了身。用过一碟爽口的小菜当早膳，她亲力亲为地提着一盒凤曦舞爱吃的点心，快步走向通往小书房的幽径上。
在她身后，影影绰绰地缀着瘫着张俊脸的独孤晟和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王泽二人。
王泽笑眯眯地拉着独孤晟，和他暗地里交换着自己知晓的八卦消息：“诶，独孤正使，你听没听说近来坊间关于那个姽婳使者的传闻？”
独孤晟闻言淡淡地瞥他一眼，回道：“未曾听过。”
“这则传闻在坊间炒得可火了，”王泽抻头小心地瞅一眼前面走得健步如飞的郁仟浔，压低声音说道：“据说前几日有一名夜郎使臣在子时左右见过那姽婳使者从她自己的房间出来寻什么东西，那使臣说她像蛇一样趴在地上七扭八扭地在草丛中翻找，时不时还低下头闻闻嗅嗅，诡异非常，把夜郎使臣吓得当场遛走不说，还连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
“更诡异的是她的脸，”王泽摸了摸鼻子，接道：“当时她脸上蹭了不少的泥土和沙砾，夜郎使臣信誓旦旦地说他亲眼看到那女子的五官都模糊到了一起，好像是被墨糊住了一般，吓人得很。”
说罢，还配合地抖了抖身子。
“……”独孤晟无语地推开他，语气仍是一成不变的平淡：“你若怀疑那姽婳使者的话，派些金吾卫的人悄悄跟着她不就成了么。”
“正使所言极是。”
王泽错开目光，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才蓦地侧头露齿一笑。
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的独孤晟：“……”
居然觉得他这一笑有点小帅……错觉，一定是错觉！！
……
永昌六年，除夕夜。
万家灯火，歌舞升平。每年除夕之夜都不设宵禁夜禁，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结伴同游，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中感受新年的热闹气象，等打更的人敲过一更鼓，大家便全都自觉的聚集到朱雀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仰头欣赏着五颜六色璀璨绚烂的烟火。
“娘，这个烟花好美，你看，还有各种不同的形状呢！”
三四岁的稚童被父母抱在怀里，满目惊叹地望着漆黑夜幕下陡然绽放的明丽色彩，他身边扎起头发面容慈和的妇人闻言轻轻摸了摸幼子柔软的发顶：“阿林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娘明日还带你来看，这烟火要燃到正月初三才歇呢。”
“要的，要的！！”
小男孩兴奋得满脸通红，在父亲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年轻的父亲颇有些忙乱地把哄着淘气的儿子，神色无奈，眉眼却被炫彩的灯火映地平和而温柔。
而在重重宫阙里的郁仟浔和凤曦舞，却远没有这般好的兴致了。
在下午接到桃夭战战兢兢地递过来的一封信后，郁仟浔的低气压已然持续到了现在。
凤曦舞知道，这定然和郁仟浔身侧那张空空如也的凤椅脱不了关系。
上刻神龟衔云，下雕白鹤振翅，左刻滔滔松柏，右镂绵绵仙桃，纵眼看去，这上面的规制甚至隐隐压过郁仟浔一头。
毫无异议，这便是当今太后郁祖儿的座椅了，只是这一张寓意美好、倾尽人力打造的凤椅，一次也没有被它的主人坐过。
……毕竟太后娘娘已经有六年闭宫不出了。
郁仟浔斜倚着座椅，单手托腮，强打精神欣赏着眼前一出出的伶人表演，察觉到凤曦舞担忧的目光，她微微一愣，随即举杯向凤曦舞遥遥一晃，原本浅色的唇瓣被猩红的汁液渲染得愈发红润，郁仟浔轻轻舔掉唇边残余的酒液，嘴角一勾，眼含媚意的笑望向她。
凤曦舞：“……”
要命！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
凤曦舞觉得自己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整个心脏皱皱缩缩地蜷成一团。就在她忍不住也要向郁仟浔羞涩地笑笑时，殿内本跳着《惊鸿一醉》的舞女们却蓦地停了下来，大臣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也传入二人耳中。
“怎么回事？”
凤曦舞再顾不上“色/诱”的计划，噌地一声站起身来，郁仟浔担心舞女中混入了刺客，许是会对凤曦舞不利，冲独孤晟和王泽使了一个眼神后，也飞快起身走到凤曦舞身边，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怎么回事，何事喧哗？”
郁仟浔锐利的目光往下首一扫，众臣慑于她身上的威压，皆讷讷地闭嘴不言，礼部尚书左跨一步出列，脸上的表情似忧似怒，复杂难言：“禀陛下娘娘，是、是那姽婳使者，突然不经宣告便闯进了舞女之中，以致引起混乱，现独孤正使已将人拿下，还望陛下息怒。”
“姽婳使者？”
郁仟浔闻言蹙紧了眉，她冷淡地说道：“虽谓‘来者即客’，但讲得是对于有礼的客人才要以礼相待。姽婳使者无召便突闯我皇宫禁地，此举怕是不妥罢。”
“请尊敬的大晋陛下暂息雷霆之怒，”被独孤晟制住的黑衣女子忽然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缓慢说道：“臣带着我王和国民极大的诚意来到大晋，便是为了将我国独一无二的至宝献与陛下，愿贵我两国摒弃恩怨，重修旧好。”
看到她面容的刹那，郁仟浔和凤曦舞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这女子生得极美，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唇，肤白似雪，发浓如墨，活脱脱的一个倾世美人。可她的目光僵直，神情呆滞，半分属于活人的气息也无，倒像是个被人操纵的傀儡似的。而且……那女子的皮肤，也忒白了些，若是半夜她披散着头发出去闲逛，真跟话本里说的女鬼一模一样。
郁仟浔收敛心神，冷笑一声，道：“可从贵使的这般行径中，朕可丝毫瞧不出姽婳有什么诚意可言啊。”
“还请陛下恕罪，”女子微微垂下头去，诚心诚意地揖礼道：“臣观贵国舞者舞技精巧，妙不可言，一时不觉入迷，是以有些唐突孟浪了。”
“此时正值新春佳节，借此良辰，臣欲向陛下与皇后娘娘献上我姽婳的稀世奇珍，还望陛下准许。”
“……”郁仟浔与凤曦舞对视一眼，沉吟片刻，才携凤曦舞重新落座，她点点头，示意独孤晟松开姽婳的使臣：
“可。”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除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