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时光》花闲闲

7、正式开拍

　　世界上最愚蠢的事，莫过于在最不能得罪的人面前把人得罪得彻彻底底，连翻身的借口都没有。

　　薛莲此刻正面临着如此状况。

　　她当然知道面前这个冷漠男子是谁。苏无月，二十九岁，商界巨头苏氏集团控股权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五的真正掌权者，与胞弟苏无雪一起创立了晴天工作室。虽然现在他已经不打理工作室事务，但偶尔也会出席几个会议帮苏无雪撑场子，单就影响力而言，比星空总裁都差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他性情淡漠冰冷，手段强硬，比苏无雪的绵里藏针更为可怕，还异常护短。现在薛莲敢在他面前威胁晴天工作室的艺人，不管她后台有多硬，她的演艺之路恐怕也走不顺了。

　　薛莲浑身僵直，面色惨白，在苏无月森寒彻骨的眼神中几乎瑟瑟发抖，双腿发软得站不住了。她哆嗦着嘴唇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她甚至不敢直视苏无月的眼睛，太恐怖，太骇人。

　　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的恐惧令她感到窒息。

　　气氛一时凝结如冰，连程清风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阿月，你怎么来了？”

　　倒是凌罗，神经大条又早已习惯苏无月的冷气袭击，若无其事地抓着程清风走到正冷冷盯着薛莲的苏无月身前，大大咧咧勾住他肩膀，嬉皮笑脸没心没肺，不经意中打破了僵局。

　　苏无月气势微敛，不再针对薛莲，收回目光看向程清风与凌罗。眼底的冰寒之色褪去些许，淡声道：“我过来看看。”

　　“看看？看清风试镜吗？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凌罗挠挠鼻尖，又惊讶又疑惑地问。

　　眸光轻闪，苏无月的目光扫过程清风清俊的脸庞，语气依旧不带丝毫波澜起伏：“阿雪把一个工作室新收的艺人快夸上天了，我便过来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

　　程清风闻言先是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顿时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你知道他说你什么了？”苏无月淡淡地反问。

　　“有所猜测，总之是谬赞了。”程清风好脾气地笑笑，仿佛没听出苏无月语气中的尖锐。

　　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苏无月的神色软化了许多，眉宇间冷硬的寒意如青烟微微散去，语气也平和下来。

　　“试镜如何？”话题突兀地一转，苏无月安静地望着程清风澄净的眼眸，好像想望进他心底去。

　　程清风对这样的话题跳跃速度还有些适应不了，愣了愣才回答：“还好，已经过了。”

　　“那就好。”苏无月没再说什么，转头嘱咐凌罗几句，又冷冷瞥了不远处的薛莲一眼，跨入轿车离开。

　　目送黑色轿车驶出视线范围，程清风认真回想着他与苏无月简短的几句对话，问：“苏……先生，平时都这样吗？”

　　“嗨！也不是吧，他就是比较雷厉风行，每天要接连处理很多事，所以话题转换速度比较快。”凌罗满不在意地一挥手，迫不及待的拉着程清风往停车场走去，“走了走了，吃饭最重要！咱是吃火锅对吧？南北影视区隔壁有间小店底汤熬得鲜香美味，保你吃得就差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贵吗？”

　　“不贵，特别实惠，阿雪不能吃辣，咱点个鸳鸯锅也就八十九，一顿下来花不了两百的，放心吧。”

　　顺着凌罗的力道被推上副驾驶座，程清风听他这么一说，也放下心来。

　　两百块一顿，他花得起。

　　发动引擎，凌罗跟程清风说笑着开车走人，走得那叫一个潇洒，连余光都没给身后的薛莲，无视得彻底。

　　薛莲看着程清风，凌罗与苏无月三人相继离开，脚下一软，竟然直接跌坐在地，连形象也顾不上了。

　　恐惧如滴入水中的墨点般缓缓晕开，扩散至全身。薛莲微微颤抖着拿出手机，可无力的手因突如其来的重量猛地往下一翻，手机掉落，把电池都摔了出来。

　　死死盯着地上的手机，屏幕上若蛛网蔓延的碎片宛如一张讽刺大笑的脸，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程清风……程清风！

