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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颠沛流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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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镇鸟崮屯村距离两下镇六十里地,路程说起来不算太远,但需翻越一座山,村子就座落在山坳里。
小征赶着一辆牛车,木槿抱着忆儿,玉儿紧贴在妈妈身边,娘几个摇摇晃晃的坐在上边。牛车粗大笨重的木头轮子悠悠滚动着,在坑坑洼洼的山道颠簸,轮轴磨出单调尖锐吱嘎吱嘎的叫声,载着她们渐行渐远。
山名为二极山,南北走向,远远望去,整座山像被谁用斧子劈过?一东一西。山东地势险峻,尖利的棱角,削断的层面,整个山势就显得太猛。山是两色的,一明一暗,一黄一灰,阳面是金黄色,温暖明亮,阴面暗灰色,寒冷阴暗。山顶的这一线“白”成了分界线。此地人见怪不怪,阴阳互为依存,互相为用,“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这是大自然的奥妙之处,也是其生存之道。阴面山是灰的,难得见笑脸,让人觉得冷,想要加衣。待翻越山顶,驶入阳面,突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措手不及,阳光忽地钻了出来的,铺天盖地,树绿盈盈,野花金灿灿,在漫山遍野怒放。
“少宣…..,我们走了。”木槿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斯人已去,回来给他扫墓都难。玉儿死死抓住妈妈的衣服,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又惊恐的看向周围陌生的一切。她有一堆问题,却不敢张嘴:“妈妈带自己和弟弟走,为什么不带走妹妹,她哪儿去了?对了,她和孙奶奶走了。孙奶奶为什么不走?这头拉着她们的牛,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庞大可怕。”她真想对妈妈说害怕,可是不敢吱声。因为,妈妈看起来像生气又像难过,她一直在流眼泪。
此时的木槿,无心观看路边景致,她一直在想着刚和双儿分别的场景。双儿由孙妈抱着,说带她去买芙蓉糕,小双儿兴奋无比,叽叽喳喳,似小鸟一样,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妈妈一眼。可怜无辜的孩子啊,她不知这一去,不会再回来,再也见不到亲生的娘亲。木槿强颜欢笑,紧紧地抱一下她,把头埋在她软绵绵的身体上,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亲着白嫩的小脸,她心如刀割,哪个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母亲狠心把孩子送走?可是,她只能这样做,她要活,孩子要活,她们都要活,所以,只能这样。最后,她咬着牙狠心让孙妈抱走孩子。看着一老一小的背影,她觉得快要死了,却强撑着,她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所有的泪水不要在人前流,少宣让她坚强,她就要坚强。纵然有万般不舍万般无奈万般困苦,她也要咬牙撑着。
木轮牛车嘎吱嘎吱响着,从早上到傍晚,她们在山里过了一夜,虽是七月,夜里的山上极冷。木槿用棉被包裹住两个孩子,小征倚在牛车旁,就这么将就一夜。木槿想起和子宣初识的那一夜,他就是这般紧紧地搂抱住自己,为她取暖。子宣怎么知道自己的寿命这样短啊!她看着天上的繁星,默默地流泪,这泪水和星星一样多得数不完。
第二天一早,这辆笨重的车子终于翻越山岭,进入孙家镇的领地。
“就要到了,就要到了,老蜷着腿一定累坏了,”忆儿这一路啼哭,木槿不停地哄着孩子,小玉儿累坏了,她再好性儿,也终究是个孩子。她嘴里咬着一块干硬的饼子,哼哼唧唧小声哭着。小征意识到车上娘三个的不安情绪,试图通过吆喝让木槿打起精神。他是受黄义和孙妈委托送木槿母子的。木槿如今落得这种下场,他也很难过。这一路,他赶着牛车,思绪好像回到五年前,他拉着骡车载着她,那时,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对,是个黑乎乎的小男孩。说起来,还是他小征先救她的命呢。若知道她是个姑娘,自个把她拉走得了,不会有这样的曲折。小征心里比谁都懊恼,他终归是个下人,她终归是少爷的遗孀,除了把好感深深隐瞒,他又能做什么呢?
山梁隐约可见层叠的庄稼,沟壑里一株株一丛丛灌木,显示自己旺盛的生命力。一个个小小的村庄坐落在山坳里,凡有稠密绿荫的地方一定隐藏着一个村庄。山间袅袅炊烟,远离战争喧嚣,一片悠闲之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贫瘠却知足。这儿,是战争的禁地,日本人打进来,他们一个鬼子伪军没见过,这些人,不屑于把触角伸到这一穷二白的山坳处。这儿的人们,甚至不知道换了朝代,变了天下。也正因为如此,这儿悄悄衍生出神秘的力量,游击队常年隐藏在山的某一处。
夜幕悄然降临,天空洁净清爽,大大小小的繁星闪烁着,星光给这条石土路洒下难得的妩媚和柔情。
他们赶了两天一夜的山路,终于在第二天夜半时分来到隶属孙家镇这个叫鸟崮屯的小村庄。
四周漆黑一片,木槿下了牛车,怀里抱着哭累睡熟的忆儿,小征抱下同样睡熟的玉儿,两人茫然的看着周围,其实什么也看不到,村庄早就睡着了。木槿揉了揉酸痛的双腿,努力想让自己看清所处的位置。她觉得自己来到一个空旷的鸟笼子。他们惊醒了村子里不少的狗,争先恐后的叫着,在用这种方式迎接求生的母子三人。
黑暗中恍惚来了两个人影,随后,她听到热情洪亮的声音:“是施家少奶奶吗?你可来啦,孩子我来抱,你一定累坏了。”木槿连客套的机会都没有,忆儿就被抱了过去。声音是一个女人,木槿看不清她的模样,隐约可见个头比自己稍矮一些,身形胖些,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一定是孙妈的侄媳妇。侄媳妇又向后看了看,问她老姑呢?木槿解释一番,孙妈还要在施家呆一段时间,眼下只有她娘三个来的。另一个影子站一旁听着,没吱声,默默地拉过牛车,提起上面的被褥行李锅碗瓢盆等等东西大步流星的走。他个头不高,却是健壮有力,一手一个轻松提着那些物件,这是一个能吃苦肯干活的山里汉子,孙妈的侄子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