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来去也乒乓》宸饭元

3、第3章

　　在没有正式实习之前，程嫙觉得体育记者很是枯燥乏味的。在成为《上海体育新闻报》的实习记者之后，她渐渐地对这份工作有了新的认知。这个认知就是：恐怖。

　　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上海虹口足球场，刚刚结束了一场比赛。
　　“徒儿，去吧！”资深记者江剑一脸慈爱地看着程嫙，并让摄像师准备着随时开启录像。
　　程嫙看了眼虹口足球场的大门，腿顿时软了下来，近乎讨好地哀求，“师父，这次还是你上吧！”
　　那是一场主场对客场的亚洲比赛，中国男足对韩国男足。中国男足以1：2的比分惜败。程嫙今天的任务就是采访观看完整场比赛的国足球迷，询问他们的赛后感想。
　　感想？这还用想？直到今日，中国男足还有这么多的球迷，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世界未解之谜了。

　　“现在知道叫师父了？”江剑十分感动于徒弟的情谊，将她往外一推，并且诚挚而友好地给予了祝福，“祝你平安！”

　　一批又一批身穿红衣的球迷从门里涌了出来，他们有的手拿小红旗，有的在脸上画上小红旗，可以看出都是中国队的铁杆球迷。他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出来，或义愤填膺地大骂，或垂头丧气地交头接耳，一时间寂静的广场上嘈杂了起来。

　　“观，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见摄像机已开，程嫙只好硬着头皮对着话筒念起了开场白，“这里是上海著名的虹口足球场的门口。刚刚结束了一场血战的中国男足惜败韩国队，今天我们的采访对象不是运动员，而是观众。让我们走进球迷之中，一起来听一听他们有什么要说的。”

　　程嫙走进球迷之中，将话筒递到一个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面前，“先生，你好......”
　　她还没问出什么问题，那先生就激动地抢话，“TMD对得起我们吗？我特意从外地坐飞机赶来就是为了看他们输球的？还钱！”

　　“这位球迷似乎有些激动！”程嫙默默擦掉波及到自己手上的口水，很快将话筒转向一位脸上画着小国旗的女孩，“你好！虽然这次国足输了，但是很多人看到了国足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的精神。可以说一些话鼓励一下国足吗？”
　　能够随时随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是作为一个记者的重要能力。因为这采访是由摄像全程跟踪，之后会剪辑后放在网上的。所以报社的要求是“传达正能量”。作为记者的她也只能尽力为国足找这种“正能量”了。
　　“我虽然是女孩子，可从小喜欢足球。现在看来，真的就是个笑话！完全看不到一点希望！”国旗女孩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并没有顺着程嫙的思路往下走。
　　“还钱！老子不想看接下来的比赛了！”之前的球迷先生仍然在镜头前不断地蹦跶。

　　师父，怎么收场？救命啊！程嫙向不远处投去求救的眼神。
　　江剑蹲在摄像师后面的地上捧腹大笑，都快笑出汗来了。见了程嫙的求救信号，也不多做指导，只是指了指后面不断涌出的球迷，示意她要继续完成采访。

　　程嫙无奈，只好微笑对着镜头强行挽回，“没有那么强烈的种下希望，又怎会有这么强烈的失望。球迷对于中国男足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相信大家也感受了。”
　　说话间，又有夫妻二人携手而来，年轻男人的肩上还骑着一个4,5岁的小男孩。一家三口很是幸福。
　　有孩子的人家总得为孩子做一个好榜样，传递正能量吧。程嫙再接再厉，笑脸迎了上去，“你好!我是上海体育新闻报的记者。您一家三口前来观看足球，看来真的是喜欢我们的国足的，这一次虽然输了，但相信将来还有机会。可以说一些话鼓励我们出师不利的国足吗？”
　　“这一场比赛简直，”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听到她身旁的妻子轻咳了一声，立刻转变了说话语气，“简直是惊心动魄。国足虽然输了，但能够从足球强国韩国手中拿到一分，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中国足球，雄起！”

