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爱》火星上的蜗牛

8、八、缘分初起

　　“我们打算去干妈家的乡下老宅，半道上，我取水时遇上日本人，他们让我带路回城。为了引开他们，我只好跟着往回走。后来，他们遇到袭击，我趁乱跑了出来。直到…..直到，遇到你们，”她一口气对少宣说完。对于身边的这个人，她产生无比的信任。
　　“梁木槿…..，少宣回味着她的名字。“你一个姑娘家…..真勇敢，”他发自肺腑的夸赞她。
　　“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木槿无比凄惶着说。
　　“放心吧，好人有好报，就像你，不一样遇上我？”少宣调侃道。
　　“谢谢你，大哥，三番两次救我，”木槿勇敢地抬起头看了少宣一眼。雪光中映出她雾蒙胧的大眼睛，少宣有些慌乱起来。
　　半夜时分，他们冻得牙齿打着咯巴，浑身发抖，实在撑不住。没办法，少宣只好把棉衣解开，顾不得男女有别这一说，紧紧地把木槿搂在怀里。
　　面对无可逃避的厄运和死亡，绝望的人在失去一切慰藉之后，总还有一个慰藉，就是勇敢承受命运时的尊严感。离一种灾难愈远，人愈觉得其可怕，不敢想象自己一旦身陷其中会怎么样。但是，真陷于绝境中，犹如落入台风中心，反倒有了一种意外的平静。人的忍受力和适应力是惊人的，几乎能够在任何境遇中活着，或者———死去，而此刻，死也不是不能忍受和适应的。
　　木槿缩在他怀中，觉得自己倚在一棵结实粗壮的树上。她用瘦弱的手臂紧紧揽住他的腰，肌肉的弹性和温度从手上传到心里。长到十六岁，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近。她和祥生一起长大，他待她，发乎情止乎礼。这个男人的气息，是陌生而新鲜的。他的心跳呼吸，衣服和脚，男人的冰冷菰气，全被她捕捉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不这样，我们都会冻死，”少宣在她耳边轻声说，热热的痒痒的气息粘在她耳朵上。
　　拥抱，为了取暖，为了活着。也许并不完全那么单纯，一阵又一阵波浪，似一片波动的黑海，与心连成一气，他和她都渺茫、都起落、都恍惚。
　　这一夜如此漫长又短暂，为了不睡着，他们只好不停说话，不停说话。少宣的头有些发晕，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睡，绝不能睡，他的命，这个小女子的命都在他手里。他睡了，他们就完了。他必须说点什么或让她说点什么想点什么，什么都好，只要不睡。
　　于是，木槿迷迷糊糊对他说，自己留了十六年爱若珍宝的一头秀发，日本人攻城前被剪掉。她温暖的小家，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祥生哥一家。院里有棵木槿树开得很美，她最爱的沉香枕头，镶珊瑚珠的刺锈锦盒，那件春秋季的月白色对襟短衫，她新买一盒月中桂香粉和玫瑰牌胭脂，一次还没用过呢！她和同学泛舟的大明湖……。还有，她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的少女时代。
　　于是，子宣半梦半醒回应她，娘走时他才三岁，奶奶很疼他，爹也疼他，只是娶了后娘。爹让他学做生意，他不喜欢只能忍着。你说什么？头发？只要咱不死，头发没事，以后还会长，你留长头发一定好看。木槿花，你别睡，我家有一株，你可以时时赏花。衣服吗？我最喜欢看女人穿旗袍，真美！以后我给你买一件，对了，顺便买香粉和胭脂。你不要睡着，只要不睡，我统统买给你！
　　他们是两个被寒冷冻醉的人，自说自话，根本不知道扯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