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剧组记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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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第三场，action！”
导演话音未落，摄影机镜头下，对戏的二人已经彻底换了个模样。
秦君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指尖一点明灭的火光映着他冷淡的神情略显阴沉。他扔掉烟头，染了湿泥的鞋底用力碾灭残存的火星，长吐一口气。
“真是高明的作案手法，我该称赞你聪明还是骂你愚蠢？”凤眸斜挑，秦君轻笑着看向自己身前肩膀微缩低眉顺目，一身洗得发白的老旧布衣的中年男人，锐利如鹰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他看似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慌乱表情下的狠厉，从胸前的口袋里两指夹出一张照片，“一场近乎没有破绽的完美犯罪，就因为一张照片暴露自身。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真可惜。”
男人伪装出的无措在看到秦君手中的照片时如布满裂纹的镜子轰然破碎，深藏眼底的阴狠化为实质爬上脸庞，大叫着冲上去想抢夺。秦君怎么可能如他所愿，身体一侧，右手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扳，当即就将他按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
“还给我！把照片还给我！”他本就不清澈的眼睛霎时通红，血丝密布，神色狰狞得宛如疯狂的恶兽，拼命想挣开秦君的桎梏，可不管用多大的力气，他都被牢牢按着，挣脱不得。
单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狠狠把他的脸砸到地上，秦君眯起狭长的眼，吐字清晰的话语如同烈火缭绕的匕首在他身上拉磨切割，而另一只手把照片揉成团的举动更是像地狱吹来的寒刃霜风把他千疮百孔的心割得支离破碎。他愤怒地咆哮着，巨大的绝望摧毁了他的理智，他连正常的语言组织能力都已经丧失，只能像踏入绝境的困兽般嘶吼，却只是做无用功。
“你有家，你的家被毁了，你痛不欲生，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什么资格把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你跟那个毁掉你家庭的人有什么区别？不，你比他更残忍，你甚至根本不能算人，你现在就是个畜生！”
每说一句，秦君就揪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砸一下，直砸得他鼻骨断裂，血花四溅。不过，即便在盛怒之中他的力度也把握得十分精准，既让他痛到骨子里，也不会伤他性命。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秦君停下动作，松开手，掏出打火机在男人惊恐的目光和不断从喉间发出的哀求的“嗬嗬”声中把照片烧掉，只留下一团夹杂着火星和炙烫余温的灰烬。
“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痛苦，去牢里开始新的人生了。”
冷漠地看着男人不顾伤痛拼命在地上抓那团注定留不住的尘灰，发出绝望的哀鸣，秦君云淡风轻地说完，又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
曲折的巷道很快吞没了他颀长的背影，只留下一个被碾灭的烟头证明他曾来过。警车的鸣笛回旋在澄净的蓝天中，昭示着正义，也掩盖了正义下的黑暗。
男子却置若罔闻，疯了一般在地上抓了很久，那些灰烬却已经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摊开手，看着掌心里一抹浅浅的灰色，终于卸下所有盔甲，放声大哭。
哭得哀凉而凄惨，却并不值得同情。因为承受了无妄之灾的他，也一手缔造了很多家庭的苦痛灾难。
“卡！”张季大喊一声，结束了这一幕。他兴奋地一拍大腿，说：“不错！小程你演的很好，群演最后的哭戏爆发力也很强，咱们一条过了！下一条是小李的单人戏份，小李你准备好了吗？”
一直坐在场边默默观看程清风表演的李小狼闻言，立刻放下剧本，扬起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准备好了。”
“那，咱们开始吧！”好不容易状态这么好，张季舍不得浪费，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下一场。
这回换成程清风看李小狼表演了。
相比起程清风的收放自如，内敛通透，李小狼演技稍显稚嫩，却更富有灵气。一套复杂却帅气的拆qiang动作由他做来灵巧洒脱，五qiang全中靶心时平静的神情与明亮的眼眸，套用一句当下流行的话，那就是简直帅到没朋友。
