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陷阱》歙美人

5、船会

　　“开船——”

　　秦大胜站在三楼一声大吼，尾音拉长，带着愉悦期待的气息，他身旁还站着覆上面具的贺澜海，看不见神情，但身姿挺拔，深沉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气息。

　　轰隆巨响，大船缓缓驶离岸边，帆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才走出船楼的如华赫然发现，船头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大旗，蓝底红字，双面绣工，上面是两个醒目的大楷字：无畏。

　　船身微微摇晃，如华轻快地走至船舷处，望着越来越小的渡口房屋，呼出一口气，眉眼间泛出得意的笑容，灵秀极了。

　　范添土快步走近她，急问道：“华仔，你去哪儿了？有没有人为难你？”

　　如华笑眯眯地拍一下他的肩头，乐道：“谁敢为难我呀。土哥土哥，我们要发财了。”

　　“呵呵呵……”范添土也笑起来，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华仔，多亏了你，哥知道跟着你准能发财。”

　　“哪有哪有。”如华摆摆手谦虚一笑，眸子里清澈欢怡，为这份满载信赖的金石交情。

　　“大家听好了，除去部分不可离开的要职船员，所有人来甲板汇集，船长要开船会。”

　　是林同安的声音，声如洪钟气势不凡，如华抬头一望，见他站在船长身旁，船长跷着腿靠坐在大椅上，阳光下半眯着眼，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整个人散发出一丝英俊惑人的邪魅之气。

　　而此时，澜先生已不在那处。

　　“都麻利点，船长不等手下。安静！站齐了……”

　　如华和范添土走在队伍第一列的最右侧站好，这时候，她才不会管什么澜先生，澜先生狂妄傲气得很，怎么看都不像是船长的手下。

　　如华踮脚张望，大概一数，估摸有近两百人吧，都是汉子，什么样儿的都有，大胡子的、白面的、戴帽的、秃头的、握刀的、拿烟杆的……各个面容严肃，直挺挺地站着，都像练武之人，如华觉得分外有趣，心里一直喜滋滋的。

　　“都站好了吧。”

　　船长的声音，没有林同安响亮却如雷贯耳，震慑人心。如华立时紧张地站好，正身静立，目光一瞬不瞬地仰望着他，听候吩咐。

　　“你。”秦大胜起身，目光扫动，一指人群，众人随之紧张兮兮地左右探寻，就怕指到自己。

　　“看哪儿呢？就是你，站齐了吗？这点小目力都没有，烟杆侠的江湖称号难道是花银子买来的？”

　　“噗……”烟杆侠还未反应，有人忍不住先笑出声来，很轻，立马咬住了嘴。

　　秦大胜锐利的黑眸一扫，“林同学，笑什么笑？船长在开玩笑吗？这点忍耐力都没有？难怪练了二十年也没及上你哥一半。马上出来，跳海，不得使用功法。”

　　“盟主，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第一次您就饶了我吧。”林同学跨着脸急声祈求。

　　“在船上喊我什么？不长记性！你脑子里装了头猪啊。马上跳海，两次！”秦大胜的声音骤然拔高，让甲板上的所有人为之一颤。

　　“是，船长。”林同学大步奔到船边缘，放好软梯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入海了。

　　如华看得是目瞪口呆，船长真的好可怕！这个林同学一定就是林同安的弟弟，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太惨了，跳两次海，万一遇上食人鱼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候，有三名穿着武服的年轻男子从船楼里急匆匆跑出来，一脸慌张的样子。

　　秦大胜冷飕飕道：“呦，莫跑莫跑，腾云驾雾也赶不上了，船头去，大家都不想听你们废话，跳海，此刻。”

　　中间那名脸颊瘦削的年轻男子顿下脚步，面上诚惶诚恐，目光满含期盼地望着秦大胜，秦大胜并不理睬他，男子紧接着被两名同伴拉到船头，下一刻，三声清晰的落水声传来……

　　“我说你啊，烟杆侠，你怎么就站不齐呢？手里握着烟杆你就不会比划比划吗？非得逼我喊你烟杆瞎吗。”

　　“多谢船长，烟杆子站齐了。”没一会儿，烟杆侠高声回道。

　　烟杆侠，一个劫富济贫，爱打抱不平的江洋大盗，据闻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性子孤傲又散漫，平生最大的爱好是抽旱烟，一根烟杆脱裤子也不离手。时常混迹在茶楼酒馆的如华早便听过他的大名，仰慕已久，未想到今日有幸得见真容，却是在他甘心被训斥这等尴尬的情形下。

