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乱风云》君无故

15、授课

　　一前一后进了屋，落月拿湿帕子擦拭完唇角，便闷闷坐到桌边倒水喝。

　　视线掠过被她使气丢到地上的帕子，隐约能见一抹红，商君陌剑眉微挑，上下仔细端量了一番，确认她并无大碍才走过去坐下，“不是说出去约会么？怎么看着像是去约架了。”

　　落月兀自续了一杯水，不理他。商君陌不错目瞧着，见她这闷气生得与往日一般，却并非他的缘故，心中隐有不悦，又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我的小野猫？生这么大气。”

　　他这话略带了几分宠溺，落月饮完水，抬眸瞥了他一眼，啐道：“谁是你的！”

　　总算流露出些平日的娇气，商君陌脸上挂了一丝笑，抬手指着被她扔出老远的帕子，继续调侃，“那是什么？你吃人啦？啧啧啧……果然是小野猫。”

　　落月被他调笑几句，反而没那么气闷了，不甘示弱调侃回去，“我倒是想吃人！不如你让我吃？”

　　不知他理解成了什么，面上笑容明显一僵，旋即又扬起唇角，“好啊！不过，我又臭又硬，怕你会消化不良呢。”

　　落月终噗嗤一笑，心中闷气也似随那一笑消散了。昨夜终未睡好，适才又消耗了太多体力，身体甚觉乏困。商君陌见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便问，“你今天真去约架了？怎疲惫成这样？”

　　落月抬眸对上那双辰光熠熠的眼，捕捉到一丝担忧，见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心底难免动容，犹豫了一下措辞，还是老老实实道：“跟约架差不多！本只是去通风报信……却被人拉去做挡箭牌了。”

　　此刻没那么气了，再想到薛弋到底是自己姐夫，一时又不大能抱怨得起来。说着凝眸再去看商君陌，但见他眉梢微挑，一双眸仍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见她看过来，眼波一漾，平添了几分柔情，“你且说说那混蛋如何拉你去做挡箭牌，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若实在可恨，我替你教训他。你说，是喂他吃懊恼丸还是撕裂丸？”

　　落月眨眨眼，头皮发麻。他口中的懊恼丸和撕裂丸，乃是他自己鼓捣的毒/药，懊恼丸令人浑身奇痒，撕裂丸令人肺腑奇痛。这人整人的功夫她是亲眼目睹过的，谁落在他手里，就只能送那人一个字——惨！

　　其实薛弋也没怎么惹她，就是太倨傲太没礼貌，她不顾性命地替他挡针挡刀，他一点谢意都没有，还说她丑……

　　落月暗暗腹诽着，心知商君陌又敷衍不得，只得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商君陌听得面色不佳，周身寒气渐浓，落月瞧着，声音越来越弱，“就这些了……”

　　“你还想有哪些？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商君陌面色虽难看，出言语气倒是颇为柔软，大大出乎她意料。落月眨眨眼，小嘴嘟起扮委屈。莫名其妙地，这招突然就管用了，相顾片刻后，商君陌面色稍霁，声音更柔和了些：“以后有事先与我商量，别擅自决定，更不要贸然单独行动。”

　　这人还是有温柔的一面嘛，落月嫣然一笑，皎皎似雨后梨花，朗声应道：“知道了。”

　　商君陌看得挪不开眼，眸底深处涌动着不明的情愫，再想及她适才所说，深眸又暗了暗，“还有……以后不要接触朝堂的人，你涉世不深，又身份特殊，极易被人利用，即便是你姐夫，也要能避则避。宦海云谲波诡，你可知你那姐夫仅十五岁便大魁天下，七年间已官至揆宰，手段心智可见非凡。这样一个人，远非你能应付，再别接触了，记住了吗？”

　　而落月早兀自愣神去了，之前只知她姐夫是大才子，并不知他这么厉害，又长得那般好看，官居高位，实在是魅力弗边，堪称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了。不过可惜，这样一个人不会武功，未免太文弱，一根小小的毒针都能让他死相难看，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自己的女人？