　　足球强国韩国？这位男士虽然在妻子的暗示下不得不传播正能量，却还是暗暗内涵了国足一把！

　　“是啊，屡战屡败并不可怕。重要都是能够在失败的过程中总结经验教训，提升自己的能力，让人看到中国足球一直在进步。屡战屡败并不可怕，只要有屡败屡战的精神，相信总有一天，中国足球会迎来希望。”
　　程嫙自认这段总结算得上是“高分作文”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以算是一场观众全程不配合的采访事故，只有最后的那一家三口可以勉强挽尊。但无论怎么说，总算是结束了采访。
　　“回去吧！”江剑从地上连撑带爬地站了起来，没夸也没骂。
　　江剑是程嫙实习期间报社总编安排的师父，一开始两人还因为男师父女徒弟的模式有些放不开，几天相处下来，觉得其实没什么差别。江剑就跟之前带男徒弟一样，该骂就骂，该敲打就敲打，当然该夸的地方也不会少。
　　而师父在程嫙眼中的形象，有时候就像是老剧《情深深雨蒙蒙》里的杜飞形象，带着圆形眼镜的娃娃脸记者外加逗比；有时候又像是剥削劳动阶级的那种地主：明明是上头交给他的任务，他优哉游哉地打鱼，把工作丢她身上！
　　对于程嫙而言，这个师父身上还有许多未解之谜，比如明明没比她大多少，为什么他是有独立办公室的资深记者，而自己还未毕业？再比如，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竟然能够比女孩还要懒，能蹲绝不站，能坐绝不蹲，能躺绝不坐……

　　不管怎么说，师父就是师父。所以当第二天程嫙在官网的微博上发现那段采访的视频一刀未剪，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网友面前，而且官博皮下是她师父的时候，也是不敢当面怼他的。

　　“我要笑死了！2333333，说了好多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记者姐姐简直强行挽尊！”“从没有看到过这么不配合的观众，心疼记者还要强行正能量！”
　　“记者姐姐，你还好吗？摸摸！”
　　......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真的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采访国足球迷的！”在办公室刷着微博评论的江剑捶桌大笑。
　　站在一旁的程嫙实力白眼,最终却是只敢弱弱回嘴，“有这么坑徒弟的吗？我才进报社多久呀，就让应付这么难的场面！”
　　“徒儿啊！”江剑一脸认真地抬头，却又崩不住笑出声来，“师父真不是有意的，师父是故意的！要想成为一个出色的记者，非得经历这一遭不可！你想啊，国足的球迷都采访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场面是撑不了的？”
　　“呵。”中国文字博大精深，一个字就能把心情表露无遗。
　　“乒乓球国家队在上海封闭集训，我们报社要对宋谌辉做一次专访。这里是要提问的问题，晚上你做一做功课，明天自己去！”江剑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文件夹，丢给程嫙。
　　程嫙瞬间认怂，“师傅，我错了！我还没出师，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啊！”虽说采访足球球迷也是她一个人上的，好歹江剑人在旁边，万事都看在眼里，出了什么大的采访事故他也不至于坐视不管。可看他这次的意思是准备放手让她从头到尾一个人去采访宋谌辉。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摄像王叔会全程跟着的！”江剑难得严肃，“你提前下班回去准备准备。”
　　现在报社仅仅依靠文字和照片是跟不上时代的潮流的，所以他们与时俱进，除了在报纸上出新闻之外，还会安排录像，将采访过程放在网络平台提升热度。
　　正因为王叔全程跟着才紧张好吗？程嫙一面在旁边的小办公桌收拾东西一面自言自语。
　　**
　　下班回到宿舍，看着三个空空的床铺及床铺下干净的桌子，孤寂感扑面而来。原本热闹的四人宿舍现在只有一个人在住。
　　刘美娜是上海本地人，家里为她托关系找了实习单位，并且约定好了一毕业就签正式合同做娱乐记者；赵晓楠和唐糖也都回了家乡单位实习。由于现在还没到学弟学妹们的暑假时间，程嫙又属于是学校安排的实习生，因此得以在学校宿舍留宿。

　　“同志们，明天要采访宋谌辉。师父让我一个人上！（泪）”按下发送键后，她坐在床铺下的椅子上，拧开了桌上的小电风扇乘凉。
　　群里的唐糖率先回应，“哇哇哇哇！拍几张照片发我，再帮我要个签名！”
　　“别紧张。你不是加了陆琅的微信吗？问问他宋谌辉有什么禁忌的。”随后晓楠也有了回复。

　　“他们世乒赛封闭训练，手机好像是交上去的。没法儿问！”程嫙语音回复。
　　陆琅的上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的，“又到了和手机说再见的时候了。”

　　程嫙和陆琅在微信上的交集，还停留对于上次事情的“谢谢！”上。程嫙始终觉得运动员和普通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便能够看到陆琅的朋友圈，她也并不觉得他们就是“朋友”了。她连在人家朋友圈下点个赞都不大敢。
　　能够看见他的朋友圈，知道自己没有被拉黑，程嫙已经很高兴了啦！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是硬性规定一定要问的？”晓楠文字回复了过来。
　　“有啊，很坑的。比如‘你和华云云分手之后还是同在国家队，每天见面会不会很尴尬？’再比如‘有人说，前辈们的时代已经被终结了。现在的国乒，是你宋谌辉一个人的天下，你怎么看？’类似这种问题！”程嫙一面看着明天的采访脚本，一面对着手机说话。
　　过了一会儿，晓楠才回了文字过来，“怪不得你师傅让你一个人上！问题都太坑了（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