　　好好好，不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吗？苏无月护着你，可不能方方面面滴水不漏地护着你吧？必要的竞争他绝不可能插手！潜规则走后台就更不会出现在晴天工作室的艺人身上！既然如此，在娱乐圈说到竞争，她薛莲怕谁？

　　我们来日方长！

　　薛莲恶狠狠地想着，美艳的容颜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她又收拾好表情，变回那个高傲张扬的“薛公主”，在助理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手机也不捡了，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仿佛她才是胜利者。

　　与此同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人恨上的程清风来到了凌罗所说的那间火锅店。

　　说是小店，其实也分大堂包厢，上下两层。还没走进去，一股浓郁得近乎粘稠的香气便萦绕在鼻腔，不是那种用大量调料调制的味道，而是完全自然的，还带着一分苦涩的鲜味，顿时令程清风的期待值拔高不少。

　　跨入门槛之前，程清风习惯性抬头想看店名，却惊讶地发现本该挂着店名招牌的地方空空如也。

　　“这个店……”程清风迟疑地道。

　　“这个店挺特别的，老板没起名字，说不知道叫什么，又不肯将就随便乱起，索性空着了。”锁了车回来的凌罗笑着回答，“不过我们这些熟客都管这里叫‘无名小店’或者文艺一点儿的‘老时光’，毕竟这店可是经历了抗-战、文-革等多次大浪淘沙般的洗礼，承载了十分漫长的一段老旧岁月。”

　　程清风听得双眸发亮，没想到位于闹市的一间小火锅店，竟然存在了如此久远的年代，真是难得，也分外罕见。

　　走进店内，一阵蒸腾的热气霎时扑面而来，让程清风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透过飘散的水雾一窥店中全貌，无论是装修风格亦或摆设物件都透出浓浓的古老味道。刹那间，程清风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百年前那个轻歌曼舞，硝烟与香水混合的时代，恍惚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甩甩头，程清风再定睛一看，依旧震撼无比，但那种跨越时空的虚无感已经消失。他有些窘迫地干咳一声，转头一看，却见凌罗根本没注意他，径自翻着前台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觉察到程清风的眼神，凌罗咧嘴一笑，边翻菜单边说：“别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还不如你呢，百年老店，没点特殊怎么说得过去。”

　　前台服务员是个小姑娘，俏生生的江南女子婉约模样，一双杏核眼如同浸透了西子湖的清澈莹润，好看得让人心生柔软。听见凌罗的话，她双眸笑成了小月牙儿，用清脆的嗓音道：“凌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打碎了我们店里一个瓷盘，误以为是古董，吓得差点哭出来，可逗了。”

　　程清风不禁莞尔。

　　“我哪有差点哭出来？小丫头片子胡乱造谣。”凌罗故作生气地卷起菜单轻轻敲了敲小姑娘的脑袋，但很快又绷不住笑了起来，“行了咱不开玩笑了，一个鸳鸯锅，底汤要一份青笋排骨汤一份猪骨汤，猪骨汤多放辣。至于菜嘛，先上二十盘肥牛半斤豆芽三把宽面，再来一份鸡翅套餐，吃完了再点。”

　　“好的。”小姑娘手快迅速把凌罗点的都记下来，心算十几秒后说：“总共是一百三十三，这是给您身边这位先生的新顾客优惠，打七折后的价格。请问是现在还是用完餐后付？”

　　“用完餐再付。”程清风不假思索地道，“中途可能还要再点些别的东西。”

　　“好的，请往二楼走，会有人领二位去包厢的。还是二位想在大堂吃？”

　　“不用了，就包厢吧……”

