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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第二十三章 ...


  •   “本宫和你们说得这件事,是绝对的机密,胆敢泄露,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但是本宫不想再等了。”泰和突然又将称呼恢复到“本宫”,显示出她的威严,“这件事需要个大夫,当地的大夫,而且必须要如死士一般。”

      俞翕和裴德音是冷汗涟涟、面色发白地听完公主的计划,甚至回到自己的屋中,四下无人时她们都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交流。

      毒杀皇帝,那是什么样的概念?利用这一点让皇帝怀疑和痛恨他所有的成人儿子,下定决心让幼儿继位。这样才会寻人辅政。若是谋划妥当,公主便会成为皇帝心中的最佳辅政人选。最终的目的当然就是公主夺取大权,顺利登基。

      那位已经死去的先皇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皇帝多次为了稳固政权而拉拢权臣,放任和权臣有联系的后宫嫔妃谋害皇后。皇后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皇帝任由嫔妃们毒害自己,那自己也将毒药用在皇帝身上,并且还留下隐晦的证据嫁祸那些嫔妃们。只不过这些证据现在是深埋在“尘埃”里,就等着需要的时候被引爆。正好现在公主需要了。

      皇帝和皇后这两口子可不是相爱相杀,而是钝刀子一点点地杀人。只不过皇后身体弱些,没挺住一命呜呼了。公主恨皇帝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还能十来年做出一副能为亲爹掏心掏肺的模样,那就可怕了。

      俞翕和裴德音同时望向对方,眼睛一眨也不眨,她们两个现代人,再如何见识高人一等,再如何博学多才,论起手段和谋略,都远远不如这些自小在权利漩涡中成长和教导出来的皇家子女。看来退路还是要早早给自己备下啊。只是她二人不知道的是,她们自己在此惶惶不安地“商量”着的时候,在主院的公主却十分满意她们的表现。

      泰和虽然震惊于俞裴二人的诡谲奇智,却也没放过刚才这二人苍白的面色。她不由暗自好笑,到底不是朝廷中人,到底没经历过险事,心境和手段太过柔弱,这样也好,便于拿捏和掌控。其实这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控之下,她是欣赏的,再加上二人女子的身份,天然地让她觉得又亲近了几分。今儿的谈话更让她惊喜。冥冥之中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是老天爷派来助她一臂之力的“神使”。她的信心前所未有的膨胀。自从有了这二人,一切似乎顺利的不可思议。她的思绪一下子又飘回了几个月前。

      那夜,她看了俞翕和裴德音的来信,激动地一夜未眠。在心中反复谋划了一番后,才拿着俞翕从关外带来的上等珍珠和人参进了宫。进宫的时机也是精挑细选的。宫里传来消息,皇帝在考完几个皇子的学识后大发雷霆,这个时候旁人都避之不及,却对她而言是个好机会。

      她到达龙华殿时几个小太监正跪着收拾一地的考卷。嘉平帝阴沉着脸色坐在御座上,总管太监李福安躬身站在一旁低眉顺目,她那几个皇弟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见公主来了,嘉平帝摆手让那几个皇子赶紧滚走,努力地缓和了面色。泰和故意地冲李福安挤眉弄眼,惹得嘉平帝无奈地笑笑,“你们俩别在那儿使眼色,当朕看不见?”

      泰和立刻娇笑道:“父皇您可别再生气了,女儿陪您到御花园走走,顺便告诉您件小小的趣事。”

      李福安也在旁搭腔道:“是啊皇上,您这几日龙体疲乏,御医也让您尽量别动怒,多走动些。今儿您从一大早就顾着批折子,到现今也没歇息下,您可得顾着点您的龙体啊。”

