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三耳仔

19、屏里狐1

　　一场秋雨一场凉，风里已带了萧瑟的寒意，寂静的山道上两个墨衣少年牵着一头毛驴正赶着路。山路泥泞，一个身无行囊脚步蹒跚好不狼狈，一个牵着毛驴步伐轻快游刃有余。
　　“师兄，走快些。都说早些出发了，不知天黑前能不能赶到玉水镇。”
　　“阿言，我不想露宿在山里，但是我走不动了。”
　　“……”
　　“你看，不光我走不动了，保金也累了。”
　　那焉头耷脑的驴子驮着不算多的行李看着眼前吊着的苞米毫无兴趣，仍旧慢悠悠走着，继言放开牵着的绳子，一个柔柔的眼神看过去，那驴子感知到目光不由得撒开蹄子小跑起来，那苞米晃晃悠悠衬着那好似哭丧的脸，好不滑稽。
　　“师兄你要真走不动就让保金驼你吧。”
　　“……”
　　一路紧赶慢赶，两人一驴总算是赶在天色暗下来时抵达了玉水镇。奉宣两股战战地从保金背上挪下来，感觉自己的大腿根都要磨破皮了。保金等他双脚落地，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响鼻，奉宣好似从它耷拉着的脸上看出了求夸讲的意味，只好拍了拍那颠得他想吐的脊背。保金似乎颇为受用，头猛地一扬就咬住眼前的苞米吭哧吭哧啃起来。
　　继言收起地图看着眼前陌生的小镇，破旧的房舍，零星开着门的店铺，三三两两愁眉苦脸的行人，跟奉宣当年给他讲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还记得小时候住在镇上时，师叔会偷偷带我们出来买冰糖葫芦和糖人吃，后来上了玉屏山修行，便没有机会下山了。直到师叔出事，我跟师傅师兄出来寻你。那时候这个镇子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成想没有了玉清观的庇护，才几年不见就破败如斯了。”
　　奉宣有些感慨，不过几年光景，彼时还颇为繁华的小镇已变得破破烂烂，冷冷清清。
　　“师兄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当年我一睁眼便在凤凰山，只有你伴着我，再没有别人。玉水镇、玉屏山、玉清观都是师兄你讲给我听的，有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辈子留在凤凰山，不要出香罗镇，不用振兴师门。”
　　“阿言，忘了就忘了吧，有我记得就行。振兴师门也不过是我的一个梦罢了，不要当真。来日方长，眼下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奉宣牵起保金，转头笑盈盈看着继言，“走吧，到玉屏山还有半日的路程，我们先找个地方过夜，我可不想露宿街头。”
　　继言无措地看他一瘸一拐走远的背影，在阴沉沉的陌生小镇上，显得格外形单影只。他鼻头一酸，不禁长吁口气，收拾起那池水涟漪般泛起的愁绪，赶忙跟了上去。
　　二人在镇上转悠半圈，没成想还真找到一间小小的客栈，一个小老头坐在门口看门。
　　“老人家，要一间客房。阿言，没想到玉水镇现在这么荒凉，居然还有客栈，难不成还有外人来住宿啊？”
　　“二位客官打哪来啊？莫不是也为了玉屏山里的美人来的？”
　　“多年前我们就是从玉屏山出去的，现在回来祭拜下亲人。这玉屏山里的美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啊？玉屏山下的村子早就荒废了吧，哪里来的美人？”
　　“二位真不是为了美人来的？”
　　奉宣直摇头，继言也听得一头雾水。
　　“唉，当年一阵响雷劈塌了玉清观，连玉屏山下的村子都被烧没了，此后玉水镇老是出些邪门的事，好多人都迁走了，渐渐也就败落了。一年前有个落魄的才子迷路到了玉水镇，又不知怎地去了玉屏山，听说回去后不吃不喝，画了十来副美人图，说是玉屏山上藏匿着一群美人。见过那些画的都疯了似的蜂拥来玉屏山寻美人，老汉我也就把自家的宅子改成了客栈营生。但来的人鲜少有见到过美人的，就算见到了，最终就像一场梦，说不清具体方位，也再找不到见到美人的路了。渐渐都说这是玉水镇为引人来而编造的谣言，来的人也少了。可前阵子有人说是梦里得到了美人的指引，又带了一群人来寻。唉，造孽啊，这次是十去九不回，回来的也疯疯癫癫说不清话了，搞得玉水镇越发人心惶惶了。”
　　“这官府也不管么？”
　　“衙门也派人来查过，可我们玉水镇偏远，前几日来的差爷进了山也没还出来，官老爷也还没派新的差爷来。现在都说玉屏山邪乎，要么有山怪要么有山匪，可山后就是一道天堑，平日也鲜少人进出，哪来的山匪啊！我现在还开着这店也是想劝来人不要再去啊。”
　　“师兄，要不我们别上山了，不要再节外生枝，直接去青州吧。”
　　“不行，我们赶了半个多月的路，骨头都要赶散架了，不能白来一趟。我可不管这美人不美人的，要是山里真有妖精，来一个，阿言你打一双。”
　　“……”
　　“老人家，这天马上黑完了，不管上不上山我们都要在这住一晚，你先让我们把今晚度过去吧。”