　　程清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凌罗拽着手臂拿单子往楼上跑：“这些流程我清楚，咱直接上去吃吧！”

　　小姑娘被他的猴急样儿逗笑了。

　　两人在包厢，也就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竖屏风遮挡的小隔间里坐下，两分钟后，一口热气腾腾的锅架了上来，左红右白截然不同的两种汤底在隔板分开下泾渭分明，香味四溢。他们点的菜也很快送了上来，凌罗搓搓手，毫不客气地先涮下去三盘肥牛。

　　程清风见他生怕被抢了似的模样，无奈摇头，又不禁被浓郁的香气勾起了一肚子馋虫，拿起筷子也加入了他的行列，下了一把面条和豆芽。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就在两人作势要吃时，隔间外拐进来一个人，衬衫长裤，温柔眉目，正是苏无雪。

　　“来坐吧。”程清风把锅里的面条搅开，抬头淡淡一笑，并没有多么热络的举动，却让苏无雪感到一阵舒服的亲近。

　　于是他在程清风身旁坐下，凌罗立马腾出手给他递碗递筷子，嘟囔道：“你可真会挑时候。”

　　苏无雪笑着拿筷头敲他脑袋。

　　三人有说有笑地吃着火锅，有凌罗逗趣儿，程清风与苏无雪又不是冷漠不善言辞之人，气氛很是热闹愉悦。中途还爆发了一场肥牛争夺大战，在苏无雪偏心眼的帮助下，程清风毫无悬念地完胜。

　　把抢来的肥牛分苏无雪一半，程清风笑眯眯望着郁闷地脸滚桌面的凌罗，“锅里还有点豆芽和汤，你喝汤吧。”

　　苏无雪低头闷笑：“他不喜欢豆芽，你没发现他点的豆芽他一口都没吃吗？”

　　“那他为什么要点？”程清风故作不解地问。

　　苏无雪迎着凌罗的瞪视，若无其事地说：“因为汤里加豆芽更香啊。”

　　“苏无雪我跟你拼了！”凌罗愤愤地大吼一声，抄起筷子就扑上去一边跟苏无雪“厮打”，一边暗搓搓抢他碗里的肥牛。

　　程清风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

　　这场战争，最后以程清风又多点了十盘肥牛告终。

　　……

　　吃完火锅后，程清风在凌罗和苏无雪的帮助下搬到了晴天工作室的艺人宿舍。凌罗还好，虽然是金牌经纪人，但素来大大咧咧没架子，所以他做出帮自家艺人搬家这种事很正常。但苏无雪这一举动就显得太怪异了，以至于三人大包小包进艺人宿舍时，负责人还一脸懵逼地盯着苏无雪看了许久，沉浸在惊讶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切结束后，凌罗开车送苏无雪回家。

　　听着优雅的爵士乐，凌罗敛起在程清风面前表露出的豪爽逗比，神情严肃，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深沉。

　　“你对他很好。我记得上一次得到你这么如此优待的是乔明月。”打着方向盘，凌罗仿佛无心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身上哪些地方吸引了你？”

　　手指应和节拍敲击着腿面，苏无雪半阖着眼眸，无框镜片将从窗外洒落的阳光折射出冰冷的色泽，好半晌才淡然道：“给乔明月的优待，是因为他条件够好。”

　　“答非所问。”凌罗冷哼。

　　“好吧，我承认，我喜欢程清风给人的感觉，喜欢他身上仿佛历经岁月沉淀的君子之风。”轻叹一声，苏无雪明亮的眸中氤氲出淡漠而复杂的情绪，宛如隐藏了一个悠远绵长的故事，“世上没有理所当然的优待与敌视，但他几乎聚集了所有我钟爱的元素，我看重他，也便是一种理所当然了。”

　　“我早料到，你自幼性格偏执，爱憎太过分明，连这个染缸般的娱乐圈都抹不掉你身上的入魔似的执着，而程清风又是你绝对无法抗拒的类型，大概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把之后的安排都设想好了吧？”

