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陷阱》歙美人

4、哭闹

　　秦大胜走进来，左右张望，眉梢一挑，“呦，这是怎么了？”

　　如华连忙擦干眼泪，故作惊慌地爬起来，撑着桌子眼神闪躲道：“没，没怎么，不小心绊了一跤。”

　　“不知船长过来有何指教？”贺澜海面色淡然，紧接着问道。

　　“我听手下汇报说船医室哭声震天，十分奇怪，所以过来探探虚实。”秦大胜双目放光，走到如华跟前惊呼一声，“盛如华，你的额头怎么肿了？是你在嚎哭吗？”

　　如华猜不透这话中的含义，害怕船长会因此看不起他而赶他下船，心中略一思索，忐忑回道：“船长英明，是小人在哭。因小人撞上桌角，剧痛难忍，澜先生妙手仁心，百般抚慰，小人感激涕零……”

　　“休得胡言乱语！”贺澜海脸色一沉，眼底异常冰冷，硬声打断他的话。

　　秦大胜觉着好玩极了，终于看到贺澜海这厮沉不住气变了脸，百般抚慰？真是有趣。

　　“哈哈哈……”秦大胜忍俊不禁，赶紧憋住笑摇了摇扇子，正色问道，“盛如华，你在胡言乱语吗？”

　　如华哪敢承认，自己编的话当然得死撑到底，何况我这也是美丽的谎言，如华装作慌张茫然地望一眼贺澜海，再道：“澜先生仁义良善，桃李不言，确是小人多嘴了。”

　　“满口胡言，给我滚出去。”澜先生怒了，眼神漆黑深沉，让人不寒而栗。

　　如华吓得一抖，不明白如此完美的开脱怎又惹到他了，便状似害怕地左顾右盼，不敢开口也不敢动。

　　“夸你呢，你激动什么？莫吓了我这新来的手下。”秦大胜心中一动，“盛如华，你会干什么活？我这船上可不养闲人。”

　　如华闻言一喜，立即回道：“小人一切杂活都会干，也识字，船长您怎么吩咐，小人怎么干。”

　　秦大胜一本正经地说道：“好，船长就喜欢听话的手下。你今往后就留在船医室，正好澜先生没有助手，就跟着澜先生吧。”

　　如华惊骇，还未反应过来，贺澜海皱紧浓浓的粗眉，冷冷回绝道：“我需要清静，不需要助手，船长不必多此一举。”

　　“澜先生，我今日对你是刮目相看，深得我心。你一人独处幽静的角落，既冷清又劳累，船长呢于情于理都该为你配名助手。如华这小子有几分胆色，今日角逐拿下首位，机灵得很，你二人刚认识就处得不错，就他吧。”

　　贺澜海冷冷一哼，面无表情道：“不需要，都出去。”

　　“到底谁是船长？”秦大胜也故意板起脸，继续沉声安排，“盛如华，澜先生不喜吵闹，你就站在船医室门口，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入内，更不许说话，把澜先生给我伺候舒坦了。”

　　如华脸色一白，登时点头哈腰地领命，“是是，小人一定不辱使命。”边说边随着他的脚步走到门口，恭送主子，奴样十足。

　　贺澜海面容冷冽，毫无预兆地挥袖一扫，门“砰”地一声关上，吓得如华身子一颤，惊呼出声。

　　“到底谁是船长？”秦大胜转头怒吼，又气哼哼地对上如华，“船长是一船之长，地位好比宫里的圣君，至高无上，你懂吗？！”

　　“是是是，懂懂，小人懂……”如华不住地点头哈腰，心里别提多苦。

　　“你，就给我留在此处，若是不听话，你们至高无上的船长会毫不客气的把闹事者扔进海里喂鱼，反了天了。”

　　秦大胜吼完径自扬长而去，手中折扇遥得劈啪作响。

　　可怜的如华错愕骇然，夹在中间左右不是，杵在门口去留不明，额头上的大包还隐隐作痛，敢怒不敢言。

　　待秦大胜走远，她瞪着门，一边“呸呸呸”地吐口水抹伤口，一边愤愤地小声嘀咕，“我招谁惹谁了，不就是个船医嘛，当自己是船长……切，脾气诡异，谁稀罕伺候你，长得俊了不起啊，没有女人把子美上天也就是个花瓶……”

　　这话虽说得甚低，但嗓音清灵，加之贺澜海耳力极好，自然一字不漏地传入贺澜海耳中。

　　门内澜先生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以及稳若泰山的从容样在接二连三的挑衅中轰然崩塌，双眉紧锁，心中很快窝起一股大火，冷漠让他克制了稍许，却终是忍不可忍几步跨上去，一把拉开了木门。

　　门外的如华被突如其来的冷面煞颜吓得瞪圆了眼，倒退两步，后背一阵发紧，恨不得转身就跑。

　　贺澜海本欲送他一掌，抬手间猛然盯上他额部的红肿大包，霎时惊觉自己没必要和一个混世的泼皮一般见识，显得心胸狭窄，急躁是练功的大忌，要不得。

　　如此一想，贺澜海稳住心神，眸子微抬，双眉舒展，看着垂首静立的如华冷冷道：“下去，这里不需要你。”