      嘉平帝也觉得筋骨发紧,脑袋有些昏沉,他点点头,笑着同意了,说道:“今儿你让朕开心了,朕重重有赏。”他想到刚才的一幕,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泰和将手中的精致小盒子交给李福安,亲自搀扶着嘉平帝往御花园走去,笑道:“父皇偏心,弟弟们犯了错惹您生气,您却让女儿来哄您开心。再者说,弟弟们自小便有大儒教导着,犯不了出格的大错。偶尔有些小错,您批评几句便成了,何必动怒气坏了龙体。”

      “这次你可猜错了,他们不是犯错,而是答非所问。朕便是气他们学了这么些年,却学了个一窍不通。”嘉平帝叹息却让泰和笑出了声,“女儿不信。弟弟们的文章,女儿也看过,个个锦绣。定是父皇出得题目太过刁钻所致。”

      嘉平也笑了,“朕哪里会出刁钻的题目,朕只不过是问他们为何要做明君,结果个个写得辞藻华丽,却味同嚼蜡、离题万里。”

      泰和还是一副不信的口吻,“父皇定是夸大其词了,这么简单的题目,女儿断不相信弟弟们会辞不达义。”

      “哦?你竟会觉得简单?说来听听。”嘉平来了兴趣,“说好了朕有奖励。”

      “这还不简单嘛,”泰和用一种小女儿的语气说道:“家国天下。对天下臣民来说,咱们的晟朝是国。对我们皇室而言,晟朝可是家。若是亡国,臣民们不过是换个国,而我们却没了家。看看那些史书,亡国的皇室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也就是我们先祖仁慈,放过了前朝的余孽。所以啊,单就为了自己家的宗室,也只能做明君。”

      嘉平帝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么说,既讶异又赞赏,说道:“吾儿通透啊。君无戏言,赏,你要什么,尽管说。”

      “父皇还是先看看女儿孝敬您的的小玩意吧。”泰和笑着搀扶嘉平帝坐到了御花园里一处八角亭里,示意李福全将东西呈上。嘉平帝见过的好东西太多,虽然这珍珠和人参成色不错,但也不足为奇。不过因着是女儿孝敬的,自然会夸奖一句。

      “父皇可知这是谁到女儿府上的?”泰和笑道:“您还记得那个俞翕吗?”

      嘉平帝点点头,“替兄顶罪而被流放之人,是个义士。”他对俞翕的印象颇深,这是因为那句“君父”,很得他心意。

      “父皇,这是她出关寻了个新的商路带回来的,替女儿挣了不少银子呢。”泰和大致将俞翕出关的情形说了一遍。不过遇险的事,她只是顺带说了句。事关内外勾结,若由她口中说出,恐怕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她今日来可是另有目的。

      嘉平帝立即听出了问题,笑道:“你这是徇私了。”流放之人不能私自离开流放之地,作为皇帝肯定知道。不过这种事多如牛毛,不是他在意的重犯,他也不甚关注。

      泰和娇嗔道:“女儿知道,这不是带了礼物来‘贿赂’父皇了嘛。父皇刚不是说要赏女儿吗?不如就赏个赦令,让俞翕专心替女儿挣钱吧。”

      嘉平帝乐了,转头对李福安说道:“等会儿去传个口谕给刑部,赦了那个俞翕。”之后又对泰和道:“这下满意了吧。”

      “还没有呢。”泰和终于说出了进宫的目的,“女儿想求父皇恩准女儿出京去宝丰城。”见嘉平帝略微皱眉,她忙说道:“父皇您是不知道,女儿最近都烦透了,那位御使大夫卞大人又开始弹劾女儿了。玉芙说,她爹斐太傅让她不要多和女儿接触,怕连带着影响玉芙的声誉。父皇您来评评理,钦天监都说过女儿不宜嫁人,那位卞大人为何就不肯放过女儿?耳不听心不烦,女儿想出京散散心。”

