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爱》火星上的蜗牛

28、二十八、前路凶险

　　木槿吓得上下牙齿打颤，孙妈听到动静，看到她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老天爷，怪不得前晌我总听有乌鸦叫，祸事来临了，少奶奶，你可要保重，别动了胎气，”孙妈泪流满面，看她抖着，上前紧紧抱住她。
　　“孙妈，你赶紧去大院那边，把少宣的事告诉她，”木槿意识到光在这儿流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论是谁抓走少宣，她必须抓紧想办法救他。木槿脑子迅速运转，那人说什么，两个夫人？天哪，他们一定先搜了那边。这么说，碧莲已经见过他们了。
　　门呯地一声撞开，一个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女人一瘸一拐地闯了进来。木槿一看，不是碧莲又是谁？
　　“少宣呢，少宣，快让他躲起来，他们把我们几个都绑起来，我费好大劲才松了绳子。是日本人，日本人要抓走他。”碧莲疯了似的，在几间房中跌跌撞撞地奔走，当她终于安静下来，看到一脸凄惶之色的木槿和孙妈，突然明白真相。整个人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走进少宣的“外宅”，这几年来两个女人再未照面，不料眼下却是这种情景。
　　木槿反倒止住哭，她让孙妈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碧莲，让她坐在椅子上。孙妈为她倒了一杯水。
　　碧莲抽抽答答地说：“家里的东西都被抢走了。”
　　以前，施宅也被搜过几次，却是全镇大搜查，不如这次彻底。
　　木槿想了想镇定下来说：“他们完全是有备而来，姐姐别哭了，咱们抓紧去山里送信，让老爷想办法救少宣。”
　　碧莲点点头，此时，她全然是乱了方寸，甚至忘记对面这个女人，抢走她的男人，她曾经不止一次扎布人诅咒过她。
　　两个孩子全然不知道爸爸此时的凶险，渐渐又睡熟了。屋里静了下来，只有桌上钟表滴答走动的声音。两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第一次变得团结起来，她们的眼泪为了一个男人流着。木槿浑身打颤，脑海中全部是少宣临走时看她的眼神，满是深情和无奈。
　　晌午时分，施老爷和二少爷少良带着囡囡风尘仆仆从山里回来了。囡囡已经六岁了，哭闹着要找爹娘。
　　碧莲和木槿一齐聚在大院上房里。孙妈领着玉儿去和囡囡躲一边。少年不识愁滋味，两个孩子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祸事，她们兴高采烈的去墙角摘花，你一朵我一朵的别在发梢，发出咯咯的笑声，与屋内的紧张焦虑情形完全不同。
　　木槿抱着双儿一进上房，心里凉了半截，她以前记得这屋子可不是这样。那时满眼满耳，都是温柔富贵，琴瑟和谐。地上铺着朱红的漆布，金漆几案，上边摆放大磁瓶，座钟，楠木或花梨的木器。卧房里，一色的美人榻，梳妆台，雕花黄梨木大床，垂着轻薄的罗帐，窗帘也是一色的绫子，仿佛用了整幅的尺寸，披垂下来，有一种惊人的华丽。
　　如今这一切繁华皆已落幕，里边稀稀落落，只有一张六成新的八仙桌，几把旧太师椅。施家大院成了空壳子。
　　施老爷刚刚落座，黄义着急跑进来，满头大汗带着哭腔说：“老爷，老爷，打听着了，少爷是被关进城里宪兵队里。”
　　没听他说完，施老爷突然面色煞白，头一歪，从座位上滑下，闭过气去。
　　登时，这一屋人又乱了套，又哭又闹，少良吓得魂不附体，甩着两手不知怎么办。木槿两眼发黑，腿软成一团，若不是抱着孩子她也瘫在地上。再看碧莲，两眼直楞楞地，人软在地上，哭都不会哭了。
　　进了宪兵队，真正的凶多吉少。
　　宪兵队，又名乐源公馆，位于西郊旧西门大街。伊城大人孩子哪个没听说过里边的各种酷刑。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往指甲里钉竹签、火香戳、砸牙等，路过“公馆”的人，都能听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伊城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泺源公馆阎王殿，活人进去尸不见。受完刑的人，有的被当做练习射击的靶子，有的被当做拚刺刀的对象，有的被浇上煤油烧死，有的被活埋，有的被狼狗咬死，有的在死前被挖去双眼、心肝。这两年，农会、游击队，各种抗日活动，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利的屠杀中国人。乐源公馆每隔一天或几天杀人一次，人数多少不等，少则几人，多则几十人。杀人之后就把尸首投入城外万人坑中，上面撤上一层石灰。这样一次又一次，尸骨托尸体，尸体盖尸骨，一层又一层，说是“万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