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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胭脂碎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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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事了,杨怜尔本想带许谦古去渡生堂瞧瞧身子,可许谦古说事关重大,执意要众人先跟他回衙门。他命郑杰留守在荒宅门口,以防有人误闯,拖着疲软的身子带着余下的人往衙门赶。途中杨连尔去了自家店铺,派人给朱邪传口信报平安再让渡生堂派个有经验的大夫去衙门等着给许谦古诊脉,接着不顾许谦古推辞,硬是招了个壮实的伙计来帮忙背着许谦古赶路,顺带给胃似无底洞的奉宣拿了包点心。行至半程他们还遇着了宋大人安排来接应的人,许谦古点了两人去与郑杰汇合,嘱咐他们一切听郑杰安排,不可莽撞行事。
回到衙门后,常六已带着宋大人的手书赶往无相寺,他们被请到了宋大人的书房问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怪事接连发生在自己辖地,宋大人还是十分重视。房内只留了师爷和奉宣几人,师爷问了几句,奉宣一时说不清楚,就从到金陵开始,隐去了白公子,絮絮叨叨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巨细无遗都说了,杨怜尔还从旁添油加醋,因太过啰嗦被宋大人打断过好几次,继言则不声不响垂着头坐在角落小憩。说到紫砂用妖术害人时,宋大人皱着眉头审视着奉宣,师爷一边说着怪哉怪哉,一边神色亢奋地奋笔疾书,许谦古在旁静静候着,待奉宣讲完后才将荒宅的案子补充了些被漏掉的细节。
录好证词就可以回去了,因作为证人需等此案了结方可出城,二人无奈还要跟着杨怜尔回渡生堂的后院再借住几日,并不知晓许谦古在他们走后如何用身家性命为他们担保。
这一日匆忙得继言都忘了带帷帽,奉宣也没觉察不妥,虽在外奔走半日,甚至进了衙门,好在无人发现他与白公子的相似。
等有惊无险地回了医馆,才晓得朱邪今日也不清闲。她一早便去拜访了宋夫人,把平安脉的间隙将城中怪事当做闲谈说了去,同时也派人去添过香油钱的庙里请高僧下山做法。回来又遇上冯秉的外室被送来看诊,好在小娘子并无大碍,扎了几针人便醒了,只是身子虚弱,喝了药休息了一阵,已被衙门的人接去问话了。
几人说着话,吃了些茶点,茶还未凉透,来人报信说是请来的高僧已经入了城,奉宣二人不欲露面,朱邪让他们安心休息,又匆匆带着杨怜尔赶去安置。她知道衙门派人去无相寺后,就将请来的僧人安排在临近渡生堂的客栈,打算护好自家铺子和宅院便好,决计不做那出风头的事。
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奉宣想着杨怜尔身上那道厉害的符,不知有没有祛除继言身上的妖怪,他盯着继言腕间迟疑道。
“阿言,你的身子还好么?那白公子会不会已经……”
继言摸了摸从荒宅回来一直隐隐发烫的珠子,心里那股隐秘的联系似乎也并未断绝。他浅浅摇了摇头打断奉宣。
“师兄,他还在。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待日头落了下去,城中却是起了风。宵禁未解,穷苦人家为了省灯油,早早就休息了,有些巷子里连灯笼都未点,风声呜咽,长街道旁树丫随风簌簌,好似下一刻就会从漆黑的小巷里钻出吃人的妖怪。宋大人请来的无相寺僧人是入夜十分才赶到的,匆匆食了两口素斋,就被配齐铠甲的巡逻城卫打着火把护送着分批前往凤尾楼、废宅、义庄和死巷。
僧人们未做停歇,一到地方便利索地开起了法场做起了法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各处法事做下来,城中的云似乎也薄了些,月色淡淡地透出来,天色都亮了几分。僧人们也不休息,继续在各处诵了一夜的经,直至天亮才去了后衙交差歇息。废宅和义庄里的惨死之人的尸身都超度了,只待结案后各自亲友便可领回安葬,那些无亲无故无人认领的,也只能草草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一夜无事发生,大家都睡了个安稳觉。大清早杨怜尔摇着扇子又守着朱邪来了医馆,前两日积攒的青黑眼圈好歹消下去了些。经过死里逃生他已把奉宣他们当作生死之交,不说那些酸话也不甩脸色了,还乐呵呵地给奉宣介绍当地美食。正说得奉宣两眼放光时,许府的管家带着一笔谢礼上了门,顺带传信给杨怜尔,说是许谦古身子无碍,吃饱喝足睡上一觉已是大好。奉宣一听许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也不推辞,喜滋滋地让继言赶紧收下,还缠着继言一会给他买杨怜尔说的五色果子。
到晌午大夫们休息时,一群人又叽叽喳喳交换着自己听到的消息。瑞和嘴甜,昨天还跟着老大夫去了衙门,话最多,消息也最是灵通。近日出诊的大夫频频遇上得失忆症和气虚体乏的病人,众人觉得这个事颇为蹊跷,可也不知缘由。又说起昨日东家神神秘秘地请了和尚来,还有人说似乎整夜听到了诵经声,一时间叽叽喳喳,诸多猜测。
