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时光》花闲闲

5、试镜风波（上）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凌罗准时来到了程清风租住的房子外，敲响了房门。

　　这个地方很偏僻，凌罗几乎从不踏及此处，来的路上还绕了好几个圈子，最后不得已借助GPS才找到这里。

　　门被拉开，穿着简约的衬衫长裤的程清风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看上去还挺沉。凌罗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问“那是什么”，他也只是笑而不语，只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窃窃私语》是小制作，因为由晴天工作室单独投资，所以面试地点离工作室总部很近，就在隔了一条街的南北影视区，从程清风住的地方开车，如果熟悉路线，最多二十分钟就到了，如果不熟悉，那可能就得绕上一两圈，没有半个小时到不了。

　　凌罗就属于后者，所以他才那么早就去接程清风，就怕自己半路出岔子迟到。导演和编剧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时间观念极强的苏无雪是铁定要怼他的。

　　凌罗在前面开着车，程清风在后座专心看剧本。虽说前一晚他仔细研究过“秦君”这个角色，但由于角色本身的复杂和矛盾，他仍是觉得差了点什么，却偏偏找不到头绪，只能从另辟蹊径研究人设，想从中找到突破口。

　　秦君，二十八岁，和静心理诊所的心理医生，原先在B市国家级医院担任心理医生，半年后跳槽。曾在英国留学，自幼父母离异，成年后便独自生活，独来独往，鲜少与他人有深入交往。

　　程清风最初的理解是秦君属于性格中带有孤僻成分的人，他知识渊博，能力很强，骨子里的傲气和冷漠将他从其他人身旁隔开，所以他是孤独的。

　　但看完剧本后，程清风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结论，他并不孤独，或者说，他不觉得自己孤独，他享受着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旅途，以及一个人的狂欢。他也不孤僻，虽有骄傲，虽有冷漠，但超高的情商让他轻松地与所有人保持良好但不十分亲近的关系和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厌恶大医院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潜藏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故而果断抽身离开，进入名不见经传的和静心理诊所。他对物质需求不大，不喜欢管闲事，向往内心的安宁平静。只是父母离异在他心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难以愈合，为了掩盖这种痛苦，不得已才用淡漠冷静伪装自己。

　　渴望平静，却又紧抓着曾经经历的痛苦不放。不喜欢管闲事，却又常常被卷入危机之中，无法脱身。秦君的人物设定很矛盾，但也矛盾得格外精彩，只是为演员的演绎提高了难度。当然，对于程清风这样的人来说，这更多的是个极好的挑战，而非为难。

　　程清风拍拍放在手边的袋子，淡然的笑了笑，长长吐出一口气，放松心情。

　　他大概知道自己要如何演绎这个角色了，而且，他也有信心拿下这个角色！

　　南北影视区，摄影棚。

　　负责《窃窃私语》试镜的是导演张季和编剧柳唐，两人都是毕业于中戏的高材生，在校期间多多少少也有过一些实践经验，但《窃窃私语》是他们正式入门后的第一部戏，虽然投资不大，制作班底也一般，但他们仍是十分看重。

　　张季是典型的东北爷们儿，性格豪迈又不失细腻，看外表就会让人觉得他脾气很不好，实际上他的脾气也确实不太好，不过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不会随便发火。当然，他的底线其实很高，更容易就会触到，比如拍戏时NG次数超过六次。

　　柳唐则属于那种翩翩君子型的人，他本是出自书香门第，气质、教养皆无可挑剔，才华更是毋庸置疑。其实最初他并不想成为编剧，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不提也罢。

　　试镜开始的时间是十点，但八点刚过，柳张二人便已经在摄影棚里等着了，他们一人端着一杯豆浆不紧不慢地喝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他们是在路边摊吃早餐的闲居人士呢。

　　“来试镜的几乎都是新人，他们演技过关吗？”翻了翻试镜人员名单，张季皱眉嘟囔道。

　　柳唐不以为然地在剧本上写批注做最后的调整修改，说：“我们也是新人，你觉得水平如何？更何况以《窃窃私语》的投资，要是真有当红小生花旦过来，你还不一定付的起片酬呢。”

　　“这倒是。”张季深以为然地点头，“其实我也不怎么看得上他们，不好好琢磨怎么提高演技，整天炒作自己，靠脸吃饭，红得一时红不了一世。”

　　“人家都不在意，你瞎操什么心？”合上剧本，柳唐喝了口豆浆，又揉揉酸疼的额心，“行了，我躺会儿去，记得十五分钟后叫我起来。”

　　“知道了，你昨晚熬到三点多才睡，现在赶紧去补觉，免得一会儿没精神。”

　　柳唐挥挥手，打着哈欠在长椅上躺下补眠，张季则边喝豆浆边看剧本，思忖着试镜时该让演员们演什么比较好。

　　……

　　九点二十分时，程清风与一脸生无可恋的凌罗来到了摄影棚外。

　　把车停好，两人并肩走进摄影棚。凌罗的表情是大写的“感觉身体被掏空”，而程清风与平日无异。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倒是能隐约看到他藏在眼底的无奈。

　　会有这种表情，当然是因为凌罗在开车来摄影棚的路上又迷路了，差点开到郊区去，要不是中途听到个货车司机跟旁边的人聊天，估计两人这会儿已经在郊外的小山上扑蝴蝶了。

　　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而且看样子，来的人并不是很多，摄影棚空出的候客处只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在调试机器的工作人员。

