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卍岁

3、第三章

　　仁寿宫内八成已经卷过一层大浪，此时的情形倒没有想的那么风急雨骤。帝后都在外殿，皇后仪态端庄，面上没什么波澜，安安静静地立着。皇帝衣发凌乱，来回跺步子，急赤白脸地，嘴里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见霍珣进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抱住了他胳膊。一嗓子嚎起来”二哥你可来了！“敬景向他蹲福问安他跟没看见似的，也不叫起。
　　皇后虚扶了敬景一把，勉强扯出个面皮上的笑：“穆福晋也来了。”说完叫人端茶。
　　敬景忙说不用，她本是来帮忙的，又怎好添乱。她陪皇后站着，错眼看那头皇上正拉着霍珣寻办法。霍珣凝眉听着，不时开口对上两句。
　　皇后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次又劳烦穆亲王。”她这感叹不像是对着敬景说的，倒像是心里的自语，一没留神滑出了嗓子。
　　敬景不由自主看过去，皇后依旧是美艳动人的模样，妆容妥帖，衣饰华美。可这粉脂之下的脸，总给人孤高清冷的空洞，像是什么表情都做不到心里。但她的眼神却又是那样的深沉，像是古井的泉眼，明明藏着许多内容，仍旧表现得波澜不惊。
　　皇后跟霍珣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先帝在时就曾所过，”二子若克成大统，皇后定属富察家闺女。“只可惜最后，称帝的不是霍珣，封后的却依然是富察女。好好的姻缘不能善终，也叫人扼腕。
　　敬景不觉得他们般配，他们两人太相像，敬景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出相同的气韵，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总有时候，这两人会无形的透露出一样的孤高与一样的睥睨。可是太相像的两个人如何能做夫妻呢？她额涅说过，夫妻要性子互补才能长远，好比一阴一阳的太极图，能调和到一起变成个圈，才能算得圆满。对于皇后，敬景更多的感情是忍不住想探究，隔着地位上的悬差，她想知道，这个她的夫君有过宿命纠葛女人，到底有什么叫人参磨不透的精奇。
　　皇帝似乎没觉得自己犯了多么了不得的错，还一板一眼地跟霍珣歪曲道理“朕是镶黄旗旗主子，博敦是朕的旗奴，朕的奴才。他儿子也是朕奴才，奴才娶的媳妇那不还是朕的奴才？朕的奴连命都是朕的，朕想跟莺歌儿好，你找个人去问问博敦，看他敢有反心说个不字？”
　　霍珣被他一口一个奴才说得眼晕，心想，您老人家还真是理直气壮得很嘛。也不知该不该庆幸这位万岁爷单纯，吃的着玩得着就算供稳当了。但凡他要心智全乎点，就凭着这独断专横的跋扈性子，每日乾清门前的御门听政，怕是没有哪个大臣敢喘大气儿了。
　　皇帝皱着一张皇家传代的俊俏脸蛋，凑着跟前继续同霍珣絮絮叨叨地哀怨“母亲突然进来，朕吓得顿时就萎了，在莺歌儿身上折了面子，也不知以后还成不成。”
　　霍珣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到他这里，跟领了个干儿子似的。佛堂里做这呈子事儿，真是污糟了地儿。他问“皇上打算如何了结此事？”
　　皇帝听他这么问，好看的桃花眼朝上一翻，奇道“朕若是会了结，眼巴巴找你来做甚？”
　　霍珣不动声色地抬抬眉，早料到他会把摊子全丢给自己。也不多说什么，心下有了算计。这事可大可小，太后这边气过也就算了，重点在如何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跟那莺歌儿何去何从上。
　　他问皇帝“皇上且告诉臣，对那莺歌儿，皇上还馋么？”
　　“没吃透的，如何不馋？”皇帝这话说着，眼睛里都冒着绿光，活像偷着腥的野猫子。
　　霍珣一想，若这女人皇帝不要了那便好办，原样儿把人还回去，那莺歌儿若是个清醒人，自然想得明白，什么都不会往外说。这事儿也就算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了。可现下，皇帝明显是没还魂，既然他没有撤手的意思，那这女人处理起来就有些烫手。皇帝这是挑明了要自己替他跟臣子抢女人呐！
　　霍珣看一眼天色，对皇帝道“时候不早，请皇上先回养心殿梳洗，过了早朝，容臣再与皇上商议。”
　　皇上依赖他，知道自己不管做了什么，他二哥都有能耐替他收拾，霍珣说句话，比先帝从帝陵爬出来颁圣旨还好使，当下领着刘喜甩手就走了。
　　霍珣得空看向敬景，却不想半道和皇后对上了眼，一时竟未及时错开。这一幕一点不漏叫敬景看进了眼里，顿时吃味儿了开。霍珣的视线追过来时，她只低头避开。
　　东暖阁那头，太后的贴身嬷嬷苏蓉引着一班太医出了外殿，一群人纷纷见过穆亲王。
　　霍珣问“如何？”
　　太医们回了“太后娘娘凤体无碍，只是气血攻心加之邪气入体，需得静养。”
　　太后暂时未醒，皇后进内殿服侍。
　　霍珣也到点上朝，这就要走，见此刻外殿无人，顺手牵过敬景的手，要拉来怀里抱一抱，被敬景挡了开。他只当敬景是不好意思，含笑嘱咐她“我这便要上朝，太后知道皇帝叫了我来，少不得要传我话，你乖乖在这儿呆着，散了朝，我来接你。”
　　敬景被他哄孩子的腔调弄得没了脾气，心里别扭着，闷闷地“嗯”了一声。等他背过身，眼珠子也不错地目送他出了仁寿宫。