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九、艰难渡日 ...
-
自从出现鬼子扫荡的事后，孙先生安排村人值班，每家出一男丁，在进村的盘山道上观望，只要一有动静，立刻燃放烟火报信。
这一年，比恐怖更可怕的，是饥饿。
经过日军洗劫，许多家庭的粮食被鬼子和伪军抢走，大伙面临着饿肚子的惨况。
大兰家靠着地窖藏着点地瓜，萝卜勉强度日，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四个儿子处在长身体的年龄，一个个如狼似虎，如今饿到两眼发绿。几个孩子去玉溪里摸鱼虾熬汤喝，但是不久，更多的村人都去，鱼虾捞尽，这唯一的食路也断了。当存粮被吃光后，黑子、大兰、木槿和孩子们去山里挖野菜。到如今，木槿才知道，原来这世上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填肚子。地上爬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鱼、虾、蛇、田鼠、青蛙，飞鸟，只要没有毒，什么都可以去吃。
村里有的人开始流亡，也有很快就回来的。靠山吃山，这山里好歹有无穷尽的野菜、野果、蘑菇。而山外边，就连这些也没有。纵然是这样，孩子们的小脸依旧饿得发黄发虚，木槿想，撑过这季，地里有收成就好了。地瓜，玉米，豆子快要熟了，那时，孩子们就能吃饱。
大家在忐忑不安和半饥半饱中苟且活着。经过这次清剿，木槿与孙妈的通信断了，她无时不在担心，孙妈和双儿，甚至是碧莲母女的安危，不知她们怎么躲过劫难。
若昀对玉儿没有食言，他时常回来。总会带一小袋粮食，白面或是小米，有时会带一些城里的点心。他已经不是以一名郎中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是带着某种奇特的使命来照料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庭。他渐渐成了孩子们心中的神，玉儿时常牵着忆儿，在村口眼巴巴地等着他。远远地看到他，两个孩子飞奔过去，欢呼雀跃。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带来的吃食暂时填饱孩子们的肚子，更是因为他的出现，给孩子们父亲的想象，那是精神的食粮。
他来往的频繁，就连木纳的黑子忍不住对大兰说：“耿先生这一月不出来了几次，先说是给忆儿送药，后来又送吃的穿的，不会是看上少奶奶了吧。”
“你知道个屁！吃着人家的粮食，受着人家的恩惠，瞎说八道什么？别说不是真的，真的又咋滴，谁不稀罕咱妹子，就她那俊模样，我要是男人，也想要她。”大兰训斥着自己的男人。
村子这样小，这样说的人不止一个，大兰一个人的口堵不住大伙。
孙老先生渐渐坐不住，每次看到若昀，总要或明或暗的点拨他一下。他是个读书人，满脑子旧思想，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就连大兰也憋不住，两人挖着野菜她小心翼翼问木槿：“妹子，你和耿先生……究竟怎么回事？”
“他？
“我和他没有事。”木槿明确回答，对于大兰她完全不必隐瞒，只是应该找个更合适的措辞，足以让大兰信服。
她这样说，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事实真相的确如此。
对于若昀，木槿的感觉只有一个，奇怪，她是奇怪他这个人。
从他初来时的腼腆再到如今的自如，他不变的只有一件，沉默不语，和她没有太多的话。他爱逗孩子们一起玩，放下吃的用的，停留片刻人就走了。说他对自己没意思，他时常接济她们。说他对自己有意思，他根本不说话。对于他，木槿真是哭笑不得。他的举动让人赶不是留不是，最终她想通了，若昀不是可怜她，而是可怜她的孩子们。
木槿已经不需要男人。
她活的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
就算若昀对她表示好感，她只会拒绝。诚然，他人好心也好，可她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无知天真的小女孩。为了爱可以无所顾及舍弃一切。若昀有家室有孩子，这些她自然知道，她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经历过命运的无常，木槿更相信的人是自己。少宣走后两年多，孩子们依旧天天长大。她把自己紧紧地包裹住，她的身份只是玉儿、忆儿和双儿的妈妈，活着的唯一目标是把孩子们拉扯成人。
“我信你！妹子，”大兰认真地说。未后她说了一句：“耿先生就是喜欢你，我觉得也行，真的。除去他有老婆孩子这个大缺点，这人就忒完美了。”
最难熬的漫漫长冬来了。
一个夜晚，木槿忍着饥饿，在树油做的灯下缝补着忆儿的小棉袄。这年月，谁家舍得省下一两豆油点灯用。屋里太冷了，从泥墙缝里渗寒气。这没有法子，只有忍着。白天，她们要上山寻找吃的，只有晚上，才腾出时间给孩子们缝缝补补。她不时呵着手，回头看着睡着的孩子们，她又一次想起双儿。扫荡后她写过好几封信，却没有收到一封回信。是通讯断了还是什么？她不敢向下想。木槿纠着一颗心，真想回去看一下。可是，想到自己对碧莲说的话…..，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大兰携着一股冷风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炕上，唉声叹气：“妹，我怀孕了。”
“天哪，这是好事，大兰姐，你怀孕是天大的好事。”木槿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好事？这天天吃干野菜团子，也能怀孕，我这地是不是太好了。眼下这日子这么难，再多一张嘴吃饭怎么得了。”大兰犯愁着说。
“怕什么，”木槿放下活计，紧紧抓住大兰那双粗糙冰冷的手：“熬过冬天就会好，孩子们也长大了，就连咱玉儿都会下地干活。再多一张嘴也不怕，现在这样难，咱不都活得好好的。”
“生吗？”大兰迟疑地看着木槿坚定的脸。
“生下来，咱俩一起养！绝对行。”木槿肯定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九、艰难渡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