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卍岁

4、第四章

　　乾清门上，皇帝龙椅还没坐热乎，就火急火燎地叫了退朝。
　　外头放了晴，天被水洗过，高远而透净。人肩上担着事儿，逢着这样清爽的天，心里头也没法儿澄明起来。宫里的事情暂时还透出去，乾清门出来，霍珣直往仁寿宫去。
　　刚拐进仁寿门，遇上了皇后。皇后照例淡淡的模样。霍珣见她身后后跟着一班人，料她是要回宫，心里惦念敬景，敬景怕太后他心里有数，以往谒见太后，总归还会有其他命妇在，这会子一个人在里面服侍，指不定怎么七上八下呢。惦念完心里又笑话自己，自打纳了福晋，办起事来总留一瓣子心给她，大老爷们儿怪不爽气的。
　　皇后看他，瞧他客客气气地向自己拱手行礼，实则是心不在焉地敷衍她，心里不大受用。任她人前如何端庄大方，对他始终做不到泰然若素。索性保留着尊严，将头昂得高高地，擦着他肩便走了出去。
　　进了殿苏嬷嬷迎上来，恭恭敬敬地问了安，在她们这些奴才心里，这位穆亲王更像是正经儿主子，要不是当年太后死活拦着，这会儿金銮殿上坐着的，该是这位爷。
　　霍珣方才打前庭里过来，没见有人跪着，问苏蓉“罚着的那个呢？”
　　苏嬷嬷道“回王爷，皇上下朝过来，亲自把人抱走了，又给娘娘找了气，这会儿福晋正在里头孝敬着呢。王爷快些进去才好，娘娘等您有些时候了。”
　　霍珣也不耽搁，撩起袍角进了东暖阁，太后侧躺在八宝云蝠纹宝座上闭目养神，跟前的矮几上供着豆青釉双耳三足炉，正向上徐徐氤氲着苏合香。
　　敬景在太后身后站着，细细地替她按着太阳穴，刚外面说话的声音传进来，就知道是霍珣下了朝。她心头忽地就松了下来，太后刚清醒没多大会儿，一醒来看见皇后在床边服侍着，不留情面地斥责了一顿，打发皇后回长春宫反省。她在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伺候着，生怕再给太后拱火，分分钟都熬着心过来的。
　　太后听见动静，抬了眼皮，她老人家知非之年，保养得当，比年轻时候更多了雍容的气度。但此刻神色倦怠，眉宇间蕴着怒气。沧桑的模样仿佛一夜间从心里拔了苗子疯长出。
　　“寒濯来了。”太后略正了正身子，玳瑁嵌米珠团寿指甲套轻轻碰了碰敬景的手背，示意她停下。敬景帮着调整了金丝软枕的位置，好叫她躺得舒服些，做完垂首推至一旁站着。
　　霍珣给跪了安“儿子恭请皇额娘圣安。”
　　“真是没脸说，皇帝不成器，教你受累。”太后沉重地叹口气，恨得牙痒痒道“苏蓉跟你说了，皇帝下了朝就把人带了走，拦也拦不住，不成器的！他是越来越不像话！祖宗家法都不放在眼里！”
　　“皇上是性情中人，得了新玩意儿一时半刻放不下也是情理之中。皇额娘还是保重身子要紧。”霍珣道。
　　敬景听他把人比作玩意儿，那眼角余光扫他一眼，见他面上含笑，不卑不亢地有问有答，继续垂首默立。
　　太后又说了些责备皇帝的话，霍珣一一替皇帝圆场。
　　太后问他作何打算。
　　霍珣请太后的意思，道“皇上不肯放人，这人八成是出不去了。好在那莺歌儿是小户人家闺女，娘家好打发。不如请了博齐来宫里认个人，领家去，风风光光给送走。往后从旗下秀女里头再给指个出挑的，作个补偿。您看呢？”
　　霍珣碍着敬景在，话说的委婉，敬景心思纯，她要知晓了自己办事儿的手段，以后该对他敬而远之了。
　　敬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说什么，又不打算放人出宫，怎么还叫人家来领人？送走又要送哪儿去？
　　太后却是会的了意的，晓得他这是要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呢。法子是可行，但那女人不能留在宫里，宫里放着这么号东西，叫她食难下咽，恶心的狠。不过这是后话，既然进了这深宫，还愁她能翻出五指山不成？有的是时间收拾。
　　太后点了点头，算是准了，又道“你做事我没什么放不了心的，编排得妥贴些，样子要做像，别叫人家察出错来。人到底是在宫里出的事儿，回头再去同皇帝商议商议，镇国公是封到头了，把他几个儿子往上捧捧，也好不叫老臣寒心。“太后嘱咐完，又问”博齐就是博敦的二儿子？“
　　霍珣答了是，太后眯着眼睛道”那小子小时候我是见过的，挺机灵，是个有前途的，这事儿委屈他了。”
　　霍珣没说什么。劝了几句太后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不大会儿，太后传了苏嬷嬷进来，说是乏累了，要歇下。霍珣带着敬景告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