      嘉平帝的脸色有些阴郁,但泰和却心中平静,听母后说过,她出生之后,安排在钦天监的当值监副便立时来觐见皇帝,说紫薇命盘里六吉星中的左辅星和右弼星光亮大甚,映得紫薇星光耀天下。此正合着公主的命数,兴旺国家,护佑皇室。只有一点,这样的命数极贵,与龙脉气运相连,却要防着小人作祟。原先皇帝是不太信的,也对,虽是嫡女,也不过是公主,命格再如何贵胄,将来也不过是人家的媳妇。好在她有个奇智百出的母后,暗中解决了朝中十分棘手的几件难事。再让人将她命格之事传得风言风语,皇帝心里肯定会起了警惕。皇帝最怕的只是皇权旁落,这“鱼饵”下去绝对能钓到“大鱼”。

      果然皇帝将钦天监的几位大臣召来询问。钦天监是不起眼又没油水的部门,但她的母后就能提前布局,就让毫无实权的官员去替她改了运数。皇帝得到的答案是嫡女气运若落入旁家,龙脉气运也会被夺去,恐怕会引起动荡。当然,钦天监那几位官员说得十分隐晦。那时的皇帝自然是半信半疑。但是老天助力,母后皇后病重,她心伤之时宝丰那一带便起了叛乱。母后薨逝后她过度悲伤以致缠绵病榻,这叛乱便一直不绝。等她得到消息叛乱将平时,身体自然有了起色。再加上她让人传得风言,皇帝到底还是忍不住私下召来钦天监的那几位臣子,细细地问了。之后圣眷日隆也是这个原因。

      她命格这事早就是所有朝臣心知肚明的秘密。以前风平浪静,这两三年竟有朝臣跳出来弹劾她行事无状,失了皇家仪态。其最终目的无非就是逼着她嫁人。背后不过是有人挑拨指使以便来试探自己,生怕她选边站队,让皇帝立太子的天平失衡。如今连一向中立的斐太傅都怕受到泰和牵连,这说明她那几个弟弟已经为了那个位子争得你死我活。大半朝臣也已卷入其中。

      这一切,皇帝会不知道?他就想看他的儿子互相争斗,从狼崽子中选出个最狠最合他心意的继承人。泰和在心里冷笑,也对,皇帝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混乱的时局,她就不相信皇帝会愿意她留在京中。她的那所谓命格和圣宠,可都是个隐患,万一她头脑发热站错了队,岂不坏了皇帝的事。毕竟在大部分人眼中,她的态度间接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出京?你要去哪里?”果然皇帝虽然看似不高兴,却隐隐有松口的意思。

      “女儿想去宝丰城。”泰和依旧一副天真的模样。

      “宝丰?”嘉平帝却似不同意,说道:“那里曾经乱过,不太安全。吾儿不能涉险。”

      泰和突然好似来了精神,“父皇,这您可就不知道了。俞翕在来信中说了,如今的宝丰那一带可是物阜民丰,百姓们可都念着皇帝好呢。”她故意抬高语调,说道:“这可不是女儿恭维父皇。俞翕说百姓心里都明白着呢,您灭了乱贼,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这才能有心思种地干活,才能吃饱穿暖。”她俏皮地笑笑,“父皇若是不信,女儿愿意和您打个赌,您可以派人去查看。若真如女儿所言,那就算父皇输了,您就恩准女儿去宝丰。若女儿说错了,那女儿认罚,就罚女儿天天给父皇端茶捶腿。”

      嘉平帝哈哈大笑,“你从小到大,何尝做过伺候人的事。朕可不舍得委屈了朕的泰和。好吧,朕会派人去详查的,若真你所言,朕认输就是。”

      泰和高兴道:“父皇,女儿想微服出京。否则一大队人跟着,怕又会引来御史的弹劾。等回了京,耳根子也不会清净的。”

      嘉平帝微微点头,笑道:“你啊,变着法子的要溜去京城玩乐。只留朕在京城,你的良心可会痛啊?”

