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王归 ...
-
西国的王宫坐落于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上，覆压连绵几百里，巍峨耸立，俯视云端。
宫门的守卫们远远地瞧见了我的身影，待我轻轻坠于宫门前的阶梯，敛上我青色的双翼，他们才整齐一划地朗声唤我一声：“青鸟大人。”我微微一笑，回道：“王可在宫中？”每日游玩回来，我都会问这个问题，可他们的回答却一次次地让我失望。可这次听见我提问，其中一个领头的守卫立即上前一步，回答我：“王在。”随后立马退回队列之中，不再看我。王在？真是个惊喜！我即刻提脚迈进这巍然屹立的宫门。
近日豹猫一族的攻击愈发密集，王带领犬族英杰奋起杀敌，实在是很难得回王宫中休憩片刻。王此时回宫，定是大败了豹猫一族。思至此，我心下欣喜，压抑不住心中想要见王的兴奋，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转过九曲十折的回廊，穿过花团锦簇的花园，终于来到王的寝宫前。王的寝宫在整个王宫的正中处，议事大殿的后方，是整个王宫最大的寝宫。我亟不可待地冲向宫前，轻微一挥手，广袖带起的清风就如同我的手一般，推开沉重的宫门。
“王！”我情不自禁地高喊出声。
殿中虽宫门大闭，却也因牖户上的轻纱而显得明亮光洁。璀璨的日光透过木窗上的薄纱，倾洒在一个男人的银色发丝上，肩上，背影上……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时间仿佛都静止了，这个男人两颊分别有一道蓝紫色如同撕裂的雷电般的妖纹，银白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一双灿金的眼瞳含笑地看着我。
真的是王！
“王！”我惊呼，飞快地扑向他，他也笑着抱住了我，像抱一只黏人的动物。奇怪……明明是令人高兴的事，我眼中却似有潮湿。
“我很想念您，”我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王。”
他轻笑出声，轻抚我的脑袋以作安慰，蓦地又像想起了什么，忍笑对我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杀生丸那小子还好应付吗？”
听到他的这句似笑非笑，略带调侃的话，我瞬间从他怀中爬起，抬头望向他那双灿若金乌的双眼：“……您明明知道…那小子只听您和仙姬的话……我怎么应付得了……”
我的声调带满了委屈，尾音还带了些许哭腔，可王听后却像憋笑了很久似的，顿时情不自禁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连绵不绝，余音绕梁。
“别笑啊！”我有些羞恼。
“父亲！”我的话音未落，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虽然他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线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高昂，可细细听来就会察觉他努力克制下来的兴奋和欢愉——这不，说小殿下，小殿下就到了。
我和王同时看向宫门，王笑道：“进来吧。”
吱——的一声，厚重的宫门被猛地推开，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强势的狂风和铺洒而来的耀眼的阳光。
门前立着一个身着白色和服的犬族少年，身披朝阳，却连暖阳也化不开他眉眼中的冰霜。一朵朵浅红色的大片樱花任意点缀在和服之上，衬得少年的肌肤赛雪。继承了西犬一族的恍若月光般皎洁无瑕的银色发丝肆意垂在脑后，两颊各生出两道紫红色的妖纹，额前的碎发中悬挂着一轮蓝色弯月，一双璀璨耀金的双瞳此刻盛满了兴喜，直直的注视着他的父亲——西国的王。虽是少年未成熟的略显稚嫩的五官，也能辩出造物者对他的精雕细琢。
少年努力克制着眼中的欣喜，才沉稳地缓步走向我们，我也乖乖地站在一旁，旁观一场父慈子孝的好戏。
“父亲大人，已经灭掉豹猫族了吗？”虽是问句，可语气中却带有不可置疑的确信和信心。
可王听到这番话，却轻微蹙了蹙眉：“他们的统领亲方已被我击伤，便只把他们赶回了他们自己的领地。”说罢连笑容都消失不见，看向那双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双瞳。
杀生丸闻声亦轻微地皱了皱了眉，凝望着其父的双眼，似要看进他的内心：“不灭族，那群渣滓不会死心。”
语罢，王却没有回答。整个宫殿寂静无声，我连呼吸都放得轻声了。
半晌，却听见王的一声无奈叹息。似是劳累过度连抬手这个动作都完成得极慢，最终搭在杀生丸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杀生丸霎时变得有些怔忪，终于露出了属于他这一年龄的少年的模样。