　　如华抿紧嘴角忍住笑意，内心波涛汹涌，思绪万千。

　　又听“扑通”一声，林同学第二次跳海了。

　　秦大胜一身黑袍负手而立，面容端庄严肃，继续说道：“我不论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既然选择吃我的饭随我出海，就得照我的规矩行事，这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别跟我叫板，不服来战，打得过让你当船长，打不过跳海自尽，听清楚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清楚清楚……”

　　“所谓国有国法，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的船上自然也有船规，下面的规矩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众人再次纷纷点头。

　　“第一，在这里，船长说的话就是圣旨，你们，要么照做，要么去死。”

　　“第二，不得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拉帮结派、欺骗船长，违者跳海自生自灭。”

　　“第三，不得奸淫掳掠女子，更不得私藏女子，违者全身捆绑丢海处置。”

　　听到此处，如华立时心惊胆战手脚冰凉，浑身紧绷一动不动地站着，生怕露出一丝端倪。

　　海上忌讳女人，女人柔弱，女人月月见血，女人会蛊惑人心……等等缘由，更有甚者传言女人上船必翻船，虽没有真切实际的典故，但不给女人上船已是海上默认的规则，无人敢轻易尝试。

　　“别总想着女人，家里有为你挂心的妻儿更不可总想着别的女人，要像你们的船长看齐，能夜夜笙歌，也能束身自好，想干大事就得如此耐得住寂寞。”

　　“第四，背叛船长者死上加死。别自作聪明在船长面前耍花腔，船长有多聪明你们不清楚船长自己清楚，提醒你们，千万别逼船长心狠手辣雕心雁爪。 ”

　　“第五，我们不是海贼，但我允许你们盗海贼。斩获的物品由公正不阿的船长来分配，不容置疑。”

　　“第六，各司其职、各安其位，精益求精、好上加好，若有不幸战死者，不必挂心家口，船长给的安家费绝对高得让你们想自尽。”

　　“第七，下层甲板并不次于上层甲板，我们此次出海共计一百九十九人，当储水和食物短缺之时，不必焦忧，人人有份。”

　　“第八，靠岸允许放松，不许放纵，万事以规矩当头，别搞得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到处丢我的脸。”

　　“第九，我们的船名号‘无畏’，遇事不忧、无所畏惧才是真正的勇者，若自认怯弱胆小，允许退出无畏，船长不强求更不需要。”

　　“以上九条规矩，都记下了吗？”秦大胜扬声询问，锐利的双眸炯炯有神，英俊的面容刚毅霸气，更显英姿勃勃、威风凛凛。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满脸心悦诚服的样子。

　　秦大胜满意地点点头，最后道：“往后每月的今日开一次船会，船长不仅聪明也很开明，会给你们进言的机会。散了散了，各就各位各尽其责去吧。”

　　众人散去，如华怔怔地走到船沿，望着波澜起伏的苍茫大海，一颗心也跟着漂浮起来，忽然就不想挣这份钱了，怕后果自己承受不起……

　　范添土大步走过来，兴奋道：“华仔华仔，船长好厉害，不愧是武林盟主大胜公子，几句规矩说得我真想一辈子跟着他，做牛做马也乐意，哈哈哈哈哈……能上‘无畏’，咱们太幸运了。”

　　如华方才心里实在不踏实，都冒出了一股冲动，直想跳海游回岸边，这一刻看着笑逐颜开的范添土，忐忑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为何要怕，我也不算女子，最多不男不女。传言都是唬人的，我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身经百战都未被发现，在船上待一待又怎么了，反正允许退出，待个一年半载再退出好了。

　　至于土哥，若他喜欢这里，留下也好。

　　如此自我安慰，如华想通了、顺心了，便笑问：“土哥，你在船上干什么活？”

　　“船长让我在种豆芽，闲暇时跟着林同学练练功夫。”范添土说得很开心，显然很满意这种安排。

　　如华知道他一直想学武功，这会儿心想事成自然很为他高兴，于是提醒道：“土哥，往后再不可偷懒了，干得不好小心船长让你跳海。”

　　“呵呵呵……”范添土摸着脑袋憨憨一笑，“再不会偷懒了，一定不辜负船长给我的机会。华仔，你做什么活？苦不苦？我可以帮你。”

　　“我啊，我的活可厉害了，我给船医当助手呢……”

　　“呦，这活真好，你好好学，往后就可以当大夫了。”

　　“是啊，船医也很好，温文尔雅气质出众，一点都不凶。”

　　“华仔，你有福了。船医是谁？你们在哪儿？”

　　“船医是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