　　“唉，好，老汉我是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也就不亏心了。两位且随我来，我这后院一共就四间客房，有一间住人了，其他的二位任选，驴子且要拴在屋外的，我可以备点干草给它吃。”
　　“老人家，除了我两还有人要上山啊。”
　　“今日还来了个道爷说是被请来去山上寻人的。你们硬要上山，明日起早点，看能不能跟着道爷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继言察觉到最左边的屋子有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那屋子亮起了微弱的灯火，隐隐透出一道虚影却看不真切。
　　“老爷子，现在镇里还有卖吃食的么？”
　　“这个时辰是没有了，二位不嫌弃，老汉给你们炒两个小菜配蒸饼。”
　　继言付了房钱餐费，奉宣水足饭饱，保金丧着脸嚼了两口干草便不愿再张嘴。
　　玉水镇不知何时飘起了雨，淅淅沥沥，镇里一片黑漆漆、湿漉漉的，连对面屋子也灭了灯，奉宣也歇了其他心思，二人早早就休息了。
　　翌日，天公不作美，雨下了一夜未停，黑云压顶，雨润如丝。奉宣早早被继言扒拉起来，等继言用秸秆喂饱了保金，他才迷迷糊糊收拾好，哈欠连天地走到前院，看到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正在吃早饭。
　　“哈嗯，道长也要上玉屏山？”
　　那道士慢条斯理吃着馒头，对奉宣的话毫无反应，一看就是不想搭理他们。奉宣也不再自讨没趣，和继言在备好的另一桌坐下。
　　奉宣食量大，等他吃好，那道士已没了踪影。在掌柜惋惜又忧心的的目光下，二人披上蓑衣才悠悠出了客栈。二人在镇里转悠片刻，一盏茶的功夫买了些蒸饼和果子，问了近期进山的路况，便出了镇。
　　冒着雨，满是泥水的小道越发难走，奉宣不得已骑上了保金，好在继言有意缓了步子，奉宣坐着没那么颠簸。
　　一路未停，沿路几乎看不到人影。
　　将近午时，奉宣他们终于赶到了玉屏山山脚。霏霏细雨终于停了，天色亮堂了些，但是铅云层叠，日光始终没能穿破云层透出来。
　　当年玉屏山顶有座玉清观，虽非道教翘楚，但也是小有名气的，时常有人赶着远路来观里拜访祈福。山腰山脚下有两个村子，子子孙孙几辈人一直在这住着，耕种打猎，自给自足，人丁也颇为兴旺。直到玉屏山的结界被雷霆之威所破，师门被毁，连带村子也被雷火付之一炬，有些屋子已经烧成了灰，有些还残存着漆黑的屋架，越靠近玉屏山顶，越是惨不忍睹。
　　“至那一别，我都没回来看过。当年师兄带着我救下了一些村民，更多的都救不了，长留在这了。”奉宣望着不远处残败的遗迹，似乎瞳孔里还映着那滔天焰火，被火裹着的躯体在泥地里滚动，耳畔还回响着惨绝人寰的哭叫声。
　　“敕，静。”继言在奉宣恍惚的瞬间，执过他的手，在掌心画了一道静心符。
　　“我没事。当年一切都猝不及防，我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玉清观被毁。”奉宣回过神，紧紧回握住继言冷冰冰的手。
　　“都过去了。”
　　“或许吧。”
　　“师兄，不知那道长哪去了？沿途似乎没看到他的脚印。”
　　“不管他，我们尽快上山，东西拿到了就走，不淌这趟浑水。不说这些了，阿言，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就上山，说不定还能逮到点野味，这几天伙食太差了，我都瘦了，所以才会走不动。”
　　“……”
　　玉屏山一面是断崖天堑，一面山势险峻，加之雷劫，原本上山的路已被落石和坍塌的泥土掩埋，需要另开一条山势平缓点的路上山。继言收起二人的蓑衣，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让奉宣坐着休息，自己则拿着罗盘推算了半天，终于找到可以上山的方位，两人吃了些干饼果子，便出发了。
　　上山前他们要经过一片密林，可保金死活不愿再往前走，继言与奉宣对视一眼，拿上装法器纸符的挎包，把保金拴在林子外面。
　　“师兄，小心点，前面可能有问题。”
　　奉宣趁机拿了一包蒸饼和几个小果子放在怀里，很有经验地说道：“好，万一遇上鬼打墙也不怕挨饿了。”
　　“……”
　　那林子不算大，但是树多，没走一会竟蜿蜒出一条石子小道，再往前走，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竟赫然伫立着一座华美的府邸。
　　这人烟皆无的荒山野地里藏着这么一座格格不入的高门大宅，一看就是有问题。
　　“我从未听说过山脚有这么一座宅子。真是古怪，当年玉屏山历经雷劫，照理说山精野怪是不敢留在这留有雷火之气的地方的。”
　　二人面面相觑，继言不敢贸然上前，带着奉宣退了回去，四周探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模糊的脚印，依稀看着像是狐狸脚印。
　　不由得让人想到那传闻中的一群美人，难不成都是狐狸精。
　　这难道是一座狐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