我从未见过杀生丸有过除面如表情之外的其他表情，也从未见过他将自己的情绪这么明显的暴露出来——也只在王的面前，他才会像个简单易懂的孩子吧。
等了很久，王才略带沉思地吟道：“生命啊，是来之不易的，”而后，他又凝望着杀生丸固执得有些孤单的面容，略显疲惫的笑道，“杀生丸啊，你会明白的。”然后，轻轻地撤下了放在杀生丸头顶的那只阔大温暖的手掌——王很累，我看得出，可他的累不是因为连续抗战，身体溢出来的累，而是一种无人理解，独自一人的疲惫。
王是孤单一人吗？我想问他，话在嘴边滚了几圈却还是咽回了喉咙里。
只见杀生丸低下了头，像是在思索刚刚王对他说的话语，而他的神情也迅速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淡漠，将万千情绪隐在沉静的面容下。
拥有强大妖力，睥睨这世间万物的犬族之王，也会有这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我实在不明白。或许，这也是只有王者才能明白的情感吧。
王轻微错身，绕开沉思的少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顾少年像钉住了一般立在原地，昂首提步朝议事大殿走去：“我还有政务要议，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很快那挺拔坚实的背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我和杀生丸仍伫立在原地，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那双璀璨的眼，看不出情绪。
自这小子出生，我就被王委派来照顾他。可这小子从小不像其他的小孩子一般天真烂漫，抑或说他从小便是一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像个已经历风风雨雨起起落落的老年人一般沉静。
可偏偏他还只是看上去沉静，往往都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都不管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人的死活。我告诫他的事情他从未认真听进去过，都只当我是耳旁的微风，过了就过了。
可既然是王把他交给了我，就算被无视了很多次，违背我的告诫做了很多不合宜的事情，我也绝不会背弃我的职责。就像现在——
我陪他在王的寝宫中傻傻的站着。
他不动身，我自然也不动。可我怎么敢跟他比谁更耐得住性子？我可是半分都坐不住的好不好！
所以，我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便慢慢地轻挪脚步到他的身边，看他情绪不明，也不敢大声对他说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角，糯糯道：“呐……杀生丸……王都走了…咱们也……走了吧？”语罢，我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却依然看不出分毫。
我可不想再傻傻的呆在这儿！
没有得到回应的我又锲而不舍地拉住他的袖角，尽可能轻地摇了摇，讨好他一般，语气放得不能更软：“咱们回去吧……豹猫一族的亲方都被击成重伤，他们还能折腾个什么劲儿——”我话还没说完，他竟突然恼怒了起来，用力地甩开我拉着他袖角的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言不发，大步阔斧地跨出了王的寝宫，银色长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只留我傻傻的维持着拉着他的动作。
我撇撇嘴，好吧，大少爷肯走就行！至少我不用再傻傻的杵在这儿！
我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一脸悠闲地踱出了宫殿。殿外日光正盛，殿前的青木错落有致，郁郁葱葱。零星的野花如同散星一般散落在草丛中，时而引得几只穿云而上的小妖蝶在其间翩跹起舞。从山顶的源泉引来的泉水汇聚在殿前的一个清池里，带来几只颜色绚丽的锦鲤在池中畅游，鳞片在盛大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唯有不时滴答一声的水竹在提醒我，时光的悄悄流逝。
时光正好。
我弯了弯眉眼，信步追随他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王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