众人讲得有声有色,奉宣听得有滋有味,正想掏出把瓜子来磕,又有衙门的人找了过来,屏退闲杂人等后说是无相寺的僧人想跟昨日去衙门的高人谈经论道一番。奉宣一激灵,怕继言被看出端倪,便一口回绝。可差爷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只好借口继言身体还未恢复,他独自一人应邀,临走前硬是拉上杨怜尔同去。杨怜尔拗不过他,眼巴巴看着朱邪,可她正忙着打理渡生堂的买卖间隙还要安排宋离的后事,无暇理他,无情地留给他一个匆匆的背影。
奉宣跟所谓的慧海大师见了一面,术法上没什么可交流的,奉宣除了破魔六式和简单的一些除妖常识,其余可谓一问三不知。他说能杀死紫砂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彼时是因为那蜘蛛精伤重,被困于师门秘传法器中,引爆了内丹想同归于尽,结果蜘蛛精身死,那法器也毁了。听完他吹得自己神勇无比的天花乱坠,大师无奈笑笑,倒是杨怜尔在一旁听得很是入迷。最后杨怜尔随身携带的平安符也被请了出来,可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没能看出端倪,听闻了符的来由,也只叹了一声佛法无边。
奉宣的路引证明他才来金陵不久,杨怜尔更是本地本身土长的大户人家,身份都是清白可查。慧海大师观他们眉目澄明,周身也无妖气,看不出有何不妥,便放他们归去。
再两日,一些僧人借着化缘走访全城,也未发现有妖怪的踪迹,想必城中这次的灾祸算是消弭了。
除了失火的凤尾楼中多人消失这个谜团,其他命案经过各方得来的消息经过推敲,已然明了,几位大夫是紫砂害死的,冯秉是流苏报的私仇。有了头绪,这案子也破得快,凶手都死绝了,还不是官府想如何判便如何判。
那些失踪的人,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衙门里相关户籍档案都已字迹氤氲,无法辨认。而在凤尾楼做工的人,陆陆续续都记不清那些失踪之人的样貌,没有户籍身份,零星两三幅画像,无从可找。再说那些失踪的人也不知是人是妖,想想还是不找为妙。
这几起案子太多人力不可为,未免夜长梦多,三日后,官府便结了案。
临走前结案的告示张贴了出来,奉宣便硬带着继言去看热闹。
凤尾楼的起始,冯秉为尾的案子都算到了流苏与紫砂主仆二人身上。至于真相如何,此地大人知悉,为避免百姓惶恐,在告示中有关怪力乱神的事宜,皆只字未提。
官府的师爷也是文采斐然到不去写话本都有些屈才,告示里将此案编纂得曲折离奇又合情合理。主人善妒纵火,致凤尾楼众绝色于死地,仆人被负,寻机报仇谋害负心郎,大夫们则是阴差阳错中了二人下的毒药。涉案细节也是环环相扣,面面俱到,围观的百姓在秀才爷的诵读与解释中一片啧啧称奇却无人质疑。
奉宣二人看完热闹,就准备回渡生堂拿上行囊出城。
“我觉得这流苏姑姑不是一个坏人。”
“师兄,这轮不到我们置评。”
“唉!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其实她是个可怜人。也不知那木偶上的是何咒术,又是对谁用的。”
“这些就留给此间高人去烦恼吧。”
“下次见了白公子得问问这凤尾楼究竟是何来头。”
“……师兄,难不成你还盼着他出现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些好奇。阿言,你说接下来的路会顺遂么?”
“会的,不过我们先快些回玉屏山。”找找法器,翻翻典籍,现在的我太弱小了,我怕我护不住你。继言这么想着不禁攥紧了奉宣的手。
“阿言,我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清。或许是胆子更大了,性子也更沉稳些呢,不像之前那样患得患失的了。”
继言闻言悚然一惊,松开奉宣的手不自觉摸向腕间的紫砂石,心里沉甸甸的。
“师兄你说会不会……”
“不会,你别瞎想,我是觉得你长大了,以后我就靠你养活了。”
气氛陡然一松,两人接着一路拌嘴,笑嘻嘻闹哄哄地在繁华的街道间穿梭。沿街的早餐摊早已炊烟袅袅,晨曦中,那一路迷迷蒙蒙,联袂轻快,不见愁苦。
吃过早饭,二人就要出城,相互客套了几句,朱邪便让杨怜尔送他们一程,自己独自回了府。偌大的宅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丫鬟仆从,她独自穿过无人的长廊,进了祠堂旁的一座小塔。脚步腾挪间,踏出了一个阵法,机关转动,塔中心的地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她拿着火折子沿着石阶往下,进了一间小小的密室。这里是朱邪家的禁地,供奉着一尊石像,那石像由十胜石雕刻而成,漆黑胜墨,形似混沌,只余一张刀削斧凿的脸能看清,眉目间竟与奉宣有八成相似。
朱邪对着石像新燃了一炷香,喃喃:“阿父,我们或许有救了。”
杨怜尔自是不知道这朱邪家的秘密,他乐呵呵地送奉宣他们出城,还赠了他们一枚杨家在外行商时自报身份用的木牌,让他们遇上困难可到杨家在外开的铺子上求助。
微风徐徐,日头明媚,奉宣二人辞别杨怜尔踏上了他们新的旅程,只是离去时多了一头蔫头耷脑的驴和一只附身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