      泰和眼珠转转,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父皇您和女儿一起出京游玩吧?咱们父女可以扮成富商,游山玩水。想必会十分有意思。”

      “你啊,还想拖父皇下水,陪你一起玩闹。”嘉平帝宠溺地笑笑,“若是这样,那朕的耳根可就清净不了了。”

      泰和不满地说道:“女儿最讨厌那些个沽名钓誉的臣子。父皇您知道吗,前几日女儿出府时正瞧见御史台的马大人带着他家眷去郊外踏青呢。这位马大人一向被称做有直臣的风范,天天盯着父皇您要这般那般。您去打个猎,去行宫歇息几日,他都要上折子显摆自己的铮骨。结果呢,他自己倒是带着家眷去游乐了。他难道不知道做皇帝是天下最苦最累的事情吗?”

      嘉平帝眼神微亮,“吾儿何出此言啊?”

      “皇帝做得不好,朝臣们骂,读书人骂,百姓们也骂,更有甚者借机生事。皇帝若做好了,就像父皇这般明君,也只是被天下人称赞着,自己却日夜劳累。就如今天这般,您从早到刚才,若不是女儿去了,您还在殿中顾着朝政,累得腰酸背痛呢。但凡您想松快些,那些所谓的忠臣就由上折子,说您不能耽于享乐。真是怪了,他们自己尚且知道劳逸结合,知道游玩赏乐,偏偏却让父皇您日夜辛劳政事。天下大治,朝臣们得到了权势,儒生们得到了美名,商人们得到了富贵,百姓们得到了安稳的日子。只有父皇您,日夜劳苦,只得了人们的一句“圣明”。”泰和似乎口无遮拦,“女儿今儿进宫,竟发现父皇的白发又多了点。您说,明明做皇帝最苦最累,那些个朝臣们为什么还不能体谅您?”

      嘉平帝也被感动了,微微叹气,“还是吾儿心疼朕啊。”他突然慈祥地笑了,“也就是你敢这样和朕说话了。”

      泰和娇笑道:“那是因为女儿不光当父皇是皇帝,在女儿心底里,父皇是女儿的亲爹。做女儿的当然要和亲爹说实话了。”

      嘉平帝大笑不已,神色轻松,“都说女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等到将来,恐怕你就不会向着父皇说话喽。”

      多么虚伪的话。明明没有让她出嫁的打算,却还满口糊弄她,当她是天真的小女孩?能在宫中生存下去的人,何来天真?泰和想到她幼时母后对她说过的话——不求她富贵权势,只希望她平安自在。平安自在——作为皇室女子,这四个字简直是不可想象。不,不仅是皇室,是天下的女子,都对这四个字遥不可及。她那时不懂母后为什么会这么说,长大了才知道女人身如浮萍般的悲哀,从出生到结束,一切都被禁锢。哪怕是稍微露骨一点思绪,都是大逆不道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所思所想竟也要被控制。这种可怕让她不寒而栗,也更加知道平安自在的可贵。看看,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正是要让自己达到最终目的。

      脑中的回忆不过瞬间,泰和立时露出不满的表情,“父皇这话可说得女儿心里难过了。嫁了人,丈夫的爹娘可会当儿媳如同自家女儿般看待?天下人都知道嫁进来的女子虽说已经是自家人了,但到底还是外姓。更何况女儿的心中多是柔弱,怎会忘了父亲对自己的宠爱。爹爹的疼爱可是天下间最无私的,只求着女儿的好,却不求着回报呢。这道理天下的女儿都明白,夫家肯定也是明白,即使嫁了进来,女儿大多也都是会向着父族的。”她微微一叹,“母后曾就叹息过,外公去世的太早,让她无法尽孝呢。父皇您瞧,母后尚且如此,更遑论其她女子了。所以啊,女儿才不嫁呢。丈夫怎能比的过自己的父亲。”她的话暗含着整个后宫的嫔妃,前朝后宫,时刻都在勾连着。

      嘉平帝笑了,“吾儿心思玲珑啊。但是你现在不嫁,将来恐怕会怪父皇哦。”

