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爱》火星上的蜗牛

31、三十一、前路茫茫

　　“买杏喽，买杏喽，又甜又绵的杏儿喽”，街上传来一阵叫卖声。
　　从老辈起，两下镇的允山上就产杏。每逢七八月，大批的杏子入市，有的大而深红，有的小而红艳，有的粗而味重，有的细而绵软。最有名的当数白杏儿，它软甜馨香，用手一掐，就有一股蜜汁淌出来，让吃的人都会醉倒。
　　小玉儿带着妹妹双儿在木槿花下捉蚂蚁，双儿听到叫卖声，睁着黑悠悠的眼睛对姐姐说：“吃杏，要吃杏。”
　　玉儿抖动着嫩白的小手嘘住妹妹，她费劲地咽下口水，懂事的说：“别大声嚷嚷，孙奶奶说妈妈生了小弟弟还疼着呢”。她也想吃杏，却明白不会有人为她和妹妹买。自从妈妈生了小弟弟后，人就病了，在房间里一直躲着，从去年冬天窝到今年春天再到夏天。妈妈不出来，孙奶奶没钱，可是爸爸呢？玉儿一直都想问，没人对她说爸爸哪去了，她想对大家说，她想爸爸了，可是她不敢说，更不敢问。
　　“妈妈，”双儿高兴地站起来，脚步蹒跚着走过去。玉儿回头看到妈妈竟然抱着小弟弟从屋里出来了，她高兴起来，妈妈这是病好了啊。
　　阳光明媚，粉白色的木槿花开得正艳，一朵朵花瓣随风飞舞，几只淘气的蜜蜂嗡嗡叫着忙着采蜜，这一幅初夏风景图煞是好看。木槿不太适应这大好阳光，她一只手抱着忆儿，一只手挡着眼睛。好一会儿，看清院子木槿花树下的两个小小人儿。
　　“怎么出屋啦，身体行吗？”在灶房忙活的孙妈看到她，赶紧跑过来，关切地看着木槿。
　　木槿洁白如玉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眼窝下陷，唇边的梨涡愈发深了。她嘴唇苍白，身形消瘦，倒显得怀中的忆儿白白胖胖，活脱脱一个小少宣。
　　双儿依偎到木槿腿边，瘦小的身子，仰起粉红的小脸儿瞅向弟弟。姐弟三人中，她的模样和妈妈一样俊美，小小年纪就是美人胚子一个。木槿觉得这孩子就连心性也极随她。
　　“老在房间里闷着，忆儿也不健康，”木槿看着怀中孩子，凄然一笑。她的头发如今又长了许多，乌黑发亮的秀发，被她随便挽成发髻。孙妈不放心地看向她，觉得她今天情绪不错。
　　孙妈转回厨房端过两碗能映出人影的稀汤水，她歉意地笑笑，一碗给了木槿，又将一碗分到两个小碗内。玉儿乖巧的抱一个小碗喝着稀汤，孙妈则小心翼翼地喂双儿。双儿嘟着嘴，摇头不喝。”任孙妈怎么哄，她楞是一口汤水也不进。
　　看到孩子这般状况，孙妈终于忍不住：“也不是我做下人的多嘴，老爷和大少爷这一过世，太太竟然连咱们的米面都断了，太过分。双儿小姐这一天天的吃不下饭，可怎么办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孙妈再有通天的厨艺也做不来无米的饭食。
　　木槿看着双儿，也是没有法子。她叹息一声，发自内心感激的说：“这阵子多亏黄叔时常照应咱们，否则孩子们这些汤汤水水也没得喝啊”。这半年来，她人病着，心里却敞亮，日子全靠好心的孙妈和黄叔照应着。就连小征，也是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
　　孙妈气狠狠地呸了一口说：“太太和二少爷行事太过了，早晚有报应。”
　　“太太、二少爷？”木槿冷笑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她们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现在她们连忆儿都不敢认，无非怕的就是分他们的家产。”
　　听木槿这样一说，孙妈心里发酸，忍不住抹了下眼泪。
　　施老爷在少宣过世后气血攻心，伤心过度，熬不过月余，随着儿子去了。碧莲母女尚好，一来明媒正娶，二来娘家尚有根基，施太太对他们不敢造次。也是分给碧莲母女几十亩田地，另辟几间屋子居住，日子多少好过些。却是苦了木槿母子，她梁木槿是施家何人？少宣何人？妻不妻妾不妾，孩子们来得不明不白，坚决不承认忆儿的身份。木槿本来伤心难耐，产后虚弱，被她们这样相逼，一病半年，少宣生前留下点钱多半随汤药去了。如今，她们母子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不如我去找大少奶奶想点办法？”孙妈突然想到碧莲。
　　“她？”木槿苦笑一下。“少宣在时，她虽面上勉强过去，其实恨我入骨，如今，更不会有什么瓜葛，孙妈，无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木槿话虽这样说，却是摇晃着忆儿，再看看日渐消瘦的双儿，一时之间没什么好主意。怀中忆儿已睡了，她起身进屋，一会出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递给了孙妈。
　　“孙妈…..，”木槿的脸微红，“把它典当了，抓紧弄点粮食，让孩子们能吃顿饱饭。”
　　孙妈一看，不是别的，竟是那件绿地暗花旗袍。她一惊：“这可舍不得，这是少爷送给你的，我记得，你穿上像仙女般好看。”
　　木槿面色平静，她微微一笑：“都这个时候，还贪恋这些华而不实之物有何用？衣服能遮体就好，何必这样华丽，少宣若知道典当给他孩子们，他自然也不怪罪的。”
　　孙妈唯唯诺诺接过，收拾一番便去典当行，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佩服木槿，少宣刚过世那几天，她真担心木槿抗不住，可是，她却撑下来了。小小年纪，又是从大地方来的小姐，逢事倒能吃下苦头。
　　她只顾低头想心事，不料却和一个人走了对头，孙妈刚要道歉，却闭上嘴巴，这人竟是二少爷少良。
　　“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干嘛？”少良口喷酒气，睁大眼看着孙妈。
　　“二少爷，不干嘛，”孙妈懒得和他交谈，绕过他急急走了。
　　“呸，这老娘们！”少良恶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液。
　　孙妈走了几步，突然想道，这个瘟货怎么在这儿？难道他是要去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