　　如华惊愕地抬头，抿嘴微微磨牙……这死大夫看着不过二十余岁，行事怎如此乖张跋扈、咄咄逼人，连武林盟主一船之长都不放在眼里，看船长的态度又对他分外客气不敢得罪，想必也是号大人物，咱小人物既然惹不起躲不掉，就只能想方设法征服了，比起被吓被赶，在船上顺利站住脚才是最重要的。

　　都是过客，都是为了过日子，只要别太过火，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分清楚轻重缓急，如华火速眼眶泛红，想哭又不敢哭，便垂下脑袋吸吸鼻子，颤声道：“求你行行好，别赶小人走，船长生气好可怕，你不要小人船长一定会把小人扔下海的……”

　　贺澜海见他这个样子就满身不自在，活像自己如何欺负了他，于是冷眼轻飘飘道：“与我无关，快离开这里，我不想看见你。”

　　如华神色慌惧地抬头，眼泪再也止不住汹涌流下，疾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紧紧抱住大腿，哭着祈求道：“澜先生，你这是把小人往死路上逼啊！求求你不要这样，小人什么都会干，读书写字、洗衣抹地、揉肩擦背，怎么做都行，求你要了小人吧……”

　　“滚开！松手！”

　　从未被人如此亲近过，贺澜海头皮发麻，后背有如芒刺在扎，他怒火中烧，使劲抓扯如华的手臂，抬脚欲踹开他却踹不下来，理智和面子又不允许使用内力，贺澜海真真是羞愤又懊悔，懊悔此次未带一名护卫出海，遇上这等麻烦的泼皮还得自己亲自应付。

　　如华倔脾气也上来了，两手交握大腿抱得狠紧，任手臂被贺澜海扯得多痛也死活不松开，眼尖地发觉他抬腿还手脚并用地盘上去，紧紧贴住，衣裳下摆都被他掀了开来，眼泪胡乱流淌，渐渐湿了贺澜海素白的裤子，这种种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这一幕放在门口着实不好看，贺澜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十分庆幸大家都去了甲板上，庆幸正浮上心头，抬眼便瞧见秦大胜的贴身护卫林同安远远走来……

　　林同安得了船长的命令，轻手轻脚地前来探探情况，本不以为然，未想到前方惊悚个人，乍一看差点惊掉下巴，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绝对不容错过，盟主高见啊。

　　难怪难怪，难怪身份高贵、天下无双的冷面神医迟迟不肯娶妻，虽然有那方面原因，可年岁大了身旁一个女人都没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我们盟主虽然也没有娶妻，可盟主那是常年流连花丛，红颜知己多得挑花了眼。啧啧啧，澜公子也厉害，没一会会儿就把好好的俊小子勾成这样，不忍直视，太扎眼了……

　　如华依旧哭缠不止，贺澜海顿觉脸上无光，脸面被丢尽了，这泼皮不要脸自己还要脸呢。

　　眼见林同安继续傻愣愣地向前走，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和他那个混账主子一个样儿，贺澜海怒哼一声，转身提着腿上的泼皮大步跨入门内，门大力一甩，“砰”地一声消失在林同安的视线中。

　　如华眼珠转动，左右扫视，心里偷偷一乐，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难过，静待下文。

　　贺澜海黑着脸居高临下盯着如华，喝道：“滚下来，否则永远别进我的医室。”

　　如华扬起自己泪湿的小脸，小声问道：“你答应留下我了？”

　　贺澜海眸光厌恶疏离，低头冷冷道：“可以留下，现在滚开，闭嘴站到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更不准嘀嘀咕咕没有规矩。”

　　听他这样说清楚，如华见好就收，当即松开四肢爬起来，抬袖一抹眼泪，咧开嘴露出璀璨笑容，双眸明亮如星，雀跃道：“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做好这份差事，谢谢澜先生。”

　　贺澜海看着突然变幻出的生动笑颜，明眸皓齿，眼波流转之间，竟觉得极为动人，心底似乎也随之生出一股陌生的喜悦。贺澜海眉头紧了紧，没由来一阵烦躁，想起方才令人头疼的两场哭闹，漠然道：“若你下次哭闹，我一定亲手将你扔进海里喂鱼。”

　　如华满心欢喜，乐呵呵道：“没有下次，绝没有下次，男儿有泪不轻弹，小人明白，小人这就闭嘴去门口守着。”

　　贺澜海见她转身迈步，步伐中都透出掩饰不了的兴奋，身后青丝弯曲凌乱，不觉中嘴角微微微一扬，很快消失。

　　如华一开门，外头林同安转身飞速前奔，倒把如华吃了一惊。

　　如华空唤一声，不解地转头望向贺澜海，贺澜海烦躁地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关门，眸光一顿，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扔过去，接而走入内室再不理他。

　　如华会意，对着贺澜海的背影连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