      到底是男子,还是以男子的心态来试探自己。真的以为女人不嫁人就会怨恨?泰和暗地嗤之以鼻,面上却展颜笑道:“只要父皇恩准女儿去游玩,女儿就绝对不会心有怨言的。若是那些臣子弹劾地狠了,女儿就仿效古人,戴发出家修行,替国祈福。若是念经无聊了,暗地里父皇可要恩准女儿去散心啊。”

      嘉平帝忍俊不禁,指着泰和的鼻子,乐道:“到底还是小女儿心态,成天间只顾着玩乐。罢了罢了,等朕派人去宝丰那一带查看过,便放你出京。”

      到现在还要装出慈父的做派。泰和面上欣喜,说道:“父皇,您和女儿一起出京吧。”

      “瞧见没有,到现在还在诱惑朕。”嘉平帝转头似乎是对李福安说的,之后又好像自言自语,“朕也想松快些,可朕是皇帝。唉,有时倒也羡慕百姓的自在啊。”

      泰和见达到了目的,倒也没有再继续,又陪皇帝说了些话,很快便告退了。她走后,嘉平帝又在亭中赏了会春,觉得索然无味,起身准备回殿时看到石桌上的木盒,吩咐李福安道:“你亲自去内务府挑几件精致的玩意给泰和送过去。”他感慨道:“朕这些儿女中,也就是和泰和说会话儿,能松快些。”

      李福安领旨,之后心疼道:“皇上,长公主有句话说得对,您正该好好歇息一阵了。前日御医还说要您切勿劳累呢。过了年到如今,您一日都未好好歇过,这宫中也就长公主见到您敢说句实话,您龙首上的白发可不又多生了几根。老奴见了干着急,却不敢明说。今儿借着长公主的话,老奴斗胆也要劝劝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

      “你这老奴,今儿竟也啰嗦起来。”嘉平帝叹道:“这大好的春光,朕何尝不想去踏青游玩,可那些人哪会让朕片刻得闲。罢了,传刘锋来。”刘锋是暗卫头子,替皇帝办私事和见不得光的事。

      见嘉平帝让刘锋派人去宝丰一带探勘一番,李福安这才安心。

      等泰和才一回府,刚刚嘉平帝传旨刘锋的内容就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她暗自高兴,原以为能很快成行,谁曾想皇帝却似乎忘了此事,只字不提。不过她有的是手段,在暗中推泼助澜之下,她那几个弟弟闹得更凶。朝堂上被他们几个弄得乌烟瘴气,甚至纵奴当街互殴,整个京城上下议论纷纷。气得皇帝病了一场。将那“出头鸟”七皇子给打发到榆林县去赈灾了。紧接着就下了密旨,准许她出京去宝丰城。

      巧合地很,榆林县离着宝丰城不远,说是受灾,其实不过是小地方的干旱。派个皇子去,看似严重,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变相的“流放”。就是不知道和她去宝丰会有什么联系。泰和召来心腹谋士商量,最后决定不管皇帝的心思如何,这趟宝丰之行,她是必须要去的。若有什么事,随机应变。

      这不,随机应变的时刻到了。泰和没想到皇帝能微服过来。她想到因领旨谢恩而进宫的情形,那个时候皇帝还有些虚弱。这病六分是装的,四分是真的,到底上了年纪,一时没有完全恢复。她做出难受的模样,不愿意在此时离开,“父皇,要不女儿陪您去行宫住几天,等父皇身体大安,女儿再出京不迟。”她知道皇帝不会同意。那几个弟弟受到皇帝敲打后不敢再明目张胆,统统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其实以往她也是被拉拢的对象,只是此刻夺嫡更加惨烈,她的“作用”也越发明显。而皇帝不会让她卷入漩涡,坏了大计。

      嘉平帝果然摆手,让她尽快出京。她也只能说些宽慰的话,再多说,恐怕皇帝会起疑心。只是她不明白,她才到宝丰,皇帝为何就心血来潮也跟了过来。不过只到了午夜时分,密报就到了她手中,原来是个隐秘极深的“棋子”显了作用——静元公主出马了。