　　拍拍程清风的肩膀，凌罗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出去一趟，便把他留下，往摄影棚外走。

　　程清风拿着剧本在右侧的空椅子上坐下。

　　他翻开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剧本却没看，而是暗暗打量着除自己与工作人员外的两个试镜者。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理着干净清爽的短发，长相是时下较为流行的清俊型，眉眼写着安静与淡然，气场平和如水，属于很有辨识度的类型。

　　另一个是相貌美艳的女人，穿着“清凉”，将姣好的身段充分展示在他人眼中，虽然化着浓妆，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雪白的皮肤和妖娆的大红唇突显出她张扬艳丽的气质，存在感极强。

　　从外型与装束来看，程清风大概知道他们要面试哪个角色，就是不清楚他们实力如何。

　　略坐了几分钟，又有人陆陆续续地赶到了。有稚嫩的新面孔，也有偶尔会在影视剧中出现的身影，最大牌的是一个二线小花钟琪，演过几部收视率不错的古装偶像剧，被粉丝和好事者封为“小仙女”，颇有些人气。

　　不过可能是她走得太顺了，也有不少关于她的负面传闻，比如几乎每个明星都经历过的“耍大牌”、脾气差等等。

　　程清风虽然身在娱乐圈，但基本上是混在最底层，所以不知道传闻是真是假，他也不会妄加揣测。然而今日见钟琪来试镜都带着十几个助理，开着名贵跑车的张扬模样，他觉得那传闻应该并非空穴来风。

　　当然，这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只是好好试镜，努力拿下秦君这个角色。其他的，他一概不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间已是九点五十，试镜即将开始。候客处的人纷纷放下剧本整理衣着，检查有没有失礼之处，程清风也开始酝酿情绪，以保证自己随时能够进入状态。

　　可就在此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排场比钟琪都要大许多。

　　被众星拱月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当红艺人，艳丽的妆容与装束，张扬外放的气势，一头大波浪卷发搭在两肩，妩媚动人。

　　很巧，这个人，程清风认识，或者说他知道——正是《兵戈谣》中被苏无雪替换下来的女主角，薛莲。

　　薛莲的脾气差是圈内出了名的，她环顾四周，眼中尽是掩不住的鄙夷和嫌弃，看向前来面试的人表情里也隐隐带着不屑，颇有几分自命不凡。

　　事实上，她后台硬，起点高，本来对《窃窃私语》这种小制作网剧是没兴趣的。可前段时间她做得太过，惹火了苏无雪，新戏《兵戈谣》被砍掉，一时之间又接不到其他更好的剧，又听经纪人说《窃窃私语》剧本出彩，说不定会红，所以才决定来面试。但饶是如此，她内心仍是不屑一顾，认为这种小网剧配不上她的档次，压根儿就没打算用心对待，连剧本也只是草草看过，背了几句台词罢了。

　　程清风眉心微皱，看着身旁几个一拥而上围着薛莲讨好赔笑的新人，倒也没说什么。除他之外，唯二没动的是二线小花钟琪和他最先看到的那个少年，前者大约是因为骄傲，后者，原因也许更多的与他一样。

　　候客处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才在工作人员一句“试镜开始”的尾音中暂时消停。

　　试镜是封闭式的，过程和结果都只有试镜者和负责人知道，其余人无权旁观，这一点众人来之前都知道了。

　　上场顺序由现场抽签决定，第一个抽中的是钟琪。众所周知，在试镜中，第一个是最有利也是最不利的位置，若饰演得当，也许结果就此定下也未可知。若饰演不当，那就是沦为陪衬，彻底出局的下场。

　　钟琪显然也明白这一道理，所以脸色不大好看。只是当众抽签又不可能耍赖，而且她对自己的演技与剧本的把握很有信心，于是并未磨蹭，直接就起身进去了。

　　钟琪往试镜的房间走去时，薛莲正在修指甲，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满含轻蔑。

　　钟琪忍了忍，没发作。她毕竟没有薛莲的底子，又正值紧要关头，不宜多生事端。

　　房门打开，合上，一切归于平静。

　　程清风闭眼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回放着剧本中秦君的台词、心理、神态等描写，并努力将自己代入进去。

　　当他专心做一件事时，往往是不会注意到时间流逝的。所以少年清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睁开眼。

　　“她出来了。”

　　伴随话语而来的，是从房间中走出的窈窕身影。钟琪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结果如何。

　　这时，立刻就有人冲上前去打探消息。

　　看来她并不知道结果。程清风在心里想。

　　“看来她并不知道结果。”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说的恰好是他心中所想。

　　程清风讶异地回眸，恰好对上少年投来的目光，两人皆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向对方颔首。

　　不必多言，所有交流都藏在那个眼神中。

　　他们是一样的人。

　　“下一个，李小狼。”工作人员高声喊道。

　　李小狼？

　　这个名字对程清风来说十分陌生，但看到那与他相视而笑的少年起身走向房间时，又了然点头。

　　在其他人不曾注意的角落，薛莲听到“李小狼”三个字时脸色微微一变，修指甲的小刀还不小心划伤了白皙的指尖。

　　李小狼，是她知道的那个李小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