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犹似美人归》海星小蜗

7、第七章

　　四周本空无一人，澹台永誉耳边忽然传来几声轻笑，女子飘在他身后,贴上前来呵气如兰：“你找我呀？”
　　澹台永誉第一次觉得红色的眼睛也可以这般漂亮，里面不是杀戮和戾气染就的血色，那是红宝石在太阳底下灼灼生辉，干净的晶莹剔透。
　　他凝视着她细长的睫毛眨了一下，近的似要从他脸上划过，莫名慌乱退了两步，惹得她越是故意靠近，笑得花枝乱颤。
　　“不是让你不要跟着我，从蜀城到这里，你烦不烦，再跟着小心我灭了你。”澹台永誉恶狠狠道。
　　“你确定你打的过我？”疑问的语;气带着笑意，看着澹台永誉快要抓狂离去，故而咳了两声又一本正经，“那你在蜀城为什么救我？”
　　“小爷从小就立志当一名闯荡江湖的游侠，最向往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快意恩仇。”
　　“看到他们十几个人抢一个女子的东西，自然要暗中出手相救了，早知道你是魔族打死我都不帮你，魔族多为贪婪、自私、残虐之辈，那东西来路恐怕也不清不楚。”
　　“仙族中不也有道貌岸然之辈，莫非人族中就都是圣人贤士？你们每天都在为口舌之欲屠杀弱小的生灵，魔族急功近利者不过和你们做了同样的事情。”
　　她也不气恼，继续在他身边转着，“人魔两族争斗了几千年，大是大非也不是两句话能断定的，谁对谁错我们也不必争论。那刚才，我快被他们追上，你倒回来是因为迷路了？”
　　澹台永誉转过身去不愿看她， “他们追你时误伤了个小女孩，你救了她，她说让我帮帮那个姐姐，答应她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
　　“你这次没有滥杀无辜，我们还是就此别过。下次再见，不管打不打得赢，我都会尽力而为。算了，还是不要再遇见了。”
　　“等等，”她拿出一个盒子，“你知不知道神鸟青鸾？”
　　澹台永誉不明所以，还是回道:“传说它为天地自然孕育而生，羽翼青如晓天，日可越万里，一只死亡才能换来另一只的新生，也有说从上古至今出现的青鸾皆是同一只化身，又称不死鸟。孤傲而悲哀的穿梭在云层上空寻找同类，天地赋予了它最优美动听的声音，它却早已遗忘了如何发声，因为它永远也找不到另一只同类。”
　　“青鸾已经有几千年未曾出世了，这是我在蜀城遗址得到的无主之物，很有可能是还未孵化的青鸾，他们追我也是因此。”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语调拐了个弯，她踮起脚尖，蹭上肩头，在他耳边喃喃细语，“我叫苒——流——萤。”
　　一阵风吹过，他睁开眼睛重新打量，这次，四周真的只余他一人了。