      这位公主是皇帝的姐姐,虽然不是同一母妃,但二人自幼在一起玩耍,感情颇好。争位时,公主和驸马一直都站在皇帝这边。皇帝登基几年后她丈夫和儿子受到了一桩谋逆案件的牵连被下了大狱。当时的皇帝许是出于敲打助他夺位功臣的心理,一直都不肯赦免这父子俩,还是皇后从中斡旋,父子俩这才得以释放。几年之后这父子俩先后郁郁而终,而静元公主带着孙子低调起来。或许是女人对皇位没有威胁,皇帝对这位公主一向都挺不错。

      皇帝病了,静元公主按照惯例是要进宫探望的。或是年岁已老,或是身体虚弱,或是兄弟姐妹已剩不多,皇帝竟然流露真情,说了些知心话。作为一个在权利漩涡中生存不错的公主,瞬间就抓住了机会。静元公主也有自己的眼线和耳目,更何况泰和和皇帝的对话也不是机密,稍微打听便都能知道。尽管静元公主不知道泰和的用意,也没有泰和的眼界,但她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的一点。须臾间便做出了决定。皇帝和她说的隐晦的意思是,以前他也经历过夺嫡之争,知道这种情形的惨烈,不希望儿子们互相厮杀。

      让儿子斗争以便他能考察儿子们的能力,选中最佳继承人,却不希望儿子斗的你死我活。这怎么可能!静元虽然对皇帝的想法嗤之以鼻,却顺着皇帝的话回答道:“今儿正好没外人,我也愿意对皇上说些贴己话。回想当年,咱们那些兄弟在幼时也都是一起玩乐,互相友爱着长大的。兄弟们受到大儒们的教导,在学识品性上必定出众。为何成年后会演变成那样?还不是那些个有私心的朝臣们唆使挑拨的。再如何聪慧,也架不住耳边天天有人离间。”她一下子将所有的罪过都推给臣子,虽然不是事实,却符合了皇帝的心意——自家儿子们没错,都是下面的人的错误。

      见皇帝微微点头,静元公主便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说道:“我些许日子没进宫,今儿一瞧,皇上您竟清减了两份。皇上您要是不保重自己的龙体,伤心的还是我们自家人。那些朝臣们,唉,”静元公主轻轻叹气,问道:“泰和呢?让她进宫来多陪陪您说会儿话。她最会逗乐了,您多开心些,身子也好的快些。”

      皇帝也微微笑了,“前日朕让她出京了。免得她身不由己地牵扯到朝中这些乱事。”

      “这主意好。”静元公主似乎才想起什么,笑道:“不如干脆皇上您也出京吧。若由泰和陪着,想必一路乐事颇多。那孩子最会来事。这京中便交给朝臣,正好看看有哪些小人在其中上蹿下跳。”

      皇帝面色微动,没几日便做了暗中安排,然后决定“微服私访”。应该是静元公主的最后一句打动了他。他不在京中坐镇,也不在京郊监视着,那些个“牛鬼蛇神”保不齐都会露出马脚。毕竟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趁机他也能考验一下儿子们的能力和忠心。至于为什么选宝丰城,不过是李福全随口说了句“公主恐怕已经到了。”再加之曾经动荡之地,被他治理的百姓安居乐业,激起了他的虚荣之心,毕竟这也是他的功绩之一。

      泰和是喜上眉梢,只是她那计划还缺个“民间说书人”,让她颇为头疼,一夜几乎未眠却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天亮之后,她便如愿以偿了。

      心腹来报,有个妇人急匆匆过来找俞裴二人,那语气和模样,可不像是普通百姓对待有钱老爷的态度,反倒像是朋友间的相处。听心腹的描述,那妇人的穿着打扮就是一般百姓,可为何对俞裴二人却如此熟稔呢?她根本不用派人去打听,直接去问,俞裴二人敢不说实话吗?