事实上，这一幕便是剧中李小狼饰演的角色“白末”的正式出场。
白末是本剧的另一位男主，一个热血警 察，正直而又大公无私，曾破获不少大案，是故事发生地点G市警 局的王牌。剧情最初他与秦君素不相识，随着头两个案件的发展，两人逐渐从相互防备变成惺惺相惜，最终联手破了故事主线，也就是一桩源自十八年前的悬案。
其实单就剧情结构而言，《窃窃私语》还是比较老套的，采用的依旧是快被用烂了的分案件加主线案件的模式。但胜在剧情环环相扣足够精彩，感情发展也顺遂自然，既不强行插入感情戏以博眼球，也不刻意把主角神化，加上剧情基本没有漏洞，火不火不一定，扑街却不可能，至少可以吸引大批热爱探案剧的观众。
剧本如此出彩，作为灵魂人物的秦君和白末更是不俗，这对于程清风和李小狼的演绎要求就大大提高了。导演和编剧又是精益求精的人，拍摄难度自然可想而知。
这是一个绝大部分由新人组成的剧组，连摄影师都是刚毕业不久的研究生，实际操作能力有待提高，高标准高要求毫无疑问给了他们沉重的压力。但年轻人都有股热血冲劲，既然做了就要努力做到最好，所以没有人抱怨。当然，除了饰演女主的薛莲。
遮阳伞，躺椅，果汁，墨镜和大红唇。薛莲躺在伞下惬意地翻看杂志，不时抬头瞥一眼场中顶着大太阳挥汗如雨演戏的演员，眼中泛起淡淡的嫌弃和不屑。
她的戏份不多，虽是女主，却还比不过分案件里的凶手，加上她这副模样实在惹人反感，故而张季与柳唐对她都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不理睬她。剧组其他人见导演和编剧都这么做了，自己又比不过人家后台硬，所以也敬而远之，除去必要的交流，基本不会找上她。
当然了，也有些人怀着抱大腿的想法过去讨好，但毕竟是少数，张季和柳唐根本不管，专注拍戏。
程清风与李小狼自然也是如此。
但薛莲不傻，这种无声的排斥一天两天还好，她全当乐得清闲。可时间一长她就无法容忍了，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受别人的无视？而且她进这个剧组，原本就是想找程清风的麻烦。只是进入剧组之前，她被警告过最好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不敢再像以前那么嚣张跋扈，只能从对戏上做文章。
薛莲饰演男主白末的青梅竹马陈白幽，是剧中一位女性主要角色，作者齐潇的闺蜜兼室友，相貌美艳却是个傻白甜，剧中拖了男主无数次后腿，人设并不讨人喜欢，也没有观众缘。但她却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暗线的引子，戏份不吃重却不可或缺。
作为男主之一的秦君与她的对手戏其实不多，两场日常，一场追逐戏，两场主线。由于日常戏简单好拍，所以第一天除了男主的两幕出场，其他的都是日常。
“差不多了，各部门就位——”张季拿着喇叭扯开嗓门大喊，浑厚有力的声音顿时传遍场地。
坐在场边看书的程清风闻言，把书合上塞进包里，整整袖口，大步走进摄影机的拍摄范围。
薛莲唇角滑过一抹阴冷的弧度，摘下墨镜施施然走了过去，往镜头前一站，神情便换成了羞涩的甜笑。
她的演技就跟女主人设一样傻白甜，所以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一场戏很简单，就是秦君在咖啡厅偶遇在这里打工的陈白幽，两人一同目睹了一对情侣争吵的场面。程清风连酝酿情绪都不需要，往椅子上一坐，温润气质一变，他就进入了“秦君”模式。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电脑键盘，秦君右手边放着咖啡，左手边放着摊开的报纸，颀长清峻的身影笼罩于被玻璃窗晕开的浅浅金光中，低垂的卷翘长睫上也跳跃着暖色光粒，优雅而矜贵。
摊开又往后折叠的报纸停留在最近发生的案子报道版面上，电脑屏幕快速闪动的数据也与案件有关，他正忙着搜集信息，以备“不时之需”。
恰好这时，陈白幽端着刚刚煮好的咖啡走向秦君对桌的情侣，在路过他身边时，忽然“惊呼”一声，脚崴了一下，身体往旁边倒下的同时，手里的咖啡也巧之又巧泼向他，正正泼了他一身。
滚烫无比的咖啡倾倒在程清风肩膀、手臂上，有衣服遮挡的地方还好，裸.露的肌肤却霎时被烫得红透，灼热的刺痛感令他倒吸冷气，捂着被泼到的地方起身避到一旁。
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剧组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坐在镜头前的张季和柳唐最先冲了过去，凌罗和李小狼紧随其后，很快便将程清风与薛莲隔开，把他包围起来。
“抱歉啊，程先生，我不小心手滑了，不是故意的。”薛莲“惊慌失措”地道歉，眼里却闪过一抹得意。
一个群演及时找来冰袋，被凌罗劈手夺过轻柔地贴在程清风伤处。他一边为程清风冰敷，一边怒视薛莲，气冲冲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凌先生这话说得太伤人了吧。”薛莲双手环胸，下颚微抬，又恢复了平日盛气凌人的模样，瞥了眼自己穿着细跟高跟鞋的脚，说道：“演戏的时候有个磕磕碰碰是正常现象，什么叫我是故意的？看看，我也把脚崴了，我都没说什么，怎么你家艺人就这么金贵？”