　　“倒没有那么夸张。”苏无雪莞尔一笑，但嘴上说着“没那么夸张”，眼中却闪烁着赞同的色彩。

　　“请允许我心疼程清风一秒，怎么就被你这家伙看上了。”凌罗瞬间回归人设，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然后狠狠踩下油门。

　　一路疾驶。

　　两天后。

　　提着一个小行李袋，程清风一身轻简进了《窃窃私语》剧组，他的助理还没有合适人选，所以暂时由只带他一个艺人的凌罗顶替。

　　抵达剧组第一天，开机仪式结束后，导演张季出钱请剧组较为重要的演员、工作人员出去搓了一顿，顺便让大家相互认识，接下来最起码半年时间他们要呆在一起为同一件事而努力。

　　嗨了一夜，除去生物钟过于准时的程清风以外，九点之前踏入剧组的只有摄影组几个工作人员和编剧柳唐，就连一向很有时间概念的导演张季现在还趴休息室里补觉。

　　暂时无法开拍，程清风索性拿着自己剧本向编剧请教去了。这几天他一直在研究自己饰演的“秦君”一角，可性格分析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他却总觉得漏了点什么。苦想良久无果，他打算直接问编剧，这个角色是编剧创造的，编剧一定最了解。

　　在程清风前来请教前，柳唐正在自己的剧本上删改批注，准备进一步调整剧情次序和设置。等程清风过来后，知道他的来意时，柳唐十分高兴，并对他的敬业给予了高度赞赏。而这份赞赏在看到他的剧本磨损程度与人物性格分析堪比自己时，毫无疑问达到了顶峰。

　　柳唐本身就是一丝不苟的性子，因此对于程清风一连串的问题与大量与自己设定略有偏离的揣摩并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态度温和地跟他讨论起“秦君”这个角色来。

　　从人物的最初设定，到衍生出的一系列剧情及身世发展，二人做了深入细致的挖掘，并就对方的观点做出了评判。为此，柳唐甚至当场对“秦君”设定的某些错漏进行修改完善，可谓相谈甚欢，各自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太精彩了，无论是角色还是剧本！”合上又多了厚厚几页批注的剧本，程清风难得收起了温润平和，脸上隐隐现出兴奋神情。

　　“有你这样的演员加盟，《窃窃私语》总算是又少了几分毁掉的可能。”柳唐摘下眼镜揉了揉额心，不知是感叹还是烦恼地说。

　　程清风讶异地挑眉：“怎么说？”

　　柳唐微微笑着，眼底泛起浅浅的冷意：“《窃窃私语》是双男主设定，饰演男主的你和另外一位新人演技都非常不错，职业素养同样很高，但女主和几个戏份吃重的配角，除却老刑警方泽由老戏骨徐青杉扮演，其他几个都很一般，尤其是女主……”

　　“女主？另一位男主的青梅竹马？”程清风隐隐觉得不对，“就算演技稍微普通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女主的戏份，还及不上徐老先生，略微处理一下应该是没问题的。”

　　戴上眼镜顺手推了一把，柳唐长吐一口浊气，脸色略显阴鹜：“女主的饰演者是薛莲。”

　　“怎么会是她？”程清风惊异地脱口而出。

　　“哼，她的后台可真够硬的，我跟张季商量了很久才决定捏着鼻子接下她。”

　　柳唐不屑轻嗤，可见对薛莲的反感程度之深。但他并未具体说明，只是摇摇头一笔带过。恰好这时张季打着哈欠从休息室里出来，宣布一个小时后开始第一幕拍摄，程清风也就识趣的没有逼问，跟着剧组的化妆师去化妆准备了。

　　至于与薛莲的矛盾？那只是薛莲单方面的仇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两天忙着揣摩角色早就将之抛于脑后，一点儿都没想起来。若是薛莲知道自己竟然被如此无视，估计要气到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