      在得知详情后,她抚掌大笑。宝丰城的钱知府和京城的姓钱的高官有联系,而这高官和被“贬”到榆林县的她那位皇弟可是过从甚密。正好她可以“不露痕迹”地“通知”她的皇弟了,这样一来,任谁也不会起疑心了。而俞裴二人认识的“百姓”不正是现成的“说书人”嘛。至于那两位百姓和俞裴二人的关系,虽然俞翕的说辞是以前山野中的同伴,但她可是不信。看那民妇的做派,一点都没有对俞裴二人的尊崇和胆怯,山野同伴会这般大胆?她一点都不信,却也不觉得有必要弄清楚。俞裴二人是捆在她“船上”的手下,她并不担心这二人会背叛自己。就凭这二人惊世骇俗的念头,也只有她的胸襟能容纳。这一点,她对自己甚是得意,她也乐意给这二人一点自主的权利,不去计较二人无伤大雅的秘密。

      她命人将自己御赐的公主府令牌交给俞翕,去公堂上显威,同时命心腹去监视着。俞裴二人认识的“百姓”能不能胜任给皇帝“说书”的任务,还有待考量。

      很快,令她满意的结果传来。这对百姓“夫妇”身怀武功,一人的身手稀疏平常,而另一人却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为万无一失,她还需亲自见上一面。这一见,那名叫“习武”的百姓,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人身上有股无法无天的匪气,是个绝佳人选。只是有个问题,她身边的护卫长能看出习武是位高手,皇帝身边的护卫也肯定能看出。这绝对会让皇帝疑心的。她甚至动了废除习武内功的念头,不过废除内功会让人虚弱很久,皇帝什么时候到不确定,她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护卫长告诉她,真正的高手能掩饰自己的武功。这位习武内功之强,实属罕见,应该也能如此。她觉得这是个办法,让俞翕去和习武说了。结果这位习武满不在乎的说道:“只要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如普通人的呼吸一般即可。”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会被看出身怀内功?”俞翕有点不信。

      “捉贼的时候当然要有些警惕,谁知道贼人的本领如何,万一被伤到怎办?到衙门的时候我是时刻准备要逃走的,肯定要让自己的气息调整到最厉害的时刻。”习武不屑地说道:“你既然打过招呼了,我一定让自个变得‘普通’,不信,你让那些个高手暗中监视着我,能看出我一丝一毫的破绽,算我输。”

      俞翕无法,只得将话带给公主。泰和果真让人去监视了几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放了心。私下里,裴德音悄声对俞翕说道:“你看到公主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吗?”俞翕点头,上位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可怕由此可见。

      “我们必须要加紧给自己寻退路。即便公主成事,我们也决不能掉以轻心。”裴德音深感无力,她们虽然不是以虎谋皮,也是随虎共舞。这还是头她们无法驯服、野心极大的“狠虎”。两人商量了一阵,还是决定尽早和辛芹、习武说清楚。

      七月初,一切顺利。皇帝被引到了习武的茶铺,在他心中埋下了一个女儿掌家的种子。被“贬”到附近的皇子心急火燎的赶来了,也对,若不是个“急性子”,如何能成为“出头鸟”。进城后,皇帝并没有入驻他儿子安排的官署重地。而是住进了俞府。

      皇帝的所谓白龙鱼服,该知道的人其实都知道,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可是再如何明白,身边人竟对他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也会让他警惕和厌恶的。皇帝的疑心,最无法让人拿捏的,也许只是件小事,就能让你万劫不复。他这位儿子明明是在榆林县,却偏偏在此刻到了宝丰城,还特意让俞翕知道,这不更说明是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吗?着实可恶。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又是在外面,他不愿意多生枝节。住到俞府,下了儿子的面子,也是为了给这儿子一个警醒,别为了表现而让人生厌。这个在泰和心中蠢蠹的弟弟,其实也挺会察言观色,在看到皇帝不高兴后,他立马溜了。