“薛莲，你好歹也是演艺圈的前辈，少在这儿跟我犯浑！”凌罗冷笑，换了个地方轻轻按压着程清风已经开始红肿的烫伤的地方，“需要我把刚才拍下的画面重放给你看吗？就你那三脚猫演技，故意还是无心我们还认不出来？”
“诶……”疼得眉头紧锁的程清风迟了一步没能拦住凌罗，只得忍着痛楚打圆场：“阿罗，我没事，你别这样说。”
“拦什么拦？让他说啊！”演技遭到无情嘲讽的薛莲表情瞬间变了，她推开半挡在自己身前的工作人员，指着凌罗大声说道：“我在演艺圈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你这种经纪人！那么害怕自己的艺人受伤就把人关在家里护着呀，出来拍什么戏？一点烫伤就受不了，以后拍高难度的戏的时候怎么办？吊威亚时不小心受了伤，总不会要怪威亚吧？”
凌罗这暴脾气哪里忍得了她百无禁忌的强词夺理，正要再和她理论，却被柳唐扣住肩膀止住话头。对回头瞪着自己的他摇摇头，柳唐一指按在镜框上，眼帘低垂，掩去眸底凉意：“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凌罗，你带清风去旁边休息，抹点药。薛莲小姐下去补妆，这场戏延后两个小时，先拍群演的部分。”
张季脸色沉沉，比起面色淡然的柳唐，他的情绪更加外露，但也没说什么。
薛莲轻蔑地嗤笑一声，拍拍手掌趾高气扬地走向场外休息的地方，脚步轻快，毫无崴过的迹象。
“我……”
“阿罗。”程清风按住凌罗的手，见他愤愤不平地看来，微微笑道：“不用在意，小事而已。”
柳唐闻言，向围在身边的工作人员点点头示意他们离开，等人走得只剩下他们几个和李小狼时才低声道：“小事是小事，但不能不在意。阿季，咱们的官博建好没有？”
“差不多了，你想做什么？”张季扬了扬眉，有些讶异他为何在这时说起这个。
“薛莲是个花瓶，但脑子不笨，她既然憋着口气要找清风麻烦，就不会只是烫这一下那么简单。我担心她会利用自己的微博倒打一耙，在自己粉丝面前黑清风一把，所以，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断了她的算计。”柳唐镜片后的眼眸闪了闪，“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想太多，不过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女人发起狠来，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且这已经不是薛莲第一次做类似的事了。”
在正式开拍之前，心思缜密细腻的柳唐便把剧组的每一个主演都做了相关调查，尤其是其中戏份吃重的几位，为的就是能够更好地协调众人的关系。所以薛莲是什么性格，都有怎样的手段，他颇有了解，此时才会做这样的打算。
“不需要……吧？”程清风无奈地道。其实他并不在意薛莲的为难，从前十年当群演时，他在各种剧组里摸爬滚打，吃过不知多少苦头，像这种程度的所谓刁难，他还不放在眼里。
而且，官博是……什么？
至今仍用着老人机，完全没接触过二次元的程清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微博。
“阿唐说的是，为免多生风波，我们还是事先发表声名比较好，即使后面她还要作妖，我们至少也掌握了解释权。”张季一开始没想明白，经过柳唐解释才反应过来，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凌罗，带他去那边休息吧，我现在就发。你们有微博的都转一转，不用添油加醋多说，提一两句就行了。”
“嗯。”
凌罗撇嘴，不情愿地应了，然后和一直一言不发的李小狼一起扶着程清风到剧组搭的棚子下休息去了。
经过十几分钟的冰敷，外加抹了烫伤药拿绷带包好，程清风已经不觉得疼了。他拍拍依然冷着脸的凌罗，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别生气了，我这个受伤的都没生气，你还要恼多久？”
“我就是……火大！我带的艺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他不说还好，一说凌罗就忍不住踹了脚旁边的板凳，好在控制了力度，没发出太大动静。
他脾气暴躁，圈里无人不知。从前他还不出名时，作风便出了名的强硬，谁都别想为难他带的艺人，给自家艺人争取的也都是尽他所能最优渥的条件，为此得罪过不少人。套用某个娱记的话来说，这家伙若不是有个后台强硬的东家，早混不下去了。不过倔人有倔福，他带出的艺人跟他关系都很好，有任何好事儿都先紧着他，人脉广泛深厚无比。
“这是第一次，不管谁对谁错，作为‘新人’的我都得忍下。”程清风眯了眯眼，说到“新人”时，不由得苦涩一笑，“不过，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我是成年人了，可以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吧。”
“希望如此吧。”凌罗怀疑地打量他许久，勉强放开此事，不再揪着了。
李小狼看着开始冲程清风絮絮叨叨要他这几天注意这儿注意那儿的嘱咐，唇角漾开淡淡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剧组记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