　　雪柳城临近大海，落云纤经过了这几天，早已没有了最初见到这么多人的激动。任谁饿着肚子站在一条小吃街上，恐怕都没时间去感叹大好时光亦或伤春悲秋了。
　　她翻过藏书苑里的很多书，知道这里被称之为九州大陆，天蛇族早前也在这里存在过，水泽岛乃是后来迁徙之地。
　　曾有一段时间，典籍的另一个世界就像漩涡使她沉迷其中，出发前特地带了一大把珍珠和水晶带在身上，可惜途中又被风浪还给了海龙王。
　　连续打听了三天，也没有一点她父母的消息。倒是有人说知道一个叫白素的，她欣喜万分赶去看到的却是个比她还小的黄毛丫头……
　　这才走过了二个村庄，一个小镇，属于雪柳城管辖的有三十二个小镇，两百余座村庄，而雪柳城也只是九州地图上的一颗米粒，不能再算下去了，果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最终她选在一棵大树底下坐着等待小风觅食回来，现在这身行头恐怕更像难民堆里逃出来的，海边渔民送的外衫有些臃肿，她的脚经常踩着下摆。头发经过长时间海水的浸泡，没有打理更显杂乱无章。
　　对面就是一个卖水晶桂花糕的摊子，浓郁的桂花香气和洁白酥润的色泽吸引着路人，也诱惑着她。
　　落云纤肚子饿着昏昏欲睡，有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她追上前面那神色恍惚之人。
　　“这位兄台，你的银子掉了。”
　　那人脸上闪过喜色，抓过银子，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叶离坐在远处茶肆，望了一眼那人离去，随即收回目光，右手再掏出了一块碎银。
　　“哇，谁又掉银子了！”
　　声音不大，附近的人还是望了过来。
　　一个身着绮罗的白净书生倒了回来，落云纤抬头望了望树上的枯叶，心想莫非他手上摇摆的折扇还有其它作用？
　　“多谢姑娘，这二两银子正是在下之物。”
　　书生走了几步，甩开折扇，成功吸引了目光，“古人云:若有人兮天一方,忠为衣兮信为裳。姑娘虽是他乡流落人，但褛衣掩容难掩质，银子虽少，亦能证明姑娘路不拾遗之高洁，诚信之……”
　　“停，”落云纤有些头大，“银子还给你！”
　　“贾某多谢姑娘，只是——麻烦姑娘松一下手。”
　　“额，……”落云纤赶紧收回望着桂花糕的目光，悻悻松开了捏着银子的手。
　　不过贾姓书生可能找回银子太过激动，走了没一段路就不小心磕落了颗门牙，落云迁看着只觉牙疼。
　　神色恍惚的中年男子匆忙回到家中，“娘，我给你买了药，大夫说吃完你的病就能好了。”
　　躺在床上咳嗽的妇人艰难的扶起身子，“诺儿，之前给我抓药你就把家里能当的都当了，你辛苦做工的钱也都搭进去了，咱们家哪里还抓得起药，你可不能做有违本心之事。”
　　“娘，您放心，‘正心修身，克己复礼’八字儿子一刻也不敢忘。最近酒楼生意好，掌柜的给我们都涨了工钱。”
　　妇人眼神不太好，也就没有注意到儿子脸上的挣扎。
　　“都让你不用管我这个老不死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呀，存点钱赶紧娶个媳妇，我走了也有人照顾，老季家有后，我和你爹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季诺替她折好被角，“娘，你胡说什么呢，大夫都说吃了药就能好了。村口刘家闺女和儿子两情相悦，只是刘伯父还没松口。她还想着明年进门的话，该给您绣件什么款式的常服您会喜欢呢！”
　　骨瘦如柴的妇人笑道，“刘家闺女是个好姑娘，贤良淑德，瞧着就招人欢喜，你可要好好...咳咳...待人家。”
　　“娘，您赶紧躺下……”

　　这段小插曲后附近的人都有意无意往她那棵树下空地望去，于是落云迁也好奇的睁大眼睛撑着脑袋，看还有没有第三个掉钱的人。
　　叶离看着树下的小乞丐，掏出身上还剩的一块碎银子，结了茶钱，拿着一盒桂花糕，放在落云纤右手边。
　　她转过脑袋，仰着头一时忘记了说话，半是因雪，半缘因君。直到那一袭青衫于雪中渐行渐远，连背影亦彻底不可捕捉。
　　伸出一只手接住突飘的雪花，“水泽岛也在下雪吗？”
　　束起散落的长发，借着雪轻搓擦拭了下倦容，打开盒子，一阵桂花幽香飘来。街上的小贩下雪都早已收摊，路上的行人皆是归家之人。
　　落云纤依旧于树下等着小风，雪花有薄薄一层落在她的身上，飞雪为妆平添了几分忧愁，一身麻布衫亦显飘逸。第一眼望去平常无奇的五官，行人却忍不住再次侧目，没有摄魂之美，只觉灵气动人，刚才觉得这里有个难民仿佛只是错觉。
　　“小风，我在这里。”
　　上岸后落云纤一直要求小风保持在巴掌大小的样子，它也很乐意除了觅食可以一直在她肩上躺着，只用偶尔翻身伸展两下翅膀，经常看得落云纤咬牙切齿——这绝对是鸟类中的败类，可以躺着绝不站着，可以站着绝不飞着，可惜了这对本应扶摇直上的羽翼。
　　今天的小风觅食回来后不太一样，围着她转个不停，示意她跟上。
　　“慢点，”落云纤忘了这是翻过的几座山，上气不接下气，“小风呀，过来！”
　　“如果你又是带我去看你在哪棵树上建了一个窝的话，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吃烤鸟翅。”配合着落云纤恐吓的笑声，小风的翅膀不由抖了抖。
　　最后被小风载到山间一处庭院，落云纤望着眼前景象，一条清溪绕着竹制小院流过，溪边栽有几株桃树，落英随风追逐着流水，院墙处还有朵朵芙蓉探出墙来，门口牌匾提有“蜃楼”二字。
　　刚被雪淋过的脑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小风已经飞了进去，落云迁连忙跟上，这地方绝非寻常，她应该看好小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