      到了此刻,俞翕和裴德音虽然心里惶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因为是微服,皇帝身边的亲随看似并不多,在暗地里的侍卫却不好说了,好在有泰和公主去安排。裴德音见过皇帝后便退下回到了郑氏住的院子。主院现在肯定是被皇帝“占了”,公主住到了她们曾住的院子。而郑氏早几天就带着下人搬出去了,名义上是和史芸到城外的寺庙给俞翕和裴德音祈福求子去了。

      皇帝随口问了这事,泰和附在耳边小声说了。见俞翕满脸涨得通红,嘉平帝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人之常情。”随后他又赞赏道:“你到这里就能将义父母接过来孝敬,可见是个敦厚知礼之人。朕没有看错你啊。”俞翕忙跪下谢了皇帝赦免之恩。

      晚膳之时,几样从没见过的吃食让嘉平帝颇觉有趣,品尝后赞不绝口,知道是裴德音示意厨子发明出的新鲜食物,顿时乐了,“朕年轻时和裴观畅谈过,他做事最是一板一眼,常说‘君子远庖厨’。”他哈哈笑道:“没想到他女儿倒是有这方面的才干。”泰和也在一旁逗乐着。这顿饭吃得他心情顺畅,觉得精神百倍。

      晚膳后皇帝毫无睡意,便让俞翕说些趣事。俞翕便说了走商所见的一些异闻。皇帝兴致颇高,便问得细了些。俞翕知道机会便在于此,虽然着重说了新的商路,但遇险的事情还是一带而过的提了几句。这事说得含糊,却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可能有北蛮的人装作马匪出没。这一下子抓住了皇帝的心思,忙问起来。

      这次轮到俞翕演戏了。她在犹豫不决和欲言又止的神态中又夹杂了点恐惧之色,这更加让皇帝生疑心,下旨命令她必须要讲实话。

      俞翕咬牙露出决绝的表情,跪下露出真情,“皇上,草民能再叫您声‘君父’吗?”

      嘉平帝见她如此,知道兹事体大,缓缓点头。又听俞翕说道:“这话草民只敢对君父说,却不敢对皇上说。”

      “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嘉平帝环顾四周,“这屋里的人皆可信任,你尽管说,朕听着。”

      泰和公主听了,偷眼看了皇帝身边,除了自己,还有总管李福安,暗卫头子刘锋和一名贴身护卫高手。当然,那三人都是低眉顺目,没有任何表情。

      随着俞翕的叙说,皇帝的表情越来越震惊,厉声问道:“你确定是金沙关的守军假扮马匪,和北蛮的王庭勾结在一起?”

      “回皇上,草民不敢确定。这里离着边境也不是太远,有许多人都是从边境过来谋生的。草民手下便有这样的人,有一人叫古大,曾经从过军,受了伤后从军中退了回来。他孑然一人,在草民手下谋生,便是他这才看出那些马匪骑得是军马,因他养了好些年的军马,颇有经验。而另一人叫管河,他父是中原人,因战乱流落到关外娶了蛮人女子,后来带他母亲故去,父亲便带他回了关内谋生。他父也故去后他流落到宝丰这一带谋生,商队招人时他也来了,因着他会蛮语,草民便留下了他。皇上若是不信,可招这二人前来问话。”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以便增加可信度。

      嘉平帝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沉默了片刻,借口累了,挥手她们退下。

      出了主院,俞翕想跟着公主再说上几句话,却被倪宏拉了拉衣角。她会意,躬身向公主施礼,回到了郑氏住的院落。等确定没人监视着,倪宏才低声说道:“男女有别,在皇帝跟前,爷有什么事对公主说,还是让太太去才好。”

      俞翕恍然,回屋悄声和裴德音商量了一下。裴德音立即稍作打扮,带着锦儿和几个丫鬟,提着食盒,去往公主的厢房,美其名曰是要看看公主晚上是否有何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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