　　不过，阿姊也是那般柔柔弱弱的，倒也般配！

　　回神的瞬间，对上商君陌严肃的目光，落月一怔，努力回想他所说，一边讪讪笑着，一边倒水，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那样危急的情况，叫我如何能袖手旁观。再说是我约他出来的，要是在我面前被人杀害，我也难逃干系啊！”

　　商君陌听完却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双眉深拧，只手扶额，还连连摇头叹道：“唉……真是家门不幸，兄长的武功你仅学了一成，古道热肠却学了个十成十。”

　　落月正要怼回去，却听他话锋陡转，问道：“你可知五鬼侠？”

　　话题转得太突然，落月万分疑惑，“那不是武林散侠中的五位前辈吗？大名鼎鼎自是知道的，怎么了？”

　　问完呷了口水，眸若明珠熠熠生辉地看着他。商君陌抬起脸来，又叹了口气，“你在济世永春所见之人，正是‘鬼医’骆仕仟。”

　　落月险些被呛到，鬼医骆仕仟？她刚才在济世永春见到了传说中神出鬼没的五鬼侠之一的鬼医前辈？

　　天呐，这是何等荣幸……

　　她激动地放落茶杯，双手捉住商君陌的胳膊，不可置信道：“是真的吗？我居然见到了这么有名的武林前辈……”

　　商君陌挑眉冷眼睨着她，抬声一字一句提醒她，“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商君陌顿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一时不太想说话，盯着她看了半晌，语气不佳道：“重点是，你那位姐夫，中书令薛大人，是鬼医的弟子。”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落月顿时对自己姐夫的崇拜感又增添几分。原来他还有这么厉害的师父，也难怪这般倨傲无礼，人家确有这资本……

　　见她笑得一脸痴傻，商君陌心中不悦，嫌恶地抖落她双手，掸了掸袖上褶皱，“只不过是五鬼侠而已，不足为奇。等此次尘埃落定，我带你去闯荡江湖，踏遍五洲，你想见谁，我便带你去见谁。”

　　他再柔情一点，落月都要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讲情话，对上那双如碎了寒星的眼眸，如往昔一样亮得摄人，他是性情中人，从不隐藏喜怒，她看得分明，说这话时他神色平常，无喜无怒似随口一说听起来却又十分郑重。她怔了一瞬，旋即笑开，爽朗答了一声，“好！”

　　商君陌勾起唇无声笑了，自己的心思隐藏了多年，最近尤为炽烈，可一想及兄长看她时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神情，心绪顿时复杂，连带眼角的笑意也辛涩了。倘是兄长便也罢了，若是别的男子……思及此，唇边的笑彻底冻结。

　　他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忽见他失笑，落月支着下颌，笑意也淡下来，却见他突然朝自己移近，直接攫了她手腕，甚觉莫名其妙，脱口问道：“怎么了？要替我把脉吗？”

　　后续动作差点就进行不下去了，商君陌眉尖一抽，继续逼近。再移近寸许，二人的唇就要碰着了，凝眸看着那一抹红，差点就低唇吻下去。

　　突然离这么近，落月一颗心砰砰乱跳，心慌意乱唤了声，“师叔……”

　　动作一滞，怎么都吻不下去了，兴致尽失，心底那点悸动霎时被不悦取代。他稍稍退身，一把将她从圆凳上拉起困在怀里，见她惊呼着如一只受惊的猫，心口又被挠了似的奇痒无比，连带声音也压抑了，“今日之后，再不许叫我师叔，听到没有？”

　　落月僵着身子，怔怔地点点头，“那……那……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叫？”

　　他忽地想起一人来，挟了她胸前一缕秀发，轻绕指尖，“私下里，就叫我阿无吧。”

　　“阿无？”落月觉得莫名其妙，难道因为他表字是有尘，便取“有”字反过来叫阿无？这也太扯，叫阿尘也好听啊，师父就这样叫他。

　　“嗯，”秀发掠过他鼻尖，淡淡清香直侵心底，指尖凉凉滑滑的，令他爱不释手，唇边又噙了笑，“作为师叔，今日便授你最后一课，你定要牢记于心。”

　　这么多年亲密的动作不是没有，可像今日这般暧昧，还是头一遭，落月虽不太懂，却仍脸红心跳，“那个……定要这个样子授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